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寅確實低估了王移山的能量——他經手的珠寶不光是流進過皇宮大內、王侯世家，就連遠在仙渡的北冥王族也是他的主顧。而且，這個主顧和他的關係非同一般。王移山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和北冥王族的人做起了買賣。若是論起來，最初連柳道遠都是通過他，才結識了沙家人。
前一陣子，沙家人聯絡過王移山，要他將一批珠寶換成黃金或白銀，並說明最好是黃金。那批珠寶的估計是五萬兩黃金，摺合成白銀是六十萬兩。王移山動用了各種渠道，解決了四萬兩黃金，如今還有價值超過一萬兩黃金的珠寶沒有出手。
王移山看著有些目瞪口呆的李寅說道：
“李老弟——現在你明白了吧，江湖上的那些買賣都是小打小鬧。這動輒幾十萬兩的買賣，纔算是大生意。”
李寅將信將疑的問道：
“傳聞北冥王族富甲天下，難道幾萬兩黃金他們都拿不出來嗎？何必要兜這麼大一個圈子，用珠寶委託你變現？”
王移山說道：
“這老弟就有所不知了——北冥王族名義上是老王爺做主，其實內部早就四分五裂了。現在王族中最有實力的是三王子沙拓海。我那位老主顧正是他的親叔父，也是他最有力的支持者。他們雖然得勢，不過老王爺畢竟還在王座，所以不能太過造次。好多事情，只能暗中委託可靠的人來辦。”
李寅點點頭，又問道：
“他們要那麼多的黃金做什麼用？難道要和波斯人做什麼大買賣？”
王移山說道：
“沙拓海並不是喜歡做生意的人，他的目標是王位。柳公子在世的時候，曾經無意中和我提起過：沙拓海已經和他結盟，並且請求他協作辦一件大事。”
李寅說道：
“這麼說柳道遠一死，沙拓海必須要另找一個有實力盟友。這倒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要找在中土尋找合作者，而我們手上正有一個上千人的勢力集團，實力不容小覷。你有沒有把握促成此事？”
王移山想了片刻，酒杯一端說道：
“老弟你儘管放心，什麼盟友、合作的——不就是做買賣嗎？哥哥我是老叫花子捉蝨子——十拿九穩！來——幹！”
在王移山的安排下，沙開來佈置在中土的暗探首領沙無涯，在秦淮河畫舫上面見了李寅。互相寒暄之後，又你來我往的互相刺探了一番。最後，雙方都比較滿意，這才切入正題。
沙無涯年過四旬。生的是白麪清須，說話慢條斯理。老成持重的樣子，很像是官家的幕僚或者富戶的師爺。李寅的一個知己就是安陽府尹的師爺，所以對這類人的行爲方式和做事習慣還是很有心得。
李寅並不隱瞞自己的意圖，相反他和盤托出自己的用意：藉助北冥王府的影響力，把手裡的這些江湖狠角色迅速鍛造成一個強大的勢力。
沙無涯對李寅的坦誠不置可否，他只是詢問了一下那個秘密組織的一些內情。李寅心裡明白：沙無涯對自己網羅的這幫江湖人士的實力有所懷疑，說不好聽的也就是一羣身手不凡的烏合之衆。
李寅直接告訴沙無涯，本月初十，他可以帶那秘密組織的首領來面見沙無涯。如果沙無涯想考量這個組織的實力，可以交辦給他們做一件棘手的事情。以此來試一試這個組織的成色。
沙無涯思忖了一番，這才同意：初十那天還在這艘畫舫上見面。
此時已是深秋，秋老虎肆虐了一個白天后，傍晚無聲無息的隱藏了起來。
秦淮河上，一艘艘精緻的畫舫開始在水面遊弋。被燈籠映照成五顏六色的河水，散發著迷醉的氣息。燈紅酒綠的畫舫中，不時傳出鶯聲燕語般的豔曲和一陣陣調笑聲。官宦、富人的紙醉金迷又開始上演。
那艘最大最香豔的畫舫上，二十位秦淮河最當紅的姑娘陪著一個叫綽號“王半城”的闊佬。這“半城”並不是指王移山的財富可觀，而是說他玩過的美女，至少可以裝滿半個金陵城。所以，老王近些年身體有些吃不消，大部分時間都躲在梅苑裡陪銀月消遣。
畫舫上王移山忙的不亦樂乎，船下的客艙中，卻枯坐著三人：李寅、沙無涯和另一個不起眼的男人。
這個男人穿著青色布衣，面色微黑；體型不胖不瘦，坐在那裡比另兩個人矮了半頭。不看人時，他兩眼的目光四處散著，像市井閒漢一般。偶爾認真看你一眼，卻會讓人覺得他的眼神像一口深井，去又從深處透出一點奇異的光；既不是仁慈，又不是霸氣，而是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
饒是閱人無數、城府極深的沙無涯，也不敢和那人多對視幾眼。只是頻頻端起茶碗，裝作品茶以掩飾自己。
“閒散人”李寅首先開口打破艙中的沉悶。他先爲青衣男子介紹道：
“這位是沙無涯沙先生，是北冥王族在中土的全權使者。”
然後，把手伸向青衣男子，對沙無涯說道：
“這位是‘碧血門’的門主——司空先生。”
李寅話剛說完，沙無涯眼中現出一絲驚訝之色；雖然一閃而過，卻被李寅敏銳的捕捉住。李寅裝作若無其事，仍用平和口氣的對沙無涯說道：
“沙先生，司空先生我已經請來了——我事前已經徵得了司空先生的同意，沙先生現在可以提出一個難題，由司空先生負責解決。”
沙無涯搖搖頭說道：
“既然是‘碧血門’的司空先生，那可知何大人過世後葬在何處？”——原來，當年“何黨”的領袖——吏部尚書何應晟被罷官之後，回到故鄉蜀地；一年後就病故了。
“碧血門”怕何應晟的墳墓被“柳黨”的人玷辱，就將他秘密葬在蜀地一處非常隱秘的地方——這是“碧血門”中少數幾個首領才知道的秘密。
沙無涯一言既出，司空先生目光直視他的雙眼，一字一句的問道：
“你當真要知道何大人的墓葬在哪裡嗎？”
沙無涯心中不禁打了個寒戰，他強作鎮定的說道：
“我北冥王族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如果先生能證明你就是‘碧血門’的門主司空先生；在下覺得就已經足夠了。”
李寅把目光轉向司空先生，生怕這位門中大人會當場翻臉。沒想到，司空先生說道：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不過，我們‘碧血門’中有一個規矩：誰不慎將何大人墓葬的位置透露給本門以外的人，誰就必須要殺了對方和他的所有親朋；然後在何大人墓葬下自盡。”
沙無涯和李寅的臉都不禁變了色。
艙內的空氣一時緊張到凝固起來，連船艙上傳來的絲竹和吟唱聲都變得像鋸子鋸在石頭上一樣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