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伽藍寺再一次見到喬仙林。
這個實際年齡不到三十歲的男人,這一段時間憔悴了許多。乍一看上去,竟然像五十多歲的老人:神情呆板,微駝著背,兩鬢也出現一簇白髮。
雖然一直沒人告訴他,關於喬蘇蘇或者燕婕的任何消息。
但是他一定感覺到了什麼,他本來就是一個極其敏感而聰明的人。
我和花郎認爲他有權利知道真相,就在一個有些悶熱的午後,我們決定把喬蘇蘇和燕婕的死訊告訴他。
我本以爲:這個飽經滄桑的多情男人 ,聽到噩耗之後,一定會徹底崩潰、痛不欲生。
我甚至已經和花郎說好,要防備他一時想不開自尋短見。
可是我徹底猜錯了。
在我們講訴時,他始終保持著一個靜止固定的姿勢。
如果不是還有微微的呼吸和心跳,我都會誤認爲他是一個木頭人。
燕婕死於爆炸,死的很突然,所以沒有痛苦。這個我們原原本本告訴他了。
喬蘇蘇的死狀太慘,我們沒有敢說出實情,只是說她水土不服,病死了;又因爲她的體內有危害很大的蠱蟲,所以馬上被焚化了。
她的骨灰就保留在大伽藍寺裡面,僧雲大師、花生大師和寺內十位高僧一起爲她做了法事,超度亡靈。
我們建議喬仙林選一個吉日,把喬蘇蘇的骨灰安葬在她父親的身旁。
直到說到喬蘇蘇安葬的事情,喬仙林才動了一下身體,語氣平淡的說道:
“就請花生大師幫我挑一個吉日吧,我會好好安葬蘇蘇的。我還欠她很多東西,我這就去給她買回來,到時候做陪葬用。”
喬仙林邊說邊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我在後面叫住了他,把那把宮扇還給他。
看著喬仙林有些佝僂的身影,我忍不住又溼了眼眶。
“他已經被命運折磨的完全麻木了。”——我說道。
花郎也深深嘆息一聲,說道:
“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源於人性的貪婪。最可恨的就是呼雷家族——貪得無厭,荼毒生靈,必遭天譴。如果天不滅他,有朝一日我也會滅掉他。”
我點點頭,輕輕的靠著他。內心充滿了自豪:我能做的只是用鐵鏟劈開大金蟬的腦袋;花郎纔會成爲掃蕩乾坤的大英豪。
不過,我也要多學,多問,多思考;免得花郎成了大英雄之後,會嫌我還是那麼白癡。
我也確實心存好多的疑問,需要他的解答。
想到這裡,我扭頭對花郎說:
“花郎哥,你那天的推斷真的很神奇,喬蘇蘇一下子就被你找到了。我也想試著推斷一些問題,你幫我判斷一下對錯,可不許笑話我哦。”
花郎笑著說:
“那怎麼敢呢,你儘管放心大膽的說,這屋子裡又沒有別人。”
我認真想了想,說道:
“那天你是先說疑點,然後再做分析。——我可不跟你學,我要自問自答。”
花郎笑著點點頭:
“小童洗耳恭聽。”
我把肚子裡的疑問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
一問:我在大密室聽到喬蘇蘇的聲音,是她從喬仙林的廚房下面發出來,然後傳到我耳朵裡。既然喬蘇蘇不能離開小密室,又怎麼會去廚房那裡呢?
答:是喬五把喬蘇蘇帶到那裡的,因爲“皮仙”生病了,需要帶給呼鐵翼診治。診治的時候她發出聲音,聲音傳到大密室,恰好被我聽見了。
二問:喬蘇蘇爲什麼不停的說“做功課”?是誰讓她這麼說的?目的是什麼?
答:她不停的說“做功課”是爲了提示開啓佛堂暗門的方法。——這個花郎哥之前已經解答過了,哈哈。是呼鐵翼讓她這麼說的,目的是提醒某個人,這個人應該是呼忽兒。
三問:喬仙林廚房下面的密室是誰挖的?
答:是喬五挖的,因爲密室和地道都很粗糙。如果是呼鐵翼,他不會容忍這麼劣質的工程。
四問:呼鐵翼被寒體鎖鏈鎖在牆上,他又是怎麼從廚房下的密室中逃出來的?
