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蠱無色通明,其狀若蛇,但卻並非蛇類,而是多足的毒蟲演化而成。譬如:蜈蚣、千足蟲之類。天下毒蟲數以億萬萬計,然而真正能變成蛇蠱的微乎其微,是異常的罕見的蠱蟲。
花生大哥精力和體力早已耗盡,只憑著求生本能,抵死抗爭蛇蠱的入侵。
人和蠱在一線生死間拉鋸,無論哪一方稍有放棄之心,立刻會魂飛魄散。
暴風雪在洞外肆虐,冰洞裡的溫度也降得更低了。
一開始,花生大哥還可以靠著巨熊屍體取暖。隨著時間的推移,溫度的驟降,巨熊徹底變成了一隻冰熊。
因爲體溫的不斷流失,花生大哥眼前已經開始出現了幻覺。這讓他更覺加倍的艱難,一方面要對抗蛇蠱,一方面要對抗幻覺中溫暖的景象。
這種溫暖的讓人昏昏欲睡的感覺,比酷刑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就在極限已到,元神就要出竅的那一刻,花生大哥忽然看到了師尊一身麻衣站在自己面前,洞外吹來的風雪都不能掀動他的衣角。
在聖雪域,只有師尊的藥、醫、蠱術才當得起真正的三絕;連和師尊作對的護法都私下承認:炎果的智慧和修爲是聖雪域百年僅見的。
炎果師尊的幻象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指了指地面。
花生大哥忽然心念一閃,師尊指的不是地面,而是那隻冰熊。
蛇蠱無法在低溫下活動,所以它拼命要鑽入自己溫暖的體內。
降低自己的體溫就可以凍結蛇蠱。
花生大哥用盡最後的力氣,掙扎爬出洞口,暴雪很快將他埋沒了。
他和蛇蠱都徹底被凍僵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花生大哥睜開雙眼時,發現自己又躺回到洞裡。
一個同樣來洞中躲避風雪的苦行僧救了他,那苦行僧不修邊幅,也看不出年齡到底有多大。
花生大哥吃了些苦行僧的乾糧,漸漸恢復了體力。他發現,同樣的得救的還有那條蛇蠱,它被苦行僧放在懷裡用體溫暖著凍僵的身體。
花生大哥慌忙對苦行僧說:
“那不是一條普通的蛇,那是一隻很可怕的蠱蟲,你快把它交給我處置。”
苦行僧笑了笑說:
“我知道這是蛇蠱,我也看得出來你是蠱師。”
花生大哥一愣,問道:
“難道高僧也習蠱術嗎?不知道平常在哪裡練蠱?”
苦行僧搖搖頭說: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昨日之事,和尚已經淡忘了。”
花生大哥說:
“高僧不願提,弟子不會多問。可是這蛇蠱的厲害,高僧不能掉以輕心。它一旦甦醒入體,絕難驅除。弟子不願看恩人遭難。”
苦行僧說:
“你且聽聽著蛇蠱的故事吧——它本是雪山熱泉旁的一隻百年雪蜈蚣,本應在山巖泉水間自生自滅。卻有一日被一位年輕的蠱師發現,並把它捉回去練蠱。那蠱師自知能力不夠,怕浪費了好材料;於是,求一位老藥師幫其練蠱。蠱蟲練有小成,果然厲害,卻是難以馴服。一日趁蠱師不備,反噬其主,侵入了蠱師的體內。”
“老藥師用自己身體做誘餌,替年輕蠱師拔出蠱蟲;自己卻因中蠱而癲狂,整日漫無目的的瘋跑,結果被一隻巨熊吃掉。蠱蟲也因此進入了巨熊的體內,一直到被你殺死爲止。你說,是蛇蠱害人,還是人害了自己和萬物呢?”
花生大哥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苦行僧接著說道:
“如果我把蛇蠱交給你,你必定加以利用。看得出你的天賦很高,一定是同輩蠱師之中的佼佼者。如果你得到這條蛇蠱,你的蠱術會如虎添翼;但是你的魔性也將隨之壯大,等你想要控制時,已經爲時已晚。”
花生大哥爭辯道:
“人爲萬物之靈,萬物理應被人所用。我聖雪域世代以蠱術爲尊,我師尊炎果大巫王蠱術冠絕天下,卻心地仁厚,怎麼不見半點魔性?。”
苦行僧說:
“你應知人性有善惡,爲善不易,爲惡不難。只要你有慾望,有恩怨,就會爲自己的私念而傷害別人。你又怎麼知道炎果閉關棄蠱,不是爲了驅除自己的心魔?”
