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雨,這是陸小果到妖界之後所見到的第一場雨,一院的梨花被打得花枝亂顫,滿地芳華,看著頗有幾分淒涼,不過等著那晨風一吹,水汽散盡,那些花瓣兒又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般,不在緊貼在一起,開始隨著風四處飛舞。
“我倘若沒有記錯,你在端城的時候,似打了石家的一位公子。”北辰無憂臨行出門,忽然想起此事來。
他一說,陸小果也想起來了,“哦,好像是呢,不過那人一年衰相,想來他們石家不會到現(xiàn)在還想追究我的責任吧?”而且他記得當初明明是那石妖先挑釁的。
北辰無憂揉揉她的頭:“石家乃皇都五大家族之一,雖說風頭不如那煙家,但那小子似乎也是石家嫡出,五百歲便是十八級妖境,也算得上是天之驕子,如今卻被廢,只怕這口氣石家不會就此罷了。”
“那你的意思?”陸小果眨巴著眼睛,疑惑的看著他。
只聽北辰無憂緩緩說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要高調(diào)做事麼?所以倘若石家真的認出了你,也不必退讓。”
“那是自然,不過我覺得你想多了,石家的人不認得我。”陸小果滿不在乎的說道。
冷不防的,北辰無憂卻忽然頓住腳步,一臉吃驚的看著她,“小果,昨日西廣場的公告牌上,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你的懸賞令?”雖然畫的十分醜,但是上面清楚的寫了端城城主懸賞十萬月石。嗯,這個懸賞價格太低,應(yīng)該是沒有人去接的。
“什麼懸賞令?”天譴誅殺令自己不是已經(jīng)破解了麼。
北辰無憂不知道陸小果昨日跟自己在西廣場轉(zhuǎn)了那麼久,都在看什麼,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也罷,不知道便算了,反正石家出的那點月石,應(yīng)該沒有人去接的。”就算是有人去接,也不見得能找到人。
陸小果卻是不應(yīng)了,拉著北辰無憂便直接往昨日去過的西廣場。直至到了那公告牌下,看到那字跡尚且還算過得去,但是頭像卻畫得那麼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趁著此刻早,廣場上接任務(wù)的人少,便一把給撕了。一面罵道:“這石家太摳門了。”還不如那霸氣盟呢,人家多少還給自己甩了個天譴誅殺令。
她低聲罵著,卻見北辰無憂正望著某個地方,陸小果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視線卻被北辰無憂一擋,“走吧。”
陸小果倒沒放在心上,一面將那懸賞令捏得粉碎,一面隨著北辰無憂離開,可這個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淒厲的叫聲,陸小果不由得頓住腳步,在北辰無憂還沒來得及阻止她之前,便轉(zhuǎn)過頭朝那裡望去。
但見一處公告牌下,一個老頭正被幾個一個貴族少年打毆打,而這慘叫聲則是他身後一個還醜陋無比的小蛤蟆叫出來的。
那小蛤蟆不過四五歲左右,見著爺爺被打,頓時嚇得慘叫起來,縮著那千瘡百孔的身子躲在一旁。
陸小果分不清楚狀況,所以並未立刻上前去,卻聽那背對著她的貴族少年身後的僕人罵道:“老東西,以後長眼睛,也不看看你前面走的是什麼人!”說著,又狠狠的踢了他一腳。
老頭並未叫出聲來,只是悶哼了一聲,捲縮著身子一面求饒那貴族少年:“公子饒命,咳咳,小的不是故意的,求公子饒了小的。”
原來不過是不小心撞了一下罷了,卻這般欺凌,實在是過份,陸小果正要過去,卻被北辰無憂一把拉住,“你看那小妖的懷中。”
陸小果不解,卻見到那同樣縮著身子的小妖懷中,正露出一根紅綢線,順著那根紅綢線,陸小果能清楚的看到她破舊的衣衫中,則是一塊麒麟形的玉。頓時恍然明白過來,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北辰無憂:“你的意思是,他們……”
她話並未說完,就見北辰無憂點頭。
感情,剛纔這祖孫倆撞到這爲貴族少年的時候,順勢偷了他腰間的玉。既是如此,那麼此刻他們也是活該。
可就在陸小果即將轉(zhuǎn)身走的一瞬間,那少年忽然轉(zhuǎn)過身來,一張熟悉的面容映入陸小果的眼中,頓時胸口一陣錐心之痛傳過來,她身子一顫,全身上下似被磨盤所碾壓一樣,那種寸寸撕裂的痛楚像是她又重新回到地心了一樣。
北辰無憂也沒料想到那少年會忽然轉(zhuǎn)過頭來,更沒想到,時隔多年,小果看到這張臉反應(yīng)竟然如此強烈,溫涼的手掌覆蓋在她的眉目之上,輕輕的在她耳邊低語:“小果,不是說好了不要在因爲那些不相干的人難過麼?”
