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塗心中無比自責,若不是自己在來得晚了些,陸小果也不至於好奇跑到二層,甚至接了這樣詭異的任務。
陸小果接此任務的消息猶如不脛而走,頓時許多人都知道了,那沈致等人更是有些吃驚,不過轉而心情就變得瞬好。
二樓的任務,只要接了,便不可放棄,縱然你家產萬貫,能配得起靈玉,但任務也不可能從你的任務令牌中被抹去。
所以這一次,陸小果死定了。在沈致看來,這是最好的消息了。不爲我也,何必留之?之前沒有能力殺陸小果,不過現在老天都看不過去,幫了自己一把,如此他怎會不悅?
然他們始終不是陸小果本尊,自然不知道陸小果對於這種任務雖然有些意外,但卻不以爲然。按照六界的話來說,若是她能完成這個任務,那麼便會積多少福。畢竟是死去的人所發佈的任務,報仇除了這肉眼可見的靈玉和聲望之外,應該還會有其他想不到的東西。
“這個任務,有期限麼?”眼下那紫徵山大會就要開始了,這任務誰也不知會進去多少日才能完成,萬一錯過了怎麼辦?而且她又想去龍伯國,哪裡耽擱得起?因此便朝那管事詢問。
沒想到卻聽管事開口道:“但凡二層的任務,接取一日之後,若是不自動進入,任務也會自動開啓。”
此話一出,阿塗直接嚇得滿頭細汗,面露驚恐擔憂的望著陸小果:“小果,這這怎麼辦?”
陸小果也沒想到此任務如此霸道,不過既然不是活人發的,自然不可能符合常理了。一時間也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要去接了。但事已至此,逃避又沒有什麼用,只得朝管事問道:“這個任務,可是有提升?”
管事面露難色,顯然也並不十分清楚有關這任務的消息,只是開口道:“老夫在懸賞樓多年,不管各地,一般都極少有人接二層任務,完成任務的更是少之又少,不過依照老夫的經驗和這任務名字來看,這個任務,也許跟一千年前蒼蘭高地的故事有關係。”
蒼蘭高地乃東部一處地名,此地如其名,其海拔之高,乃東部第二,但卻是一片平原闊地,大片的古樹老林間,居住著蒼蘭的土著,他們大都擅長與鍛造之術,不過極少與外界有來往,一直活動在蒼蘭高地的老林裡。
直至一千年前,這些部落村莊間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年幼的還在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出現意外死亡,甚至屍身不全,到處都充滿了恐懼的氣息,直至部落裡的大巫師站出來,說是天罰詛咒,於是蒼蘭人便紛紛搬離了蒼蘭高地。
但是,死在那裡的孩子,卻是成千上萬,死因至今不明。
在此之後,這個任務就出現在了離蒼蘭高地最近的虞城懸賞樓。
陸小果聽管事的說完,若有所思道:“這樣說來,這任務是那些死去的孩子所發佈的了。”這有些像是六界裡的那些孤魂野鬼,只是這裡文明瞭許多,不自己直接報仇,而是轉託他人。
在這外域,不存在魂魄有意識一事,死了就是死了,如果沒有魂飛魄散,那魂魄也會被人當做修煉物資,就如同秀門,她們就是靠魂魄作爲修煉物資,而非靈氣。
因此其他人聽管事的說完,都一片駭然,哪裡像是陸小果一樣神情輕鬆。
陸小果弄清楚之後,反而覺得沒有他們以爲的那樣神秘,當即便準備進入任務,她倒是想看看,這些孩子是如何而死!
這時卻有人好心勸她,“左右還有一日這任務才能自動開啓,你這些日子也幫我刷了不少聲望,今日我做東,咱們不醉不歸!”
