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人。早便出來了,你若是不提我倒都忘了。”他比韓子高大上不少卻也不至這時候就感嘆起年歲,韓子高不由帶笑,“聽著這話到真似過了一輩子了。”
侯安都有些黯然,“是……我倒都忘了,其實也沒個幾年,那時候侯景當權,太可怖了……人人過得刀口下的日子,便覺得一日更比一日漫長,一年竟能覺得過了十載……細細算來……”確實未曾過去多久,總還不至真的回不去的境地,擡眼望韓子高,慢慢地染上了些紅蓮色,幽暗僻靜的馬廄對面,竟同今日恍然見得那蓮池裡的紅蓮一般,不似人間殊色。“你慢些,這酒不似尋常,喝得猛了受不住。”
韓子高應了一聲卻不停手,只辣得出了眼淚卻只覺得周身鬆快得多了,難怪素喜借酒解憂,侯安都不由過來奪他手裡的碗,“年紀尚輕愁個什麼!白日裡飛揚而起的架勢看著都讓人羨慕,這時候到底還是個孩子……”韓子高不鬆手,空蕩蕩的石榴外皮吃得光了便隨手扔出去,把酒談天說得盡興,故意迴避了那些不願提及的話,兩個人都忘了形。
直到夜更深了,遙遙聽見了報時的聲音卻只覺得眼前暈眩一時再辨不清楚,韓子高但覺心裡一團火氣直燒上了頭頂,手腳卻似輕浮得多,迷糊之間癱倒在那垛草上不管不顧,只聽見侯安都兀自說起些什麼,擺擺手,“侯大哥你喝得多了,說了什麼胡話?”
侯安都推他一把,“你懂什麼,我好歹也算喝了這麼多年,比起你來,咱們是誰喝得醉了……”卻也是第一次這般盡興,不由也覺得是臉上發燙顧不得許多,仰首靠在那木柵欄上笑,月光之下韓子高身上的緋蓮紅格外鬼魅,緞面的質感順滑精緻。
“我突然想起來……”過去一把拉過他的袖口來不管不顧地看,反正這般喝了半夜,頭腦都有些暈乎乎地不清楚,侯安都拉過來湊到眼前看了半天,“我確實見過這顏色……”
“什麼……”韓子高未曾聽得清楚,只抽回手揉揉料子,“今日陳茜說……”打個酒嗝更忘了什麼身份就隨意地直呼其名,“他說那淺湖是侯景留下來的……什麼顏色……”
侯安都聽了他提起侯景纔好似恍然大悟,哈哈大笑指著他那一身的緋蓮顏色笑得止不住,“我說我怎麼忘了!你一提這魔頭我突然記起來……那年是什麼時候?怕是他就要失勢之前……我好似是見過的,有個人,他身邊有個人也和你一般穿這顏色。”
秋風夜涼忽地吹得人驚起,韓子高將頸側的髮絲拂開努力去聽清他的話,到底是喝得多了,頭腦漸漸混沌開,只覺得侯安都一直在說和自己有關的事情,但是怎麼細細去聽……又全然沒了自己的影子。
“侯景男風之好更不輸人啊……不過這掌權的人誰不有點癖好……說是……他先搶了羊家的女兒,後來又不知道是哪裡得了個寶……是個男子,市井坊間記得有一次侯景帶著那人遊幸……一身紅衣,卻又不似正紅……總之是個奇怪的顏色,便有傳言是侯景殺人用血所染……今日怕是沒什麼人還記得了,死的死,逃的逃,建康城裡最初那些人怕是不剩幾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