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城是一個很粗糙的大鎮子,那裡的民風卻是斤斤計較的市儈習氣——也許是因爲那裡彙集著衆多做小生意的商賈的緣故。
老魁客棧是魁城最大的一間客棧兼酒樓,在魁城也算是最的大店鋪。雖然把它放在老蚌灣,只不過是的中等偏下的水準;更無法和許掌櫃的“恭喜發財”相提並論。
老魁客棧的掌櫃是老闆親自擔當的,他的名字就叫老魁。老魁看面相總有三、四十歲的樣子,這只是猜測。其實一張風霜雕刻過的臉,反而看不出具體年紀。
老魁相貌粗糙,卻是一個粗中有細的人。或者說:粗只是他的外貌,精細纔是他的本性。
我們還遠在大門之外時,聽到人馬聲的老魁就探出身子,朝外飛快的掃了一眼。從我們的坐騎、衣著上,他立刻判斷出:來的是一幫不缺錢的主兒。等我們下馬進大門時,老魁和一個夥計已經殷勤的站在門口迎候了。
老魁再三囑咐夥計,好好伺候我們的馬匹之後;快走幾步,前面帶路引著我們走進大堂。剛一進門,就有小二送上熱呼呼的擦臉毛巾。
老魁習慣性的搓著手,笑容可掬的說:
“幾位貴客遠道而來,小店蓬蓽生輝。請幾位先擦把臉,在下已經吩咐夥計備足熱水,等各位酒足飯飽後再舒舒服服洗個熱水澡。”
擦完手臉,小二端上一壺熱茶。在我們喝茶的時候,老魁替我們安排好一桌上等酒菜,然後又推薦給我們三間上房。
許掌櫃忍不住笑問:
“你這買賣做的真夠精的,一天進賬不少吧?”
老魁賠笑著說道:
“讓老闆見笑了——你看我這客棧架子雖大,可是架不住魁城往來的都是小本生意人。十天半個月能來幾位稍微闊綽點的客人,我就已經燒高香了。”
許掌櫃故意問道:
“你又怎知我們是窮是富?要是我們付不起這桌上等酒席錢,吃了白食,那你豈不是更虧了?”
老魁呵呵一笑:
“老闆說笑了——我老魁別的不濟,看人可是從來沒走過眼。今天一大早,我就覺得左眼皮跳個不停,這不貴客就登門來了?各位一看就是做大買賣的,是我老魁的財神。”
和老魁聊了一會兒魁城的風土人情,酒菜已備好。大夥都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顧不上客氣,各自埋頭猛吃。就連我這飯量最小的,也連吃了兩大碗飯才住口。
酒足飯飽後再泡個熱水澡,真是神仙過的日子。——泡在大木桶裡,我不禁爲自己生出的這個念頭啞然失笑。
心裡一算,從逃婚到現在,距離錦衣玉食大小姐的日子已經過了半年多;臉上的皮膚都被北地的風霜侵蝕的有些粗糙。可是自己卻全然不在意,因爲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變成了一個內心足夠強大的女子。
更衣之後,我走出了水房的大門。忽然看見門口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心裡涌出一陣溫暖——是花郎正守護在那裡;他一定在門外站了很久,耳朵、鼻子都凍得有些發紅。
我用暖暖的雙手捂住他的耳朵,嗔怪的說道:
“你怎麼不在裡面等我啊——人家都知道我是你的媳婦,真是個小癡子!”