有人一開口,其他的人也就紛紛開口,分明是一副讓陸小果吃飽喝好開開心心上路的意思。
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是也著實太悲觀了。陸小果一一拒絕,同阿塗告辭,便回到客棧中。
阿塗與陸小果雖然認識的時間不是很長,但大約也摸清楚了她的性格,決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改變,更何況這任務根本不可抹去。於是他前思後想,想到這些天陸小果對於自己的恩惠,心裡便下了個大大的決心。
他要去偷陸小果的任務令牌,替她進入這個任務。但在此之前,他想去同母親告別。
阿塗心事重重,猶如行屍走肉一般,待他回到家之後,卻見房門是半敞著的,接著月色餘光,他看到五中還有個男子的身影。
“沒想到,這麼多年,你還記得夫君。”這聲音是阿塗母親的,聲音很是平靜,沒有任何波瀾可言。
阿塗連忙頓住腳步,只聽裡面傳來以一個嘆息,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在下著實沒有想到,你會將那孩子生下。”聲音有些耳熟,但阿塗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聽過。
想是因爲日子過得艱苦,又沒了修煉的條件,所以想來修煉天賦極爲普通的阿塗母親便放棄了修煉,如今也就像是個尋常婦人一般,臉上多了許多皺褶,常年對著那抹薄薄的油燈,使得她的眼睛開始變得渾濁起來。她聽到對方的話,冷冷一笑:“在你的眼裡,我自來都是貪慕虛榮之人,同夫君在一起,也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是麼?”
對方似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好半天沒有出聲,於是屋子裡便只有阿塗母親蒼老平靜的聲音:“我並不恨任何人,只恨我自己,倘若不是我的話,夫君不可能去接那個任務。我的母親是疼我的,如果當時我沒有顧及所謂的臉面,要夫君風光娶我進門的話,便不會又後來的事情。”她說到此處,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哽咽,“這些年我總是在想,如果如果我們只是尋常人,一生壽命只有一百年,那該多好。”
男子嘆了一聲,“所以你不但自廢修爲?甚至封住了你兒子的七筋八脈?”
“你見過他了?”阿塗的母親忽然提起頭朝中年男子望去。
男子應聲:“他與姬曇十分相像,我一眼便認出了他。”
外面的阿塗雖然不知道屋子裡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但是從他們的對話之中,知道了許多自己從前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他並非是修煉廢材,那時不時不準的法術不是因爲自己的沒有努力,而是被母親封住了而已。
不過阿塗不恨母親,母親從來都只希望自己像是尋常人一般,生老病死,平淡的過完這一百年罷了。可是他不願意平庸,更不想只活一百年,於是他拼命的修煉。阿塗沒有在往屋子方向多走一步,而是轉頭朝陸小果所居住的客棧跑去。
一路瘋狂而去。
他或許不聰明,但是也不笨。那個中年男人他想起來了,今日他見過的,就在懸賞樓裡。而從他們的言語中,阿塗也判斷出了些什麼。
他不是野種,他的父親,也許就在小果所接的那個任務裡。
被困在裡面,出不來了。
他想要去救父親出來,憑著此刻的一腔熱血。
客棧裡。
如今陸小果手頭尚且還算寬鬆,這鳩摩龍也算老實,所以陸小果多開了一間房。
鳩摩龍方纔得知陸小果接了二層的任務,不過也只是小小的愣了一下,就恢復平靜。陸小果給他的意外太多了,多到他已經麻木,更是懶得去期望陸小果死在那個任務中。因爲他清楚的知道,這是無用的。
陸小果都最後,還是會完成任務,從中完好無缺的出來,然後繼續囂張跋扈的當著自己的主人,將自己當做下賤的奴隸一般來使喚。
但是鳩摩龍一直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這些當奴隸,當得挺是開心的。
陸小果剛叮囑完他多照應著阿塗母子,自己便去多交了些日子的房費,這纔回房間,然後打算進入任務。
左右如何也躲不去,這時間都是要耽擱的,還不如早些去。
幾乎是在她將令牌貼在眉心之時,房間中便出現了一股奇怪的力量,生成一個空氣旋渦,然後陸小果將陸小果吸入其中。
不過對於陸小果來說,卻只是像開了一扇門,走入另外一個間房那麼簡單。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高大蒼老的樹木橫枝交錯,一陣陣詭異的妖獸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頭上是茂盛的樹叢,密密麻麻的縫隙間,露出一片小小蒼穹,上點綴了燦爛的星子。
“這便是一千多年的蒼蘭高地麼?”陸小果有些疑惑,全面防備著,朝裡面探去。
藉著蒼穹之上的那淡淡餘光,陸小果漸漸的適應了這裡的黑夜以及那四面八方傳來的恐怖叫聲,但仍舊不敢有半分大意,銀月環一分爲三,依舊警惕的環繞在她的身旁,發出灼目的銀光。遠遠的看去,使得陸小果就像是一個會行走的星星。
她從來不敢小看任何種族,所以對於這蒼蘭高地的所謂土著,也是不敢露出輕視,畢竟這樣的老林之中,古獸橫出,他們卻能安然而生,必定是有著旁人不得而知的生存技能。還有那所謂的鍛造之術。
這鍛造之術陸小果初到外域就知道了,鍛造師一如當年如日中天的符咒師一樣,在這外域哪怕是個品階低下的鍛造師,也可以得到任何家族的敬重。他們可以將手中的普通武器鍛造,隨著鍛造的等級越高,那麼武器的威力就會越大,甚至可以同那些靈寶相比。
只是可惜鍛造師卻是天生的,就如同這蒼蘭高地的土著們,他們天生就是鍛造師,不過卻從來不同外人來往,不然的話只怕早就打破了外域的平衡。
陸小果想到此,忽然有個大膽的猜測,難道蒼蘭這些孩子的死,都是因爲有人忌憚他們天生的鍛造之術?所以爲除根本,從孩子下手?又或許製造出這麼大的事,只爲逼迫他們離開蒼蘭?