花生大哥愣住了,他想起師尊閉關前所說的話,難道師尊的行爲真的如苦行僧所說的那樣嗎?
他問苦行僧道:
“那麼你有心魔嗎?”
苦行僧說道:
“我之所以選擇修苦行,就是自知心魔難除。”
花生大哥說:
“既然如此,那蛇蠱一會兒甦醒,侵入你體內,激起你的魔性該如何是好?”
苦行僧說:
“這你不用擔心,和尚會和蛇蠱一起坐化,滅魔於心中。”
花生大哥大驚道:
“高僧萬萬不可,即便你要救蛇蠱的命,也不用搭上自己的性命啊。”
苦行僧說道:
“你不用著急,這裡面有因果,我一說你就明白了。昨日種種,和尚並沒有忘——當年抓它的蠱師就是我,那老藥師正是先父。我親眼看見先父被巨熊拖進這個洞中吃掉。”
花生大哥問道:
“那你爲什麼不施救?”
苦行僧說:
“因爲那時候我心魔障目,滿心所想的是:蠱蟲可以在巨熊體內繼續演變,假以時日,很可能會變成蛇蠱。有了蛇蠱,我的蠱術會精進十倍。到時候還有誰敢小看我?”
花生大哥聲音發顫的說:
“你——眼睜睜看著巨熊吃掉了自己的父親?”
苦行僧忽然流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他說道:
“正是。而且我還在洞外設置了障礙,不讓巨熊再離開洞穴。每隔幾日,我就會拿一些拌了藥物的肉來喂巨熊,以增加它體內蠱蟲的毒性。”
“白天,我幻想著蛇蠱練成之後睥睨衆人的得意;晚上卻噩夢連連——夢中,殘缺不全的父親用自己的肉喂著蛇蠱。”
“後來,山外來了一位遊方僧人,聽說會超度亡靈。我告訴他先父的遭遇,請求超度父親的亡靈。那和尚做完法事之後,說我罪孽很深,卻與他有緣。他勸我皈依佛門,隨他雲遊四海。”
“我成心羞辱他,把和尚帶到萬蠱池,指著黑壓壓的毒蟲對他說,如果我出家雲遊,這些毒蟲就會被餓死,那算不算他殺生呢?那和尚卻說,佛祖以身喂虎,如果我願皈依,他願以身喂蟲。”
“我以爲和尚在說大話,在先祖師石像前與和尚擊掌爲誓。沒想到,和尚二話沒說,除去僧衣,縱身跳入萬蠱池。我回過神來百般哀求,和尚既不上來,也不躲閃;只口誦佛經,任無數的毒蟲噬咬。等我穿上防護甲下到蠱池,用藥驅散毒蟲時,只剩下一具白骨。”
“這時,原本萬里晴空突然雷雨大作,先祖師石像都被震裂了。我心知自己罪孽深重,已經遭天人共恨。只好依照誓言到山外的寺廟剃度出家,並按照和尚的遺願做了苦行僧。”
花生大哥聽苦行僧講完因果,一時間也呆在那裡,。
這時蛇蠱已經復甦,花生大哥想要出手,苦行僧快速後退一步,那蛇蠱迅速鑽入苦行僧的體內。
苦行僧微笑著說:
“蛇蠱被我封在體內,一會兒你只需一把火燒掉我的皮囊即可。你有慧根,遠勝於我。這麼多年的苦修,我自覺難以精進,愧對師父傳下的衣鉢。唯有今日之事,可以稍稍寬慰師門——希望你可以接過先師的衣鉢,降魔度人?”
苦行僧說完,脫下僧衣,和包裹一起交給花生大哥。然後,疊加趺坐,含笑坐化了。
花生大哥含淚火化了苦行僧。
他打開了包裹,裡面有一本經文、一部《降魔秘要》和一個銅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