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還深陷摩天崖半壁之上的老君洞,從烈火寒鴉的猛烈攻襲中僥倖逃脫;如今卻又到了白雪覆蓋的幻雲嶺之巔,而且是在北冥三聖地之一的北龍廟僅有一牆之隔的無名小廟裡。
從生死迫在眉睫的緊迫,到把酒話當年江湖傳奇的閒情雅緻,真似換了一番的人生。
昊天不得不懷疑這會不會是一個局。
這個局的目的又是什麼?
和這一次的任務有沒有關係?
這一個個疑惑不由的在心中集結起來。
回想這一次從淨土門到幻雲嶺,長老會的任務本來就不同尋常;執行任務過程中的一個個意外的遭遇,讓昊天強烈的感覺到他們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著走。
而眼前這兩個江湖的傳說中的人物,是真是幻?他們的出現又意味著什麼?他們究竟牽扯進來了多少?他們的背後又有多少鮮爲人知的秘密?
今日不但看見了昔日豔絕天下又名動江湖的美女,當年事件中的另一個主角,竟然是尊爲當今北龍廟住持娑婆大師。
就連眼前這個略顯猥瑣的瘦老頭,當年既然能讓玉瓊花拋下相爺貴公子和他私奔,那也絕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們三人之中,隨便一個,都會有一肚子的驚世駭俗的秘密。
然而,這些秘密只有他們自己願意纔會說出來,這個世界上似乎沒有人可以逼得了他們。
昊天的多年的訓練和歷次的磨練告訴他:世上好多的意外和巧合,其實都是人爲。偶然性當然存在,但是那並不是一個常態事件。只有把所有的人爲可能都排除掉,他纔會相信是真的偶然性。這就是青狼部大首領的處世哲學。
昊天急切的想要從二人的口中知道更多的秘密,卻面露難色說:“今日有幸和兩位前輩共飲,晚輩求之不得。只是我的兩個兄弟中毒在身,實在放不下心來。還望玉前輩和老先生見諒。”
玉瓊華煙波一轉,嗔怪道:“這世上本來沒有幾個我看得上眼的人,就那麼幾個也已經是土埋脖子的老東西了。好容易有個順眼的年青人,怎麼又這麼婆婆媽媽——我既然讓小徒弟照顧他們,就不會有什麼差錯。再說了,雖是無心之舉,但歸根結底是我救了你們。現在讓你喝酒當是報恩,這個便宜可天下少有吧。”
昊天抱赧笑道:“玉前輩如此豪爽,倒顯得晚輩小氣了。好,人生如白駒過隙,我與兩位前輩就在這山嶺之上,一醉方休。”
玉瓊花聽罷轉怒爲喜,朝小廟後院說了聲“花奴,把我的女兒紅從地窖裡拿出來。”
後院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傳來一陣有力的腳步聲,一個老者捧著一大罈子酒從後院走了過來。
昊天餘光一掃,只一眼,那老者的體貌特徵全部記在心裡了。
老者紅面白髮黑鬚,上身穿著老羊皮皮襖,下面是一條黑色的粗麻褲,腰間草草繫了一個麻繩。山頂風寒,他卻半敞著懷,露出古銅色的山巖一樣結實的胸肌。
十指頭寬厚,指甲剪的短短的,手掌佈滿老繭,一看就知是擅長農活、狩獵、砍樵的山民。老者體魄雖然很強壯,抱著幾十斤的酒罈子,氣不粗喘,腳步咚咚有力;但一聽就知是沒有絲毫武功之人。
昊天接過了酒罈對老者點頭致謝,眼睛餘光卻注意到:那一旁枯坐的乾瘦老者神情更加古怪,好像做了什麼錯事一般手足無措起來。
玉瓊花說:“他是花奴,來這裡好多年了,也算是老夥計了。”
她又轉向花奴道:“拿幾個大碗,你也來一起喝酒。”
那老者看了昊天一眼,點了點頭。
他對玉瓊花說:“花娘——廚房裡還有一些野味和臘肉,我這就去燒來。”隨後轉身離開,好像那乾瘦老者不存在一樣。
這老者對玉瓊花親暱的稱呼,對瘦老者的不加掩飾的態度,昊天一一看在眼裡,他並沒有掩飾他的詫異,這樣纔會顯得沒有城府,才更容易得到信任。
玉瓊花見狀笑了笑,果然解釋說:“花奴是自己跑到這裡來的,好在有他——這些年我和徒弟吃的用的,有一多半是花奴辛勞所得。唉,我這輩子唯一覺得虧欠的人,除了我爹外,可能就是他了。”
昊天更加奇怪了,心中暗想:“這老人既然叫花奴,那應該是玉瓊花的家僕。一個家奴不辭辛勞追隨主人,固然難能可貴,但是終究是一個義僕而已,又怎麼能和過世的鉅富鹽商玉老爺相提並論?莫非其中另有緣故?”
昊天想到這裡,順著玉瓊花的話就問道:
“我看花奴對老先生有所成見,難道他不願老先生喝著陳年女兒紅嗎?”
玉瓊花聽罷笑的花枝亂顫,像觸到了笑穴一般。
好容易停了下來,她指著老者對昊天說:
“我怎麼虧欠花奴,花奴也不會記恨我——倒是恨死他了。你想知道爲什麼嗎?”
昊天心想:“難道這花奴竟然是不顧尊卑,愛戀上了自己的女主人,所以會敵視和女主人交往的所有男人?看來情愛的作用力是不分對象老少的。”
昊天心中想著,嘴上說:
“玉前輩和老先生之間的恩恩怨怨,晚輩實在不敢猜測。不過,晚輩也能看出來,你們情誼還是那麼深厚。”
玉瓊花笑著說:“我是沒有怎麼變,他卻看到我像見鬼一樣。不說他了,這死老鬼。我們說花奴吧”
乾瘦老者不自然的咳嗽了幾聲。
玉瓊花說“怎麼,不想我告訴人啊,你不想我說,我非要說。”
“——年輕人,我告訴你,花奴並不是我的家奴,他就是另外一個知道我閨名的男人。——他是我的相公,當年相爺的大公子柳陶然。”
這一下,昊天真的吃驚不已,一個養尊處優的相府貴公子,和眼前的飽經風霜的山野老人,相差何止千萬裡之別。
原來,當年那場轟動朝野的逃婚事件的主要當事人,都在這幻雲嶺之巔,北龍廟左右了。
現實遠比想象的更離奇,這當真是造化弄人。
玉瓊花看到昊天的樣子,不禁得意的笑了,好像一個言語爭強的小姑娘,開心的看到了對方被嚇到的樣子。
乾瘦老者又幹咳了幾聲,忽然下了下決心說:
“既然你不該說的都說了,我也沒什麼隱瞞了。這憋了幾十年的心事,我也不想憋一輩子了。現在正好有淨土門的護法大首領在場,我們索性都說出來。孰是孰非,也讓他給個公斷。”
老者說完,抱著酒罈仰頭飲了一大口酒,臉頰立刻上了紅。
他高喊了一聲:“陶然兄,一起來吧。今天我們都說痛快了,沒準明日就生死各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