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大哥陪著方愚老人度過了他生命中的最後三十個日夜,看著方愚老人完成帝魄承載之後,溘然長逝。臨走時,老人臉上掛著平靜的笑意。
血魂族沒有葬禮儀式——遺體入棺後,族人用繩索將棺木放到天坑裡即可。在血魂村寨,老人的自然去世被當成靈魂的遠行,族人並不會過度的哀傷。
族長大人的棺木,是由花生大哥親手放入精衛山的天坑裡。棺木隨著天坑下的暗河飄向更深的地方。
巡查特使方左翼作爲族長推舉的候選人,已經得到血魂長老們的認可。一年之後,方左翼就可以正式升爲血魂族長。在這一年期間,族長職權暫由衆長老代爲行使。
特使大人鄭重宣佈:
“族長大人遠行前,已經向血魂衆長老通告——正式收花生大師爲關門弟子。這樣,族長就有兩名弟子,花生是我方左翼唯一的師弟。”
我連連拍手叫好道:
“花生大哥——左翼大哥已經認了我做小妹,現在你又成了他的師弟——我們真的是一家人了。”
司空大哥故作不悅的說道:
“小妹——你怎麼把另外四個結拜哥哥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呢?”
我臉一紅,連忙說道:
“小妹一時口誤,司空大哥一世英雄,纔不會跟小女子計較的。”
大家都開懷大笑起來。
花郎高興的說道:
“花生大師又和我們一起並肩作戰了——那些魑魅魍魎休想再爲所欲爲了。”
左翼大哥對司空大哥說道:
“司空先生對我師弟還不甚瞭解,我簡單的介紹一下他的來歷。如果用一語蔽之的話:他是承載著三位聖師最高理想的唯一人選。這三聖師是:醫、藥、蠱冠絕天下的聖雪域炎果大師;雪山捨命傳衣鉢的苦行聖僧;世間大智者血魂族長方愚老人。”
司空大哥讚道:
“看花生大師不過而立之年,卻得到三聖師的如此重託,真乃天人也。”
花生大哥說道:
“炎果授我醫蠱之術,叫我用來治病救人驅蟲;無名僧傳我佛家衣鉢,讓我去降服內外魔障;方愚老人最知我——他用一種最艱難的苦行之道,讓我去勘破一切有爲法。老人也知道我最大的弊端,所以他最後對我說的一句話就是:舉重若輕。”
左翼大哥說道:
“你我都出自聖雪域,現今雄主延贊威逼北冥王族,只爲了得到去往仙山的航海圖。我離開聖雪域很多年,不會徇私。不知師弟意下如何?”
花生大哥說:
“那延贊在聖雪域與我同在炎果門下,他雖然長我幾歲,我卻是他的師兄。我們少時交情不淺,後來因他同意廢黜炎果師尊的大巫王之位,我們二人才交惡的。此人性格隱忍堅毅,對醫蠱之術興趣不大,對武功卻很著迷。師尊曾對我說過延贊有王者之氣,卻容易剛愎自用而誤入歧途。我們商量好應對之策後,我先獨自去勸說延贊,如果不成再按計劃行事。”
衆人商定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雞鳴。左翼大哥佈置完各自的任務之後,花郎從錦囊中掏出一樣東西遞給花生大哥道:
“花生大師——這是延贊贈我的金帶。大師帶著此物,要是遇到他手下的阿貓阿狗時,也省的多費口舌。”
花生大哥上了那艘黑色的波斯大船,我們都明白這是一場艱難的談判。以延讚的性情和大權在握的聖雪域雄主的身份,花生大哥的勸說只能是爲了避免流血而做出的最後努力;成功的可能非常渺茫。
事情的發生卻出乎我們的意料,花生大哥半個時辰之後,就出現在黑色波斯船的甲板上。恭恭敬敬送他出來的那個高大的身形正是延贊雄主,我們在客棧屋頂看的真切,延贊一直目送著花生大哥直到他上岸後走遠。
花生大哥故意兜了個大圈纔回到客棧,大家立刻把他圍了起來。花生大哥以一如平常的平靜口吻說道:
“延贊明日就回聖雪域,不留一兵一卒在這裡。”
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左翼大哥都半信半疑的問道:
“師弟——延贊真的要離開北冥嗎?就這麼簡單?”
花生大哥點點頭:
“師兄——僧無戲言。那延贊確實答應我:明日離開這裡。”
司空大哥問道:
“敢問大師——是如何做到的?這真讓人難以置信?”
花生大哥說道:
“其實很簡單,我只是幫他分析了一下聖雪域的局勢。”
延贊看見十幾年沒有音訊的昔日師兄炎青巖之後,大爲驚奇。二人簡單的敘談了近況之後,花生大哥直言不諱的說道:
“延寧師叔新登大巫王法座,又代爲攝政;集政教大權於一身。就算他三代忠良,但大權在握;一天兩天還好辦,時日一久難保人心不變。何況還有聖雪域的兩大家族,雖然明裡臣服於你,但絕不甘心久居人下。這三大勢力蠢蠢欲動,你身爲雄主卻勞師襲遠,你就不怕被人斷了後路嗎?如果你還是執迷不悟,今天我能站在這裡勸你,就有辦法讓你陷在這裡無法脫身。到時候,只怕你會和我一樣要四海爲家了。”
延贊心想:此次來北冥本來就沒打算逗留太久,而他的殺手鐗正是蠱術。如果蠱術精深的炎青巖插手此事,他們的優勢就會變成劣勢。如果時間拖得太長,炎青巖所說的內訌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何況這次來向沙家索取海圖,完全是延寧大巫王的主張。他把這件事說的異常重要,本來是要親自出馬;是延贊考慮再三,爲了籠絡人心、揚名立威才主動請纓的。如果因爲這件事後院失火,那纔是得不償失後悔莫及。
想到這裡,延贊不由的出了一身冷汗;他向花生大哥承諾明日就打道回府,並懇請花生大哥一同回聖雪域,可做護法王。
花生大哥回絕了延讚的請求,並且留下一句話:不希望他日重逢時,同門兄弟變成仇讎。
花郎說道:
“我們曾和延贊相處過一段時間。平心而論,此人的確有雄才大略。今日大師只憑一席話,就化解了干戈;實在令花郎佩服的五體投地。”
花生大哥說道:
“不是延贊聽和尚的話——越是傾心權謀、精於權術之人,對人性越是沒有信心。這也是我跟方愚老人三十天,學到的一點點智慧。今日只是僥倖退兵,以我對延贊和延寧的瞭解,日後他們必會捲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