答:這個問題請當時查驗現場的花郎哥回答。
五問:喬仙林那隻神雀本是呼鐵翼所養,只有遇到呼忽兒時纔會飛去“皮仙”的藏身處,因爲呼忽兒身上藏著呼鐵翼的毛髮。爲什麼後來神雀會帶著喬仙林去“皮仙”藏身處呢?喬仙林身上又沒有呼鐵翼的毛髮。
答:這個問題同樣請花郎回答。
我一口氣提了五個問題,自己回答了三個。
我有些洋洋自得的對花郎說:
“怎麼樣?五個問題,我答三個,你答兩個。三對二,我勝出。”
花郎苦笑著說:
“既然我反正是輸定了,可以不回答後兩個問題嗎?”
我假裝嗔怒道:
“小童犯上——你敢不回答。快說,快說。”
花郎裝模作樣的做了個揖,一本正經的說道:
“花娘姑娘的自問自答非常精彩——都能自圓其說,沒有明顯破綻。尤其最後兩條,回答的簡直是天衣無縫。”
他不顧我笑彎了腰,接著說道:
“小童來試著解答第四條,就算狗尾續貂了。根據我在現場的查驗,我發現,鎖呼鐵翼用的寒鐵鎖鏈已經被腐蝕壞了一環。據花生大師推斷,那有可能是被“皮仙”的眼淚腐蝕掉的。因爲大金蟬蠱蟲在“皮仙”體內會產生腐蝕性的毒素,需要通過流淚纔可以排出。想必是呼鐵翼每次都偷偷把“皮仙”的眼淚塗抹在鐵鎖的同一個位置,日久天長後,終於把寒鐵鎖腐蝕開了。”
我拍拍手說:
“花郎這狗尾巴續的不錯,接著來續第五條吧。”
花郎說道:
“第五個問題,我是這樣理解的:神雀是呼鐵翼精心馴養的,本來只有呼鐵翼的毛髮纔可以激發它飛去“皮仙”藏身處。不過後來事情發生了變故,神雀被葉梓賢偷走,又被喬仙林安排下了麻藥,所以影響了神雀的感知能力,使得它把宮扇上的雪蠶絲當成了呼鐵翼的毛髮,從而激發它飛去“皮仙”藏身處。”
我搖搖頭說道:
“這第五條狗尾巴有瑕疵。我覺得:是因爲神雀後來和喬仙林產生了深厚的感情。神雀帶喬仙林去找“皮仙”不光是因爲受到雪蠶絲的刺激,更多的是因爲它理解了喬仙林的相思之苦,所以才那麼執著的帶他去找喬蘇蘇。”
花郎點點頭說:
“這個我也贊同,靈鳥比很多人都更重感情。”
我不滿的說:
“那你跟你的精衛鳥過一輩子吧,別想再讓我對你好。”
花郎連忙哄我說:
“很多人當然不包括你,你的情意至少和神雀一樣深。”
笑鬧了一陣,我又有些可憐那隻神雀:它那麼聰明、重情,最後卻被一個狠毒的老頭活活捏死了。
我問花郎:
“喬仙林不是把神雀放飛了嗎,怎麼它又會回到葉梓賢手裡?”
花郎說:
“這個我也曾經問過喬仙林,他說,他曾多次放飛神雀,神雀卻頂多出去一兩天又飛回來了。他沒辦法,最後只好去了一趟鳥市,把神雀交給黑驢。他想鳥市裡面有那麼多的鳥,至少神雀不會太寂寞。”
“他再三交代黑驢要善待神雀,不要再用它去賭鳥。黑驢倒也守信,真的沒再用神雀賭鳥;不過他想出另一個生財之道——用神雀替人相鳥。很快神雀再一次名聲大震,只要是它認可的鳥,不論品種品相,一律身價百倍。”
“神雀的名氣很快傳到老太爺耳朵裡,老太爺有心想收神雀。黑驢得到消息,不甘心拱手相讓,又怕得罪老太爺。左思右想後,用最快的速度把神雀高價賣了出去,得了一大筆銀子。”
“神雀被賣後,不知爲何,相鳥的本事就開始打折扣。時而神奇,時而平庸。所以,很快又被主人賣掉。就這樣轉手多次,最後回到了葉梓賢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