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許掌櫃去往靈關找人給老魁捎信。
任謫仙陪著我們來到了三清殿後面的無極道場。這道場是任謫仙入門弟子練功的地方。無極觀一千多位道士之中,只有五十人有幸成爲任觀主的入門弟子。
花郎讓我跟緊他,不要多說多問;免得壞了人家的規矩,惹任觀主不高興。我看著觀主平易近人的樣子,心中暗笑花郎多事。
任觀主看樣子心情大好,他不但親自陪同我們四處觀看;而且還時不時講解一番,一副生怕我們錯過精彩的樣子。
這道場被劃分成六個部分:
第一部分是初學者練習基本功的地方,面積佔整個道場的十之有三。這個場地上又分爲兩部分:練習外家拳基本功的地方,擺放著各種尋常可見的沙帶、石鎖、木人等器具;練習內家功法的地方,擺放了幾排吐納調息用的坐墊;另外還有一個大水池和一個由低到高的梅花樁。
第二部分的面積比第一部分要小了一些,這是一個用來熟悉各種兵器的道場。場地上擺放著十多排寬大的木架,上面囊括了幾乎天下所有的兵器;有個別的甚至連花郎都說少見。對於這些兵器的招式套路,進入這個場地的道士必須要全部掌握。
任觀主說,資質好的道士要想全部精通這些兵器,需要花五年的時間。
第三部分開始進入正式練劍的道場——初級劍場。只有通過前兩部分訓練合格後的道士,纔有資格進入這裡學習各種劍術。這個道場面積又小了一些——此時,場地上正有五名傳功道長,在分別演示天下知名劍法。
我驚喜的發現:我師父傳我的玉女劍法也在其列。我看一位三十多歲、留著長鬚的道長,正在一板一眼的教授玉女劍法;就忍不住駐足多看了幾眼。要不是花郎有言在前,我早就脫口喊出來了。
任觀主笑呵呵的問道:
“小姑娘——是不是對玉女劍法有興趣啊?可以下去比劃比劃。”
我求之不得,爽快的說道:
“小女子看那道長使的玉女劍法和我學的有些不同,正想去請教請教。”
我們一起步入初級劍場,場地上十幾名道士一起肅立一旁。任觀主對那長鬚道長說道:
“青麥——你來爲這位姑娘講講玉女劍法。”
長鬚道長拱手行禮,說了聲是;然後對我說道:
“玉女劍法又稱越女劍法,據傳是古越國奇女子從白猿身上悟到的一套劍法;曾經傳授給勾踐的兵士,助勾踐滅吳。越女傳授完劍法之後,就不知所蹤。越國兵士所練的越女劍法只注重其突刺之犀利和避閃之靈動,卻沒有真正得到劍法的精髓。除了越女之外,只有一個男人真正悟出越女劍法的根本。”
我問道:
“是哪個男人?”
長鬚道長說道:
“正是越國大夫范蠡——他悟出這越女劍的根本並不是刺殺,而是與靈獸的交流。天下之人所學的越女劍法都是源於越國兵士的刺殺劍法,可以說是棄本逐末。而我所傳授給大家的劍法,纔是范蠡學的那套越女劍法。”
我不解的問道:
“既然不要刺殺,那用劍又有何用?難道都像公孫大娘舞劍器那樣只是跳舞好看嗎?”
長鬚道長說道:
“姑娘非我道門中人,有些事情講起來就遠了。我看姑娘也是練劍之人,不妨練幾式,我們來一起研究一下。”
我不好意笑了笑說:
“那豈不是要班門弄斧嗎?”
花郎說道:
“既然道長有心傳授,如此大好機會,小楊姑娘豈能錯過?”
我點點頭,深吸一口氣,以指爲劍,把師父傳授的三十六路劍法一口氣練了下來。練完之後,我站在一邊,有些自信的說道:
“請道長指教。”
長鬚道長微微一笑,說道:
“姑娘這條劍法編排的非常討巧,很適合你的體質。不過,這套劍法與其說是越女劍法,倒不如說是越女劍的形,青城劍的質。”
任觀主在一邊也微微頷首,他微笑著問我說:
“小姑娘——青城梅道長是你什麼人?”
