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劉寶信跟著二房的伍氏找道長,劉夫人就一直未在府中出現,於是很多人都認爲,肯定是被發現了,所以心虛躲起來了。
因此伍氏順理成章的趁機接管了府中一切,甚至派人盯著劉夫人不讓她出門半步。
本來大家以爲她會變身或是吃人挖心,可是沒想到她一如往常般,看書整理她院子裡的花草。這副模樣又讓許多下人想起了從前的夫人。
伍氏有些擔心大家被她矇蔽,私底下少不得在製造流言蠱惑人心。
別說還真有用,大家對於劉夫人的防備之心又重新開始,甚至比之前還堅固。
但讓人很奇怪的是劉鎮長,他既然不站出來證明劉夫人的身份,也不表態,跟從前一樣,白天公務,晚上回來。
“我聽說,去請道長的人已經回來了,請了誰?”劉夫人披著發坐在鏡前梳頭,忽然看見鬢角的絲絲霜白,動作忽然僵住。
劉鎮長剛回來,將沾染了風塵的外袍脫下來掛好,便過來很自然的接過她手中的梳子,替她梳著頭,見她目光落在那絲絲霜白上,臉上不禁露出心疼:“這些年,你著實太累了,這話本不該我說,可兒孫自有兒孫的造化,你又能操多久的心呢?”
劉夫人垂下眼簾,不在看鏡子裡已垂老的自己,吐了口濁氣,好半天才道:“是啊,如今的我同人有什麼區別呢?生老病死,總是要經歷的,只是我沒有想到,遲暮來的如此之早。”
劉鎮長的手很巧,除了拿筆寫得一手好看的小篆花,還能挽出好看的垂雲鬢。他挑了支很素雅的銀簪子將髮鬢固定,滿目戀愛的看著身前的劉夫人:“不管你什麼樣子,我都覺得好看得很,你遲暮,我也非壯年,能同你一起變老,大約是我這一生最大的福氣了。”
劉夫人睜開眼,看到鏡中挽著垂雲鬢的自己,竟露出一抹害羞的神情,有些埋怨道:“怎給我梳了這樣一個髮鬢,真是胡鬧。”
劉鎮長看著她只是傻笑。
“請的是誰,你還沒說呢?”劉夫人又問起。
劉鎮長沉默了片刻,才支支吾吾道:“是清心觀的信德道長。”他說信德的時候,忽然一把抓起劉夫人的手,“你……”眼中都是慌張。忽然又嘆了一口氣,像是放下什麼似的,朝劉夫人承諾道:“他來了,我同他去解釋。”
劉夫人起身轉過來面朝著他,更主動握住了他已經變得不在有勁的手掌:“不用了,那些都是從前的事情,何況你我已經夫妻多年。”
劉鎮長有些不明白她的話,但心卻變得莫名的激動起來,滿目欣喜若狂的看著劉夫人:“你……”
劉夫人擡起眼簾,大約是第一次這樣仔細看這個男人,已經起了魚尾紋的眼角也變得溫柔起來,神情柔媚,“子予,我又不是鐵石心腸,縱然我這顆心真的是塊石頭,這麼多年也能焐熱了。”
她的聲音很溫柔,同外面訓斥下人時候的兇惡根本就像是兩個人。而劉鎮長已經是激動得溼了眼角,甚至是語無倫次,只能喚著劉夫人的閨名:“蘊卿……”
自打開始請道長,伍氏掌管家裡大權,就沒人理會陸小果了,於是她像是個客人般,整日帶著唐四十七這隻鴨子到處閒逛,各種流言竟收於耳中,日子竟然還有些詫異。
中午的時候,就傳言請的信德道長明早就能進府了,而且他是清心觀的得道高人,陸小果很想看一眼這位高人到底得了多少道,可否把這些禁制都解除了?
劉家大院很大,她這樣隨便轉一圈,就傍晚了,路過一處小花園的時候,竟然看見劉鎮長坐在小亭子裡喝茶,她對於這位劉鎮長的淡定之態很是好奇,於是不禁頓住腳步,朝他看過去。
劉鎮長也看見了她,甚至朝她示意過去喝茶。
陸小果頓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坦然的坐下來,一面忍不住侃調:“明日,信德道長就要來了,劉鎮長這個時候還有閒心在此品茶?”
劉鎮長並沒有因爲她的話而生怒,反而很客氣的給她倒了杯茶遞過去,自己也端起炙熱的茶水抿了兩口,方回憶道:“二十年前,我有事去城裡,那時候正好是大冬天,雪下得很大,我的長隨半路有急事回家了,我一個人在山裡迷了路,整整困了三日,就在我快要放棄尋找出路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女人,她滿身的血,穿得很單薄,可還強撐著。”他說到此處,一仰頭將茶水一口喝完,好像喝的不是茶,而是稍灼喉的烈酒一般,“在她的小腹處,綁著一層厚厚的松枝。”
陸小果並未插嘴打斷,畢竟她現在是個傾聽者,而且她對於劉鎮長的這個故事,也十分的感興趣,連腳邊的唐四十七也難得安靜。
“這個畫面一直伴隨了我二十來年,每次我想起的時候,我都很心疼她。”劉鎮長嘆著,聲音有些低沉,因爲他的情緒,聲音還有些顫抖,甚至帶著懊惱,似乎惱自己沒有早一步認識她一樣。不然就不會讓她孤苦伶仃的在大雪之中求生。
“這是鎮長第一次遇見夫人的時候?”陸小果到底是沒能忍住,將自己心中的疑惑問出。
劉鎮長點點頭:“是啊。她背棄了族規,與一位小道相愛,可是忽然有一日,身邊禍事連連,所有的矛頭都指在她的身上,那位許了她白首之約的人卻不信她,甚至要親手殺了她以祭亡靈。她是不怕死,我知道的,那時候她是多麼的絕望,可不巧的是,老天在這個時候跟她開了個玩笑,她的腹中竟然有了那小道的骨肉。”
小道?信德?劉寶信?陸小果不知道自己的腦子裡怎麼同時挑出這些字眼,於是忍不住脫口道:“那個小道是信德道長?”這也實在叫人匪夷所思了。
一直在她腳邊騷動不安的唐四十七似乎也是這樣理解的,所以在陸小果問完之後,就不在撲翅膀。
沒想到劉鎮長竟然沒半絲的隱瞞之意,回的坦然:“不錯,他便是信兒的親生父親。”
唐四十七聽到這話,實在憋不住了,當即高聲叫起來:“我還是頭一次見人戴綠帽子戴的如此高興。”
陸小果想阻止他已經來不及了,只得狠狠的踢了他一腳,然後滿臉尷尬的朝劉鎮長看去:“那個·····”
劉鎮長不但不生氣,反而很是理解道:“沒關係。”
“那鎮長將這些話告訴,難道只是因爲我同府中的人不一樣,沒有把夫人當作一個妖怪來看嗎?”陸小果覺得,劉鎮長應該有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