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方丈似笑非笑的樣子,我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花郎一定是就在大伽藍寺中,是方丈把他藏起來了。
換做以前,我早就脾氣上來,拆他的廟了。可是現在,我只想好好的求求他:求他讓我見花郎,求他幫我們一起逃走。
方丈似乎知道了我的來意,並不等我開口,忽然遞給我一尊小小的玉佛說:
“檀越與我佛門有緣,勞煩初十將玉佛送到小伽藍寺,必結善果。”
我正待細問端詳,玉管家和雲漫天已經走到禪堂門外了。方纔路上遇到的那個白衣世家子和兩個隨從居然也跟在後面。
我無心多想,也不便多言,接過佛像施禮後離開。轉回正殿,我虔誠的上了一柱香,祈求佛祖菩薩保佑我:找到花郎,讓我們一起逃的遠遠的。
回到玉府,我心裡充滿了希望,心情輕鬆了許多。我非常明白方丈大師給我的明示:初十那天,去東郊的小伽藍寺,花郎會在那裡和我重逢。我不知道,爲什麼方丈非要挑我出嫁的日子?也許是考慮那天一定是全城圍觀,正好趁亂逃脫吧。
爹爹知道我從大伽藍寺回來,聽了玉總管的彙報,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就讓乳孃來陪我。乳孃見我氣色不錯,就故作開心的告訴我說,柳家公子已經來了,看起來一表人才,更難得的是謙遜有禮。他知道我受了傷,特地帶了千年聖地雪蓮給我補養。他此時正在爹爹的書房,要不要去偷偷瞧一瞧?
我告訴乳孃,我有些累了,只想一個人待著。乳孃輕嘆了一口氣,扶我上牀後離開了。
初十,這一天終於到了。
乳孃早早就喚醒了我,她指揮著一幫丫鬟爲我梳洗打扮,幫我穿上鳳冠霞帔。裝扮完畢,丫鬟們都退下忙別的去,我的心裡七上八下忐忑的厲害,表面卻異常的安靜,只靜靜的坐著,等著柳家的人馬。
乳孃終於忍不住了,她擔心的說:
“花娘,知女莫過母。我雖然只是你乳孃,可是我待你比親生的還要親幾分。”
“你知道,我十歲的時候就跟著你孃親,一直隨著她嫁到了玉家,她待我如親姐妹一般。我懂得她的痛苦,也猜得出你的難過——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不願嫁到柳家去?”
我沒有回答,眼淚卻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的流下來,弄花了紅妝。
乳孃幫我擦去眼淚,自己的淚水也流了下來。
“孩子,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嫁到柳家,我讓小福想辦法幫你逃婚。”
我搖搖頭。我告訴乳孃,我的意中人已經消失不見了,我很快就會忘記他,忘掉傷心。我之所以哭泣,是捨不得乳孃,捨不得爹爹。
乳孃將信將疑,也不好再說什麼,重新幫我洗乾淨,又細細的畫好。
外面傳來了一陣嘈雜聲,那是道喜的賓客陸續開始登門了。
不久,外面傳來玉總管響亮喜氣的聲音:
“吉時已到,請大小姐出閣。”
絲竹響起,乳孃攙著我一步一步的走出我的閨房,這一走我再也沒有踏進過這裡。
花轎輕微的顫動,我的心卻是壓抑不住的狂跳。我默唸著佛祖,保佑我可以順利的逃到小伽藍寺。迎親的隊伍先會到達淮安府,那是柳家的祖籍,停留數日再去往京城;小伽藍寺正是必經之地。
我的計劃是:快出東門時,搶一匹快馬,衝出東門直奔小伽藍寺。因爲出城之前,迎送和圍觀者衆多,城門處一定十分擁擠,後面追來的人必會受阻,爲我留出足夠的時間逃走。
