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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蹊蹺的任務

昊天一聲低吼,從噩夢中驚醒,心還在狂跳不止。他定了定神,這才發現自己正光腳站青磚地面上?;叵雱偫u夢中化身爲一隻紅眼野獸,就在墜落深淵的一瞬間,下意識的騰身躍起,人就落在石板牀下。

昊天深吸了一口氣,清冽的冷空氣立刻沖淡了夢境中的荒誕虛無和深深絕望感。此時窗外厲風嗚咽,下弦殘月的微光弱不透窗紙。雖然斗室一片漆黑,昊天依然清晰可辨地面青磚的拼縫,甚至牆壁上的一絲裂痕。

“篤——篤!篤!篤!篤!”外面傳來打更的梆子聲,五聲更響,已到了寅時。昊天微微緊了一下眉頭,這打更聲的第一和第二聲之間的間隔比平日慢了半拍。

身爲淨土門護法團青狼部大首領,昊天必須明辨箇中細微的差別:這正是長老會在傳訊的信號,看來今日將有重要的指令。

昊天轉身,用指尖在牆壁一處微微凹陷處劃了一個符,輕叩三下。只聽喀拉拉一陣輕響,地面中間的兩塊青磚向兩側移開,地面出現一個光滑石窠,正中躺著半塊被剖開的卵石。昊天取出這半塊卵石,又從貼身錦囊內摸出摸樣同樣的另一半,兩塊平面相扣,恰好是一個完整無缺的青石卵。

這塊粗看起來很平常的卵石,出自大夢谷的地穴深處,被十三年才噴發一次的間歇性沸泉帶出地面。石卵的石質堅硬細密,入手沉重、細膩,觸手還帶著微溫;石頭的顏色灰藍,隱約有乳白色雲水紋貫穿內外。如果把石頭放在水中,上面的雲紋就會夢幻般浮動起來,灰藍的顏色也立刻變得像深秋的天空一般湛藍,雅稱“夢石”。

淨土門護法團有青狼、雪狼兩部,只聽命淨土門最高機構的長老會。而“夢石”傳書,是淨土門延續了數百年鐵打的門規——每當護法團有重要的任務,長老會的指令必然會通過青石傳達給該部的首領。每個用來傳遞消息的青石卵都被剖成兩半,一半在護法團首領手裡,一半保留在長老會,一一印證,正是石頭的兵符。

“青狼七英,辰時啓程,魁城換馬,寒水乘舟。臘月初一卯時,幻雲嶺虯龍洞,鷗鳴四聲爲號。” 石函裡那一半卵石上,刻有幾行細密的文字。昊天的手指從卵石上撫過,已盡知上面的內容。

那字並不是尋常的字體,而是一種失傳已久的古篆。數百年前,爲淨土門先賢在大夢山的石洞中發現並破解,此後便做爲淨土門獨有秘符。那些蠅頭大小的文字刻寫在堅硬的青石卵表面,筆畫如金絲繞指,透出堅韌的張力;而刻痕卻是非常輕淺的,淺到正午時用目力幾乎都看不見——這書法之精和指力之妙,正是雲舒長老的指書所爲。

昊天手掂著青石,心頭思量:幻雲嶺在仙渡最北端,此去快馬不停也要兩日路程。山路有北冥龍兵守衛,所以還需要乘船繞行至摩天崖下,再攀巖而上纔可進入虯龍洞——這又要花去幾個時辰?,F在離臘月初一隻有三天,時間非常緊迫。而這一次長老會竟然會指派青狼部七英同時出馬,更屬罕見之舉。

青狼七英即爲青狼部的七位頭領,昊天爲大首領,統領青狼部六組。其他六位頭領,均各負責一支精悍的執行組。每組算上頭領在內組成三人行動組,雖只有區區三人,卻足以抗衡海內一流的派別。尋常任務,會直接告知。而這一次,“夢石”上只說了此行路線,並沒有到達虯龍洞後的行動計劃,看來這次任務非比尋常。

昊天用掌心輕輕撫平了青石卵上指書,不留一絲痕跡,又將那一半石卵放回石窠內,輕叩三下牆壁??粗啻u復位,昊天剛纔的夢境又涌上心頭,一絲不祥夾雜著莫名的惆悵從心底升起。昊天皺皺眉頭,把這些念頭強行壓下,歷經生死無數,他非常清楚如何把恐懼和不安瞬間轉換成鬥志。