說完,我想起和花郎初識的那些日子,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花郎一直在癡癡的看著新出浴我,忽然俯下頭,輕輕的吻了我的脣。那一吻就像蜻蜓點水一樣,一觸就分開了。再看他的臉,紅紅的比鼻頭還紅。我一把摟住他的脖子,不顧一切的把雙脣印在他的嘴上。
這一刻,這個世界在初吻中完全融化了???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搬動木材的聲音。我們迅速分開,一起逃回了房間。關上門後,心還在砰砰直跳。
躺著牀上,我羞得一動都不敢動,那種既渴望又緊張的心情難以言表。花郎這個小癡子卻一直沒有什麼動作。不過我能夠感覺到,他也一樣在飽受煎熬。到了半夜,輾轉反側的我終於鼓足勇氣輕輕喊了一聲花郎。
花郎卻翻了個身,打起了呼嚕。我不明白花郎爲什麼要這樣對待我,難道他對我的感情並沒有我想象中那樣熾烈嗎?我心中一陣委屈,鼻子一酸,一行眼淚順著眼角無聲的流了下來;我擦了一下腮邊的淚水,心裡嘆了一口氣,卻很快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醒的很早,花郎照例在我醒了之前,此時已經梳洗完畢。我看著他,忽然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情,不由的恨恨瞪了他一眼,他卻故意裝作不知。以前,花郎在我眼裡基本是透明的,現在我越來越覺得血魂族的男人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或許,控制情感也是他們的必修課之一吧。我這樣安慰著自己,心情慢慢好了起來。
吃過了早飯,我們四處在魁城遊逛。爲了防止引人注目,我們分散成兩組。錢大哥、錢二哥一組,我們和許掌櫃一組。
許掌櫃對魁城的很熟悉,連當地的方言也能模仿的惟妙惟肖。在和買雜貨的小販討教還價時,小販竟然沒有聽出破綻來。花郎悄悄跟我說,難怪當初碧血門會挑一個小小的仵作入門;無論從方方面面來看,許掌櫃都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選。
許掌櫃買了一些魁城的土特產分給我們,這樣閒逛時就不會顯得太過突兀。我左手一大串糖葫蘆,右手提著一小罐秋梨膏;配上一頂露辮子的狐皮帽子,活像當地的大妞一個。我還是第一次吃糖葫蘆,只覺得酸甜可口。逛了不到半條街,一大串糖葫蘆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我只顧邊吃邊走,忽然,走在前面的許掌櫃一轉身進了旁邊的一個燒餅鋪子。我們跟著走了進去,見一個夥計正在翻動一盤燒餅。他見到有人進來,殷勤的招呼道:
“大叔、大哥、大妹子,來幾個熱的嚐嚐吧!”
許掌櫃瞟了夥計一眼,做了個六的手勢:
“給俺們來六個——仨甜滴、仨鹹滴。”
夥計從爐膛裡麻利的摸出六個燒餅,正待用紙包好。許掌櫃忽然一伸手,一把摁在夥計手上。夥計一愣,許掌櫃橫聲橫氣的說道:
“欺負俺們生客咋滴——把這兩個小個的燒餅給俺換嘍!”
夥計咧嘴一笑:
“這大叔眼睛賊,這才差多大點兒,你都給瞅出來了?”
拿著燒餅走遠之後,花郎輕聲問許掌櫃:
“許掌櫃,燒餅鋪有問題嗎?”
許掌櫃道:
“你有沒有注意到有一個可疑人走了進去?”
花郎說道:
“是那個頭上包著頭巾的中年漢子嗎?”
許掌櫃點點頭:
“別看他穿戴著最普通的衣服,卻不小心從衣襟露出一小截價格不菲的雪貂皮。咱們進去之後,又沒有看見他。他必是走進了裡間揉麪做燒餅的地方。”
我明白了:一個偷偷摸摸穿著雪貂皮的人,不買燒餅,卻跑到燒餅鋪裡間——確實很可疑。
花郎點點頭,又問道:
“那個賣餅的夥計有何不妥?”
許掌櫃說道:
“他右手虎口有一圈老繭——只有長期緊握龍兵彎刀,才能被刀鍔磨出來那樣的形狀。我故意按住他的手試探,一般人早就本能的抽回,他卻紋絲不動。看得出:他的手和心都很穩,這個夥計是用刀的好手。”
花郎說道:
“我也注意到他右手虎口上的磨痕,卻分辨不出原來是龍兵彎刀所致。”
許掌櫃說道:
“你來北冥時間不長,還不熟悉龍兵彎刀。等回到老蚌灣,我找幾把給你。——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那間燒餅鋪應該是沙拓海的一處藏兵處。那內穿雪貂皮的中年漢子,應該是這幫龍兵的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