她無聊的猜測著,卻發現自己竟然走了兩三裡地,但卻一點人影都沒發現,不由得好奇,自己到底是來到了一千多年前的蒼蘭,還是現在的蒼蘭。
前頭忽然豁然開朗,巨大的參天老樹間,居然有一片半里多寬的湖泊,銀月倒影,兩月相對,那山風微微,花草芳香,湖面浮著一層薄薄的霧氣,越發似人間仙境。
這樣的安寧之地,便是長居萬年,陸小果覺得也比那外界有趣得多。
“呼”的一聲,忽然間水花四濺,倒月成碎影,銀色的水浪之中,一張巨大的血口竟然朝著她撲來。
迎面都是濃濃的水腥味,陸小果連連退了數步,直至身後觸到那巨大的老樹,這才接著老樹的樹桿,一路往上空飛去。
那怪物脖子極其的長,一路伸著腦袋追陸小果,一個措手不及,就撞在了樹桿上。上方的陸小果緊緊抓住劇烈顫動的樹枝,忍不住啞然失笑:“這是什麼妖獸,看著也是七八級的修爲了,怎會如此愚笨?”
幾乎是那妖獸疼得退回水中的剎那間,無數的箭雨從四面八方飛過來,密密麻麻竟沒有半絲縫隙,竟然讓她無處可逃。
陸小果一驚,身旁的銀月環自動形成防禦,但是讓陸小果十分意外的是,這銀月環竟然無法抵擋這箭雨之勢,甚至有幾根箭羽更是闖入了防禦層。
一把接住那奇怪的箭羽,陸小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這便是傳說中的鍛造術?”這些箭羽每一支都堪比靈寶一般,難怪銀月環抵擋不住。
箭雨不歇,長久下去,銀月環必定會損壞的,所以陸小果只得撐開天機傘,以天機傘爲盾,從箭雨中出來。
她便不信,到處都佈滿了弓箭手,而且這古林之中,且不說那古樹密集,便是那些灌木同寄生的藤條就讓人寸步難行,那些人自然不可能追上她。
但是陸小果錯了,何爲土著?蒼蘭人能生活在這片土地,甚至成爲食物鏈端上的老大,絕非是浪得虛名。
幾乎是在她啓步逃的時候,那些隱匿的林間樹木的蒼蘭人就一個個現身出來了,一面在這寸步難行的山林間有履平底,一邊追來一邊箭雨不停。
陸小果傻眼了,斷然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而且她現在是被動狀態,人生地不熟的,又不能直接傷人,只得不斷的逃,不斷的躲。
然這些人卻猶如跗骨之蛆一般,竟無法甩脫,竟一路她跑了三四里,那天邊都是滾滾魚肚白了,陸小果不禁心急起來,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一來這些人的體力出乎意料的好,而來這古林是他們的王國,在他們的地盤上自己能有什麼優勢?再者天亮了,自己就不是那麼好藏了。
可就在此刻,陸小果忽然感覺被誰拉了一下,猛地回頭竟然見半空中飄忽著一個呈透明狀的孩子,那孩子臉上塗滿了五顏六色的符號,光著膀子,下身穿著一條虎皮褲子,脖子上掛著一串骨頭項鍊。
“你來。”他朝陸小果開口著,一面指著後面的巨樹,朝上望去,陸小果纔看到了樹杈竟然建了一間書屋。
小孩轉身朝樹屋飄去,陸小果好久沒見鬼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不過卻發現那些蒼蘭人似乎一下看不見自己了一般,竟然朝著前面追去。
巨樹很大,每一株幾乎都猶如當年桂屋下的那顆桂樹一般龐大,陸小果隨著這小孩一路往上面的樹屋去,越是臨近,就越是發現不對勁。
屋子不算很寬,只有兩間罷了,裡面除了地上鋪著的獸皮,便無他物。
陸小果正是好奇,那小孩忽然道:“你們既然來了,那就開始吧。”