我看了花郎一眼,花郎衝我微微點頭。我說道:
“回觀主——梅道長是小女子的師祖,觀主認識我師祖嗎?”
任謫仙笑著說:
“神交已久,還無緣一見。”
我放心的舒了口氣,說道:
“那就好,省的師祖知道我在無極觀給他丟臉。”
大家都笑了起來,長鬚道長說道:
“若論天下劍術大師,除了我師父之外,我最欣賞的就是青城梅道長。若有機會,一定要向他老人家求教。”
任觀主問他說:
“怎麼——青城劍法還有幾式沒有勘破?”
長鬚道人低頭說道:
“弟子愚鈍,還有五式沒有透徹。”
任謫仙笑著說:
“無妨無妨,要是你都透徹了,當今青城山掌門也未必是你對手。”
我心中暗想:這個老道好大的口氣,他一個弟子就差不多趕上青城掌門了。如此說來,這天下劍派加起來也比不過一個無極觀。
長鬚道長點頭稱是,忽然又向我行了個禮。慌得我連忙回禮,有些不知所措。長鬚道長說道:
“方纔在姑娘的劍法中,我發現了青城劍法的一些微妙處,對我破解剩下的五式劍法有所啓發;所以要多謝姑娘。爲了答謝,我可以告訴姑娘關於劍法的一些心得;如果姑娘願意聽的話,請明日一早來這裡找我。”
我傻呵呵的點點頭,說道:
“那好吧,我明天起早些來找你。”
離開了初級劍場,我們來到了中級劍場。這是比初級劍場還要小上一圈,裡面只有一名道長在教授五名道士。這個中級劍場是用來傳授無極觀本門的劍法。
我們站在這裡看了片刻。在道長緩慢的招式中,我並沒有發現什麼驚天動地的招式,不覺有些無趣。我看了看錢大哥和花郎他們,卻是一個個神情專注,好像靈魂出竅一般。
任觀主笑容可掬的對我說:
“小姑娘——讓他們在這裡看吧,我帶你去看好玩的。”
過了中級劍場是試劍場,這裡是學有所成的道士們比試劍法的地方。我看到場地中央,面對面站著兩排道士,各個手持木劍;直視對方。
一名白髮道長一聲大喝,兩排道士捉對比試起來。木劍在他們的手中如靈蛇、如猛龍、如飛矢、如撞木;點、戳、刺、挑、劃、劈、拍、顫、旋——或輕靈飄逸,或凝重純厚,招招式式看的我眼花繚亂;好像一個貪吃的孩童跑到了無人看守的點心鋪,不知道選哪個纔好,恨不得一下都據爲己有。
我長大嘴巴看了半響,才自言自語道:
“原來劍術是這樣的啊!”
花郎不知何時走到我的身邊,看著試劍場喃喃說道:
“從他們的劍中,我看到了另一個乾坤——在這個劍法的世界裡,你我只是蹣跚學步的幼童。”
任觀主說道:
“大道通途——如果你練的是劍,你就永遠只是名劍客;如果你練的是道,你纔可能變成劍師。得大道者方爲大師,所以這世上罕有大師——至少我不夠資格。”
我問道:
“連觀主都不敢稱大師,那天下還有別人有這個資格嗎?”
任觀主若有所思的說道:
“這個問題,也只有得大道者纔可以回答。”
我似懂非懂,又看了看不遠處另一個場地,便問道:
“觀主,那裡是不是最高級的劍場?”
任觀主點點頭說道:
“那是論劍場,是觀中級別最高的道士切磋論劍的地方。不過這裡還算不上最高級劍場。”
我問道:
“那最高級的劍場在哪裡啊?”
任觀主一指無極觀後面的一座山峰說:
“這山峰之上有一塊飛來石,風一吹便會搖晃;但是萬年不墜——這就是我師父當年爲我挑選的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