她也不想,可是她看到那張臉,情緒就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很快將北辰無憂的手心打溼。
“我,我恨!”她靠在他的懷中,變得沙啞的聲音緩緩的說道。
北辰無憂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安慰,“我知道,你所經(jīng)歷的痛,那些人都統(tǒng)統(tǒng)逃不過。”他先一步發(fā)現(xiàn)那少年,所以已經(jīng)很快的將小果拉走,卻沒想到因爲那對祖孫倆偷竊,將小果的目光又吸引了過去。
他們離的並不算近,所以專心欺凌那對祖孫倆的主僕也沒有發(fā)現(xiàn)陸小果他們。那邊將老頭打得半死之後,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丟了東西,趾高氣揚的揚長而去。
陸小果的心情好久才平靜過來,流過淚的眸子就像是被大雨洗過一般,特別的明亮,她朝著方纔那少年出現(xiàn)的地方望過去:“妖界和幽冥界的關(guān)係,何時這般好?”不然的話,幽冥界的人怎麼敢在妖界如此耀武揚威。
“這位新繼位的妖王,曾經(jīng)只是皇族旁支,這一次除了得到妖界某些家族的幫忙之外,最大的關(guān)鍵還是在於幽冥界。”不然的話,一個妖皇的存在是多麼的強大,怎麼可能是所謂的家族能撼動的呢?
“你怎如此篤定?”陸小果問完,忽然想起了凜然盟,“我差點忘記了,你在妖界還有凜然盟,想要知道這些消息,應(yīng)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你既然都知道時風他們的消息,可見此事,凜然盟也沒有查到,是吧?”
話雖問出口,但陸小果卻希望,興許是凜然盟的消息還沒送到罷了。
北辰無憂凝目望著她,神情溫柔卻又無奈,“小果變得聰明瞭,可不是什麼好事情。”人聰明瞭,那煩惱憂愁有多了。如果可以,只希望她只有一竅心便是。
陸小果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這樣算不算是誇我?”嘴上雖然跟北辰無憂玩笑著,可是那心裡卻忍不住的擔憂束時風他們,還有那少年……
從西廣場出來,陸小果又試著算了一卦,可這一次卦象卻無比模糊,連昨日都不如了,陸小果不由得憂心忡忡的,整個人也都變得無精打采起來,途徑一家成衣店,忽然玩心大起,拉著北辰無憂進去,自己換了個裝束,一身與北辰無憂同樣的月白色長袍,頭戴玉冠,好一副如玉公子的俊俏模樣。
北辰無憂對於她這副模樣是不喜的,只是陸小果卻滿意得很,畢竟她還沒正大光明的穿過男裝,二人一路往前面走去。
忽然,一個小小的身子從自己身旁擦過,陸小果差點重心不穩(wěn),人也都朝北辰無憂靠了過去,她還沒來得及唸叨是誰這麼魯莽,卻見北辰無憂蹙眉道:“快看少了什麼東西?”
陸小果還沒反應(yīng)過來,但眼睛卻已經(jīng)看到了那個撞自己的小身影已經(jīng)朝前面的人羣擠過去了。
那身影不是旁人,正在之前在西廣場上所看到的小蛤蟆精。而自己腰間那專門裝符籙的錦囊卻不是不見了。當即與被北辰無憂一起追過來。
這裡人羣頗多,也不好使用法術(shù),陸小果才費勁擠入人羣中,忽然人羣裡一陣騷動,陸小果這才發(fā)現(xiàn)是哪裡不對勁,又見這些人高高的舉著手仰著頭,不禁也順勢擡頭望去,卻見這三十丈外,是一處錦樓,樓上花團錦簇,一個面帶黃紗的少女正往下拋了一物。
她腦中不由得閃過‘繡球’,一面忍不住吐槽這是誰家的姑娘怎麼也學人界玩這一套,對自己太不負責任了,萬一丟到一個有婦之夫,或是老頭的手中怎麼辦?
這個想法幾乎才從她的腦子裡閃過,她的目光就順著繡球,然後到了北辰無憂所在的方向。
陸小果一瞬間眼珠子都瞪出來,連忙大喊:“無憂快躲開!”一邊快速的朝他衝了過去,連撞了幾個人。
可是那繡球竟像是長了手腳一般,竟然朝北辰無憂就這樣撲了過去。北辰無憂一扔,竟然穩(wěn)穩(wěn)的落在陸小果的懷中。
陸小果頓時傻了眼,愣愣的站在那裡,早就忘記捉拿小偷之事,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的。
特麼,這真是世事難料!偏那耳邊還傳來北辰無憂帶著惡趣味的聲音:“想不到娘子竟然有這樣的喜好。”
繡球落下,人羣中的聲音反而比之前還要大了幾倍,一個個都爭相著想去看看到底是誰這般好運氣,竟然成了石家的乘龍快婿。
他們四周的人都自發(fā)的退開,給陸小果這個幸運者讓出一條通往繡樓的道路來,卻沒有想到這衆(zhòng)目睽睽之下,陸小果卻如同拿了燙手山芋一般把繡球,便將之拋下。然後朝著反方向離去。
這可是石家大小姐,父親乃石家的家主,祖父乃石家四位長老之一,而她本身更是天驕之女,不過六百歲,便已經(jīng)突破十八級,進入十九級大妖境。放眼這皇都,多少貴族子弟想要取之爲妻,可是沒想到陸小果這個幸運兒竟然將這繡球隨手一扔,然後甩手走了。
所以此刻多少人傻了眼。
同樣,也有不少人等著看陸小果的下場,竟然膽敢將石家的繡球扔下,這不是明擺著不將石家放在眼裡麼?
