冰雪, 亂石,懸崖。
就在激風寨寨牆後邊,一處鷹嘴狀突兀的懸崖上, 長著幾顆歪七豎八的松樹, 霖十二半拉半拽著奚弘恩, 到了懸崖之上, 自己先縱身到了松樹旁, 倚著一個樹椏,拽住了奚弘恩:“快點看啊,哈哈, 還吊在哪兒呢,看, 快看, 一男一女, 噗。”
俯著身子,順著樹枝的空隙看下去, 只見離著懸崖頂端有十數(shù)丈的地方,有一男一女懸在半空,女的在上邊,男的在下邊,兩個人交錯著拽著一根碗口粗的藤, 在半空中搖來蕩去地往上爬, 那個男的好像受了傷, 頭是耷拉著的, 那個女子一手拽著騰, 一手拽著那個男子,仰著頭, 特別吃力。
不知道爲什麼,這兩個人特別狼狽,身上的衣裳多處劃破了,上邊那個女子,連頭髮都披散開來,被山風吹得更加凌亂,她一邊拼命地往上邊爬,一邊用力地拽著下邊那個男子。
正好那個女子一揚臉,奚弘恩認了出來,這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正是老賊老不死的徒弟冒紫煙,奇怪的是那個冒紫煙一直都是男裝打扮,現(xiàn)在卻穿著一身杏黃色的衫裙,外邊罩著一件鳳毛銀鼠的比肩,此時羅裙已經(jīng)被扯去半幅了,那件比肩半敞半褪,晃動攀爬之時,露出半個肩頭來。
霖十二笑嘻嘻地:“哎,小恩子,你說,我要是把這根藤砍折了,他們會怎麼樣?”
那根粗藤的根,就盤在懸崖邊的松樹上,雜草叢生裡還殘留著冰雪,被下邊的兩個人拽得晃動,磨擦著枯敗的草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眼睛亮得水汪汪,霖十二對自己這個主意充滿了興奮和歡悅,她咯咯說著,從靴子裡邊抽出匕首來,迎風一閃,迎著陽光,閃動著雪亮寒芒。
她是話到手到,縱身就要過去,奚弘恩連忙探手去抓霖十二的手,誰知道霖十二這次比魚還滑,從奚弘恩的手臂底下鑽到了他的身後,忽然間手足並用,躥到了奚弘恩的身上,雙腳盤住了奚弘恩的腰,雙手摟住了奚弘恩的脖子,然後頭一歪,正好要湊到奚弘恩的臉腮旁,霖十二眉開眼笑,閉著眼睛十分陶醉去,嘟起嘴就吻過去。
冰涼,堅硬。
霖十二打了個寒戰(zhàn),張開眼睛,發(fā)現(xiàn)著吻到的是一把匕首。
咦?
這把匕首怎麼如此眼熟?好像是自己那把哦,方纔匕首不是在自己手裡嘛,自己撲過去,雙手摟住小恩子的脖子,那匕首呢?
霖十二尚在詫異的時候,被奚弘恩攔腰一順,轉(zhuǎn)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圈兒,轉(zhuǎn)得霖十二暈頭轉(zhuǎn)向,啪嗒一聲被摔到了地上,弄得滿身滿臉都是積雪,冰涼刺骨。
匕首在奚弘恩的手裡打了個旋兒,然後收到腰間,凜然道:“馬上回去叫黎黎帶人來。”
忽然間看到奚弘恩正色起來,霖十二心中也是一凜,終於還是忍住沒有多言。她看著奚弘恩的表情,就知道他要下山崖救人了。
這門按照族規(guī)的親事,是姐姐簫玲瓏極力要促成,霖十二自己心裡也挺滿意,雖說在氐族長大,生活習慣還有思想觀念和中原不同,喜歡歸喜歡,霖十二還沒有到非君不嫁的程度,但是她也感覺到奚弘恩對她沒有絲毫的愛戀,以前還當是因爲有蕭綺玭的緣故,蕭綺玭是奚德業(yè)看中的人選,霖十二特別生氣,從心裡討厭蕭綺玭,不爲別的,只爲那個病懨懨的姑娘也是氐族人,可惜自小在中原長大,一點氐族女子的氣概都沒有了。
所以在國公府住了一段時間後,霖十二自己就走了。
這次回來,她是身擔氐族神責,尋找祖廟聖器,私下裡,也想把奚弘恩弄回氐族去,結(jié)果和姐姐簫玲瓏見面後回府,才知道奚弘恩早去了煙碭山了。簫玲瓏和奚弘恩早有謀定,於是就讓霖十二前來傳信兒。
誰知道這次見面後,霖十二發(fā)現(xiàn)奚弘恩的心是越來越遠,很明顯地都系在殷黎黎的身上了,說生氣也談不上,只是不甘心而已。
現(xiàn)在奚弘恩正色凜然,霖十二哦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要往回跑,去找殷黎黎。
等等。
奚弘恩招呼了她一聲,過來就解霖十二外邊衣裳的如意絛,霖十二愕然地:“找人不去了?你,你不著急了?我們時間多了呢,這個時候,你,太著急了吧?”
