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哥和錢二哥走後第七天,他們帶走一對雪山種鴿子中雄鴿飛了回來。這表明兩天前,錢大哥他們就按計劃到達了聖雪域。信鴿帶來的字條裡只簡單的報了平安,他們還沒有正式求見延贊雄主。
按照錢大哥的叮囑,我一直都住在王府內;每隔一天去綢緞莊待上一兩個時辰,大多數時間都陪著義父。義父怕我悶,從兄長蒐集的滿屋資料中,挑了一些劍譜輕功給我看。
我一是無聊,又不願讓義父感到不安;便硬著頭皮看了幾篇。看著看著,我慢慢回想起在無極觀時,長鬚道長傳授我的一套他以越女劍和青城劍法爲基礎自創的劍法。從無極觀回來這麼久,竟然沒有再練習過一次,實在是愧對長鬚道長的用心。
單看枯燥的劍譜固然是無聊又無趣的事,可是心中一旦有了劍招作比對,眼前劍譜也漸漸活了起來;一招一式之間也看出不少名堂。一本看完,又看另一本。一開始是走馬觀花,後來有了想法後,又從頭開始仔細看。最後,我索性把十五本劍譜一字排開,放在大條案上。按照長鬚道長教授我的劍法,想起哪個就看哪個。
過了一段時間,我已經可以慢慢領會到長鬚道長劍式中的深意。同樣的玉女投梭,幾乎所有劍法裡都有這招,卻各有不同。從實戰角度看,越女劍中的玉女投梭最爲潑辣;但也有一擊不中很難自保的弊病。
長鬚道長的玉女投梭,則是五式齊發,首先讓對手沒有從容反擊的機會。緊接著一招“彩雲追月”,就是迅速脫身的意思。如果對手太強,不容你脫身。“縱雲追月”後,還有一招反手劍——“九天星隕”。這招最爲刁鑽,也是真正的殺招——原來前面的虛虛實實的招式都是鋪墊而已。所以,長鬚道長所授的劍法與其說是劍法,不如說是兵法。兵者詭道也,劍法亦然。
我忽然記起師父曾經對我說過:師爺曾經跟她講——我是塊璞玉。如果有機緣打破外面的頑石,在劍術上的成就應在師父之上。我當時還以爲師父爲了激勵我下苦功夫練劍而編的故事,現在我隱隱覺得自己確實像是忽然之間開了竅似的。不止十五本劍譜中的精華和糟粕全部看得出,就連長鬚道長劍法中的一兩處敗筆也被我發現。
大喜過望之下,我親自上陣,鑽進書堆把劍術相關的書籍全部翻了出來。竟然洋洋幾十本之多,再加上內功心法方面的;一共摞了一人多高,數量超過一百部。義父有些擔心的問我,是不是會走火入魔?
我讓他別擔心,我只是在重演任謫仙當年學劍的歷史。義父說道:
“任謫仙的父親任道遠只是一名秀才,就可以造就出劍術宗師。女兒的資質一定不次於任謫仙,義父的學識更勝那任道遠;如果我助女兒練劍,一定會超過任謫仙。”
我大喜過望,因爲那些劍譜和心法中,很多都是古籍。好多地方看的我似懂非懂,如果讓義父直接翻譯成口語講給我聽,那豈不是事半功倍。義父隨手拿起一本劍譜看了起來,邊看便問我一些招式的含義。一本劍譜看完之後,他已經很明白劍譜所謂何物了?
至於內功心法書籍對義父來說更是不在話下。他自幼飽讀羣書,對百經之首《易經》,醫術之源《黃帝內經》以及內丹煉術如《撲抱子》等古籍經典均是爛熟於心,後世的心法都脫不了那些典籍所闡述的理論範疇。而這些恰恰是我最頭痛的東西。
義父見我忽然醉心於武學,也樂得我有所成就——至少他對我的安全又多了一份安心。他索性把編撰秘錄之事暫時拋到一邊,整體陪著我廢寢忘食的研讀劍譜和心法。
聽到滿腹經綸、形容儒雅的義父滿口的劍式、心法,我忍不住笑著對他說:
“義父,等您編完《雲中秘錄》,接著再編一部《劍藏》——一定會在武林中千古流芳。”
書讀多了,就不願再紙上談兵;自然而然開始比劃起來。我怕在外面引起別人的注意,就在大白石房內練習。好在從小師父教授了我指劍,用手指做兵器沒有那麼大的動靜,也不需要多大的場地。
這一練之下又是截然不同的體驗,本來想的很通透的劍理反而變得束手束腳。原來那些書上的文字和圖畫只是一個指導性的東西,具體到一招一式都要靠自己的感悟。
而且,劍術必須要配合心法一起修煉。初時會因爲一心二用而顧此失彼,但是堅持融會貫通之後,就是劍隨意動。料想像任觀主那樣的大宗師,一定是劍、意一體,劍即是意、意即是劍。
不知不覺過了十多天,這天中午僕人送飯時在碗底壓著一張小紙條。我打開一看:上面畫著一朵花和一隻狼——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義父忙問究竟。我說道:
“這段時間沉迷劍術,竟然忘了告訴花郎了。他一定以爲出了什麼事情,不知託誰把紙條送的這裡來了。”
義父有些著急的說道:
“我也疏忽了——這麼久沒有消息,你義兄他們一定是急壞了!吃罷飯你快快去看一下吧。”
我笑笑說:
“義父放心——他們在王府也有耳目,知道我們都平安無事的。就是花郎他——他自己亂操心。”
義父呵呵一笑:
“第一次和你們見面時,我就看得出花郎對女兒是一片真心。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這麼久不見他,那豈不是把人折磨壞了?”
我嗤了一聲:
“他纔不會呢——他的心思都在他們血魂族的任務上面,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還不如他的一隻鳥。”
義父笑著說:
“你們這些小兒女的心思義父猜得出,你就別口是心非了。實話實說,我送特使大人的那把刀,本來是給你做陪嫁用的。後來,我覺得用刀做陪嫁有些不吉,所以才送給特使大人。”
我嗔怪的說道:
“義父——您怎麼又談到婚嫁上了,難道女子就非要依附男人才可以生存嗎?說不定我這輩子都不嫁人呢。”
義父說道:
“女兒志比天高,義父也深感欣慰。不過人要是錯過真愛,同樣也會悔恨終身的。”
我見自己的一席話又觸到義父內心的情殤,連忙換了個輕鬆的口氣:
“女兒哪有什麼志氣啊,女兒不想嫁人就是想多陪陪義父。我想過了:等柳相爺那邊消停了,我們一起回揚州。你住在瓊林別院裡面,平時寫寫書、和爹爹下下棋,豈不是優哉悠哉?”
話一出口,我有些後悔,因爲我提到了瓊林別院——這個義父的傷心地。沒想到義父灑脫的說:
“好啊——到時候我在仙渡住煩了,就去揚州看看女兒。等我有了外孫,我要親自給他啓蒙。”
草草吃了午飯,我很快趕到小江南綢緞莊。花郎、許掌櫃都在那裡,見我安然無恙後都不由送了一口氣。我自知理虧,不住的向許掌櫃抱歉。
許掌櫃說,他前幾天就讓沙天驕打聽過,得知王府並沒發生什麼事。可是他和花郎還是有些擔心,所以讓沙天驕買通僕人送來了紙條。
聽我解釋完之後,花郎說道:
“沒想到你在北冥王府之中修起了劍術,竟然還物我兩忘——看來真是頓悟了。我通知你出來,一是惦記你和沙先生;二是錢大哥從聖雪域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