我成功了,我搶了新郎官的馬。也算他倒黴,因爲我認得他騎是一匹產自西域大宛的天馬——就是民間所謂的汗血寶馬。
當我突然從花轎裡衝出來時,大家還都來不及作出反應,我已經躍上了寶馬。新郎官驚異的看著我,他果然就是我去大伽藍寺路上遇到的那個世家子。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那種眼神:有驚奇、有愛憐、有失落,好多好多情緒都糾結在其中。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我大吃一驚的舉動,他一下子跳下馬來,然後給了馬屁股狠狠一巴掌。
汗血寶馬箭一般的衝出東門,耳畔風聲呼嘯著幾乎蓋掉了身後的驚呼聲。我顧不得身後,一口氣策馬跑出了數裡地,這纔回頭一望,沒有一個追兵來。
事後,花奴告訴我:當我衝出東門之後,他隨從中的幾個高手,和我玉家的幾個護衛也要衝出來,卻被一羣混混把城門堵的嚴嚴實實,一時不得通過。我知道,那一定是乳孃讓小福帶著手下一直混在人羣中,見機行事的。知女莫過母,我真後悔沒有喊過她一聲:孃親。
小伽藍寺坐落在城東北外的一片竹林中,香客稀少,寥寥數僧。沒有大伽藍寺那般的熱鬧嘈雜,更顯曲徑通幽的妙趣
我把馬拴好,步入山門。裡面端坐著一個大和尚,似笑非笑的望著我。我欣喜的跳過去拉他的手,忘了他是一名得道高僧。
僧雲大師唸了一句:伽藍都是寺,花郎卻無花。
我顧不上大和尚的禪機,著急的問到:“花郎呢?”
大師笑道:
“檀越真是霧裡看花,不是花啊。”
我心裡一動,細細看他,伸手摸摸他的光頭,笑的擡不起腰來。
他真的是我的花郎,居然扮成僧雲大師的摸樣。難怪,剛纔一看見他就覺得可親。
“死花郎,快變回來。”我喊道
他隨意在臉上抹了幾下,露出了那張年輕熟悉的面孔,光頭卻是真的,變成了俊秀的小和尚。
我笑了,又忍不住大哭起來。心中千百種滋味,難以名狀。
我們拉著手又哭又笑,彷彿這個世界就剩下了這座小小寺廟中這對兒瘋癲的少年男女。
好久我們才慢慢恢復了平靜,訴說分手後各自的遭遇。
花郎告訴我,他一直躲在大伽藍寺的一處密室,方丈僧雲大師不許他離開半步。直到今天早上,僧雲大師讓他易容成自己的模樣,大模大樣的出城來到這裡等我。待到天黑之後,我們就離開這裡,前往北冥仙渡。僧雲大師已經安排妥當,一路上都有接應我們的族人。
花郎還告訴我關於他的身世,我第一次聽說了“血魂遺族”這個神秘的部族:那是一個古老的皇族,爲了躲避禍亂,從中原遷移到偏僻的西南,距今已經千年了。花郎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按照這個部族的傳統,所有男孩,三歲起都會被集中在一起生活和訓練;一直到成人之後,還要通過各種考驗,纔可以變成最驕傲的血魂武士。
花郎雖然還不是血魂武士,他卻已經是我心目中最好的武士。當我把這個評價告訴他,他認真的說:
“我今生實現兩個願望就死而無憾了:一是成爲傑出的血魂武士,二是可以和你在一起。”
雖然花郎把我排在第二位,讓我有些小小的不快,但是我很快就不計較這些了。都說男兒當有遠大的抱負,我一定會幫他實現你的兩個願望,因爲他是我全部的驕傲。
花郎也聆聽了我受傷後的經歷。當我說完之後,他忽然緊緊的擁抱了我。我覺得心跳加速到了極點,血都快涌出來了,我幸福並緊張的幾乎暈厥。
忽然,外面傳來了一聲馬嘶把我們驚醒——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忘記把汗血寶馬藏好,它的嘶鳴聲暴露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