她誤會了奚弘恩的意思,以爲奚弘恩要有所動作,所以忍不住才問,一邊問,自己有咯咯笑起來。
瞪了她一眼,奚弘恩開始脫自己的外邊的衣裳。
哈哈。
霖十二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兒:“小恩子,你真夠壞的啦,故意戲弄人家,人家纔不用你寬衣解帶呢,你管好你的,我來弄我的。”
她說著話,就要繼續(xù)解衣裳,可是奚弘恩只是脫掉外邊的衣裳,連用霖十二的外衣裹在一起,擰成一團,斜系在身上:“磨蹭什麼呢?還不快去?”
哼。
恍然大悟地霖十二恨恨地跺勒下腳,一定是奚弘恩看到懸崖下的那兩個人衣衫破殘得厲害,所以把自己和她的外衣脫下來,準備給他們兩個穿。
霖十二心中暗恨,不過腳下沒有耽擱,急匆匆地回去找人。
奚弘恩從腰間拽出長鞭來,重新回到松樹旁,再次探頭看去,冒紫煙和那個男子不但沒有往上爬多遠,好像還滑下去一截兒,而且冒紫煙身上的比肩已經(jīng)滑到了胸口,裡邊的衣衫也扯得七零八落。
懸崖是倒坡型,崖體上怪石嶙峋,有時候下邊的情況會被山石擋住,看的不是特別真切。
不應該是山風,山風再強烈,也不能把人的衣裳扯裂,都快碎了般的扯裂。
奚弘恩拽著旁邊的一根藤,運用輕功,快速地向下落,落到一半兒的時候,正好有一塊比較凸出的巖石,他忽然停住了,因爲到了這個位置,才聽到下邊有放箭的聲音,還有人在叫嚷的聲音,更清楚地看到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情。
原來冒紫煙和那個男子真的是滑落了一截,下邊不停地有箭射上來,射箭的那些人站在下邊不遠的山石上,在奚弘恩這塊石頭上,可以看到射箭的有十幾個人,都是勁裝打扮,然後有一個戎裝少女在那裡指揮著,這個少女奚弘恩也認識,就是在濃翠樓裡邊呵斥蘇折眉後來跑掉的未七喵,只見未七喵一邊指揮一邊冷笑:“爬呀,怎麼上不去反而掉下來了?嘿嘿,是不是很好玩?司徒流雲(yún),我可是手下留情呢,你再不交出那件東西,我可讓她衣衫委地,坦誠示人,在這兒銀裝素裹的地兒,開個無遮攔美人兒場。”
奚弘恩冷笑了一聲,果然司徒流雲(yún)是被冒青煙偷出來,只是不知道兩個人怎麼被這個未七喵盯上,現(xiàn)在這個時候未七喵出現(xiàn)在煙碭山,這個女子的來歷也是可疑,不過未七喵也實在刻毒,竟然吩咐手下放箭射冒青煙的衣裳,那些箭沒有奔向冒青煙的要害,都是射在衣袖,裙裾等地方,箭一射中,她下意識地用力一掙,衣衫自然被扯裂了。
司徒流雲(yún)的頭還是擡不起來,低聲喝道:“呸……你……吃人……”
他的聲音,含糊不清,好像說話不是特別利落,嘴裡含著東西一樣,烏魯烏魯?shù)亍?