他不是人,所以陸小果在看到他的時候,幾乎可以判定他跟這個任務脫不了關係,可是沒想到他什麼話都沒說,就直接什麼開始了,弄得陸小果一頭霧水。可還沒容陸小果問,那小孩竟然一下消失了。
陸小果頓時傻了眼,這什麼都不知道,難怪接此任務的人,有去無回。
就在此刻,一個沉冷的聲音從陸小果身後響起:“走吧。”
不知怎的,陸小果竟然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心跳頓時快了許多,猛地一回頭,卻見身後一丈開外站在一個紫袍男子。
錦緞如雲,上秀滿了繁複錯綜的暗紋,長身玉立,墨發在這晨風中緩緩飛揚,只是可惜那臉上,卻是戴著一張精巧的銀色面具。不過即便如此,還是透著一股強大的威懾,袖袍飛舞間,竟是尊貴華光。
陸小果心裡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爲何在這外域所看到的男子,但凡覺得有些氣質的,都喜歡戴著面具?“去哪裡?”
他的身後是一片寄生於古樹的紫藤,此刻花開正好,晨曦的第一縷陽光正好穿過叢叢樹蔭落在上面,襯映著花前的他,猶如一副絕美畫卷。
陸小果一時間看得有些待了,目光灼灼。
那人目光一沉,“虞城之女,果然名不虛傳!”說罷,俊影一閃,便從她身前移過,朝著樹下。可卻還是忍不住朝那嬌小的身影望過去。
很是奇怪,自從到了蒼蘭之後,他就感覺到了自己丟失的半顆心竟然一直在朝自己靠近,他一直在疑惑,到底是何人在他沉睡之時,奪走了他的半顆心?可當摩崖帶著這個女人到樹屋之後,他就能清楚的感覺到,這個女人,就是他的半顆心。
他完全可以立即殺了她,抹去她所有的神魂,將這半顆心放回去,可是意外的是,他竟然遲遲沒有動手,甚至是沒有動手的意思。反而在她的灼灼目光下,心有些不受控制的忽然快速跳動起來,像是什麼東西,興奮的想要從心裡噴出來一般。
陸小果有些沒懂,不過隨即看到自己身上的衣裳,雖然已經改良了不少,但這面紗和這頭飾,卻都是虞城裝束,又想起虞城女子性格大膽火辣,一時間便明白過他的意思來,不過卻沒有追究。
而是忍不住激動的朝他的背影望過去,錯不了的,他們相愛數年,夫妻也這麼多年,她怎麼可能認錯?而且自己的這副身軀還是他的半顆心所塑,她能感應。
當即眼疾手快的一把上前拽住他的長袖,將他絆住,兩條纖細的手臂從他手臂下一穿,一把抱住他的窄腰,臉頰緊緊的貼在他寬大的後背:“相公,你怎不認得我了?你不是去了龍伯國麼?逐呢,他怎麼沒同你一起?”
她一連幾個問題,柔軟的身子更是緊緊的貼著他,甚至喚他爲相公,這讓他極爲覺得荒唐,當即甩開她的雙臂,與其拉開距離,深瞳之上更是染了一層薄怒:“放肆!本王何曾娶過妻室?你莫要在糾纏!”
陸小果頓時傻眼了,她家相公纔不會用這麼兇的口氣同自己說話,也許自己真的是認錯人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許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呢。
但是,陸小果卻又清楚的知道,兩個人不管如何的想像,但那種感覺是不會一樣的。所以她很狗血的想,難道相公初到外域,受了什麼大傷失憶了?她站在原地,垂著頭認真的想著。
而那紫袍人見她低眉垂頭,似見不得她這般低落一樣,心裡不由得有些煩躁起來,竟然破天荒的將聲音放平緩了幾分:“先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