天下之大,名叫虯龍洞的地方當是不止一處,而仙渡幻雲嶺的虯龍洞無疑是其中最有名的一個。當年受訓期間,淨土門博學無雙的劉老爺爲青狼部傳授《海內山水圖經》的時候,曾有過詳細講解。

仙渡是陸地探入北冥大洋中的一座半島,其東、西、北三面環海。北部臨海有一座奇峰憑海拔起,煙雲繚繞,氣吞萬象,這就是北冥之濱第一峻嶺——幻雲嶺,傳說中是仙人羽化飛昇之地。往西數裡,就是北冥最大的天然海港老蚌灣?;秒厧X是座孤峰,虯龍洞就在其北側的百丈絕壁摩天崖上。

據古書所載,幻雲嶺本是深潛在海底的山峰,虯龍洞原是一處龍穴。歷經滄桑變化,海底山峰漸漸升出海面爲幻雲嶺,虯龍洞也變成絕壁上的洞窟。據傳,洞內至今還留有龍蛻龍骨,見證著天地造化移山退海的力量。後有幻雲嶺求仙修行的前人爲避免龍骨的傳聞多生事端,就在虯龍洞內修造老君神像,常年奉上香火;把那虯龍洞也改爲老君洞,成爲幻雲嶺三大聖地之一。日久天長,世人只知幻雲嶺老君洞,而知道其本名虯龍洞的反而寥寥無幾了。那虯龍洞洞口面海,距山頂三十丈,距崖底海面百二十丈;崖頂到洞口,有懸索雲梯相通,這也是人力架設的唯一通途。

辰時,東方微白。一彪人馬共七騎順序出了山門,策馬向北疾馳而去。七人皆胡人貴胄的打扮——身著銀狐皮襖,頭戴銀鼠皮帽;坐騎爲清一色的白玉驄,四蹄精心裹著防滑、耐磨的麻護套。青狼部第六組首領策馬在前,昊天殿後。那七匹白馬撒開四蹄飛奔起來,也是依次連成一線,兩匹之間相隔五丈。如此後馬可以藉助前馬衝開的氣流,減少阻力,長途奔襲能省下很多氣力。如突然遭遇情況,也可以有足夠的空隙躲開前馬,不至於撞上。

騎馬如同走路一樣,通常都各有各的習慣動作,姿勢會不盡相同。但這七人騎姿卻是驚人的一致:足尖輕點馬鐙,雙腿微曲、實而不僵,圓腰虛臀,俯身前傾輕貼馬鬃,身體隨著馬的奔跑而自然伏動。這人馬合一的上乘騎術脫胎於北方草原部族的騎術,又經過反覆精煉和改進,已將動作精確到每個細節。

次日午時,青狼部七英抵達魁城淨土門秘密驛站。七匹白玉驄縱然神駿,這時也累的汗如雨下,身上白氣蒸騰。驛站的吳老倌看到七匹馬時暗自心疼,卻又不敢多問。經過如此遠距離狂奔,這些馬匹沒有十天時間精心照料,怕是恢復不了元氣了。

七匹換騎的馬已經備好,雖然不再是純一色的白玉驄,但也是腳力和耐力上佳的純種蒙古馬。這七匹馬圈在馬廄已有數日,此刻已經感覺到即將出徵,各個興奮的前蹄刨地,昂首低鳴。按劉老爺的相馬之學,此態可爲優質戰馬,卻難成神駿。而那七匹白玉璁雖然幾乎耗盡體力,但仍然昂首收尾,不露疲態。更與那些戰馬保持數丈之距,並不屑爲之爲伍。

青狼部七人帶上補給一路繼續向北飛馳,臨近仙渡時越感朔風凜冽,嚴寒透骨。奔馬迎著北風,口鼻噴出的熱氣,都被凍結成顆顆細小的冰珠。

日暮時分,七人縱馬爬上了一個小雪坡,忽見不遠處一條泛光的冰河橫亙在凍土平原之上,猶如一隻水晶巨蟒盤臥在銀色的雪原上——正是曲折縈迴的玉蟒河。過了這條冰河就是仙渡境內,也就是到了北冥王沙海的地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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