冒紫煙連忙道:“司徒,不要說話,不用理她,未七喵,東西是在我們手裡,可惜,就是我們死了也不能給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未七喵嘿嘿冷笑:“你們用死要挾誰呢?給我射!射掉那個丫頭的意思,我就不信她不著寸縷,還這樣嘴硬。”
旁邊的弓箭手答應著,這回把鵰翎箭換成了硫火箭,後邊箭尾上點著硫火,箭一射出去,就是射出一團火苗兒,沾到哪裡燒到哪裡,這要是射到身上,衣裳著了火,爲了保命,就只好脫掉衣裳了。
未七喵的手剛剛舉起來,奚弘恩從山石上邊長嘯了一聲,把斜系的衣衫接下來,團在一起,身子騰空飛縱,一手拽著藤,悠到冒紫煙和司徒流雲(yún)的身邊,足尖點住一塊凸出的尖利石頭,把衣衫塞過去:“快點上去,上邊翻過牆,就是煙碭山的山寨了,下邊的那些,交給我了。”
冒紫煙接過衣衫,也騰不出手來穿,只是隨意披掛在身上,算是遮羞,不然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是半邊肩胸都露出來了,方纔急著往上爬,生死攸關,還不曾留意,現(xiàn)在有奚弘恩幫他們斷後,這次感覺到寒意陣陣,纔看到自己的狼狽形容。
此時此地,多說無益,冒紫煙點下頭,算是謝過,然後拽著受了傷的司徒流雲(yún),兩個人開始繼續(xù)往上爬。下邊圖遭變故,未七喵又驚又怒,下令放箭,十幾支硫火箭帶著刺鼻的味道和閃動的火苗兒,向奚弘恩射來。
奚弘恩的嘯聲迴盪在山間,鷹擊狡兔,飛墜而下,長鞭一卷,啪地一聲擊打在突兀地山石之上,飛濺起無數(shù)的碎冰殘雪,霧濛濛地一片青白,逼得那些射手轉(zhuǎn)頭避開,箭也被逼得失去準頭和力道,紛紛下墜落地。
轉(zhuǎn)眼間,奚弘恩就到了眼前。
看著奚弘恩來了,未七喵打了個呼哨,帶著這些人忽然轉(zhuǎn)身就跑,四散奔逃。
奚弘恩就是一愣,敵人怎麼可能不戰(zhàn)而逃?
難道其中別有蹊蹺?
跑到一半兒地未七喵忽然轉(zhuǎn)身:“喂,你不要追來,因爲我設下陷阱要捉你!你要是敢來,就必死無疑!”
冷笑一聲,奚弘恩對未七喵的激將法毫無興趣,擡頭看去,冒紫煙和司徒流雲(yún)已經(jīng)爬上去一段兒,算算時候,殷黎黎也應該帶人來了。
窮寇莫追,這是兵家大忌,但是目前這個情形,他還必須去追,不但要追,還一個都不能剩下。
未七喵他們一定有所準備,難道方纔的冒紫煙和司徒流雲(yún)是布好的誘餌?他們故意在這段懸崖下惹事,就是要引人下來?只是,這懸崖峭壁是直上直下一樣陡峭,要來到這裡,起碼要從第二道山寨的縱深裂谷爬上來才行,那裡應該有人把守,未七喵他們怎麼上來的?
煙碭山一定有內(nèi)鬼。
未七喵是什麼人的手下,她到此是什麼目的?
如果冒紫煙和司徒流雲(yún)真的是未七喵下的誘餌,這個未七喵還真的是大手筆,此中目的,更是猜不透。
飛身揚手,奚弘恩打出一串袖箭,很多人應聲而倒,抽搐幾下,就不動彈了。
未七喵也嚇了一跳 ,連忙轉(zhuǎn)身就跑。
奚弘恩直奔著未七喵而去,幾起幾落,就擋住了未七喵的去路:“你沒有路了。”
未七喵退無可退,腳旁是中了袖箭而臥倒的人,她東張西望,然後笑道:“奚弘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中計了!你看後邊是誰?”
啪。
長鞭捲起一串圈圈,奚弘恩根本不爲所動,直接向未七喵捲去。
忽然,地上陷下一個坑來,雪沫飛舞彌散,有人從坑裡邊飛出來,穿越了奚弘恩的鞭影,欺身而近,奚弘恩一見動雪坑裡邊出來的這個人,不由得吃了一驚。
那個人趁著奚弘恩驚訝之際,一把刁住了奚弘恩的手腕,把他拽了過去,另一隻手重重地摑到奚弘恩的臉上,啪地一聲,奚弘恩整個人被打飛出去,直落到幾尺之外的雪地上,猶自翻了幾個滾。
細細的血跡,滴落在刺目的雪地上,還沒等奚弘恩爬起來,那個人已經(jīng)到了近前,一腳踩在奚弘恩的腰上:“我等了你一天了,少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