果不其然,那陸小果不過走出幾步,就被幾個石家的人攔住。那些人一個面無善色,只怕這個年輕人是兇多吉少了,不過別說,這石家大小姐也是會挑,這年輕人長得倒是極好看,挺合適入贅的。
說起來在石家小姐石靈玉繡球招親之前,已經(jīng)有不少大家族來向其求親,只是石靈玉身份高貴,自然不願意低頭到別人家爲人婦,石家也不願意自家培養(yǎng)出來的天之驕女以後成別人家的人,所以最後便同意她以拋繡球的形式來招親。
至於她選中了誰,石家根本不在乎,他們只要石靈玉還在石家就可以,至於這個所謂的女婿,只是一個與石靈玉繁衍後代的工具罷了。
但是,他們?nèi)绾我矝]有料想到,這個幸運的被選中的年輕人竟然如此任意妄爲,膽敢拒絕他們石家。
此舉,讓石家的人所不容。
“哼,好一張玉郎樣貌,難怪如此無視我石家,只是可惜了,咱們妖皇對男人沒有興趣,所以啊,縱然你有一副謫仙相貌又如何?”隨著七八個石家僕人退開讓出一條道,一個陰陽怪氣的中年男子從中走出來。
他手中拿著摺扇,人中兩側(cè)各留了兩撇山羊鬍,看起來有些怪怪的感覺。
可是在衆(zhòng)人看來,這陸小果定然是被嚇傻了,不然怎麼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而就在此時,但見北辰無憂目光懶散的朝著自己扔到地上的繡球看去,然後又有意無意的朝繡樓上望了一眼:“哼~”說罷,輕輕一吸,那繡球忽然朝著這山羊鬍子飛過去。
他身旁的僕人下了一跳,以爲是什麼暗器,一面將他護在身後,一面慌張的喊道:“三爺小心。”
那繡球所來速度太快,小山羊鬍也沒看清楚,聽到下人大喊,也信以爲真,一邊朝後退,一邊將扇子擋到自己面前。可是半天沒半點反應(yīng),這纔將扇子移開,但見四周衆(zhòng)人看他的眼神古怪,下人則唯唯諾諾的捧著繡球遞給他:“三……三爺,是大小姐的繡球。”
小山羊鬍也反應(yīng)過來,不覺大失臉面,瞪了那下人一眼,拾起繡球查看。
這時候耳邊卻傳來那縹緲暗啞的地沉聲:“下次再扔,記得把上面的符咒撕掉。”
此言一出,不止是小山羊鬍自己,便是旁邊捱得進的衆(zhòng)人也看出來了,那繡球中藏著一張符咒,縱然這繡球飛出去,但也能按照小姐的意願而落到她選中的人懷中,絕無偏差。
大家面面相覷,心裡難免是有些不舒服,之前還說是運氣差,如今看來分明不是運氣的問題,而是石靈玉的態(tài)度問題。
尤其是他們那些不遠從其他城池來的人,更是覺得不公平。畢竟在此之前,石家發(fā)出去的消息,但凡是有意的成年男子,都可以來參加。
甚至不限制是否成親,是否有婚約,是否年老體衰!這些都不限制,因爲石家需要藉此事爲家族籠絡(luò)一些力量,所以不在乎,他們只在乎來者的力量如何。
繡樓拋繡球擇婿,儼然是給了大家一個公平的競爭,一切都看運氣,可是如今看來,顯然是被耍了。
小山羊鬍子立刻感覺到大家的不滿,連忙將那繡球收起來,“大家稍安勿躁,此事乃一個誤會。”說著,立刻拿扇子朝北辰無憂指過去:“一定是這小子,是他放進去故意陷害我們石家的。”隨即逼問北辰無憂:“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陸小果聞言,脣角不由閃過一抹冷笑,這倒打一耙的速度倒是快,而且還切中要害。不過卻是不以爲然,閒庭散步般朝北辰無憂走過去,“他是我的夫君。”說罷,擡頭朝那秀樓上的石靈玉望去:“石小姐實在想讓我入贅,得先問問我夫君應(yīng)不應(yīng)。”
她的聲音清澈,容貌又如同妖孽一般,如今拉著北辰無憂當衆(zhòng)稱是夫君,有點眼力的都看出來了,她是女扮男裝。
遠在秀樓上的石靈玉淡淡的將目光收回,卻是輕描淡寫的朝身後的侍女吩咐道:“屍身不留。”
她乃石家高高在上的嫡出小姐,連老一輩的三叔都要看自己的臉色行事,可是今日卻被這女子當裝羞辱。不過她自來居高位,自然知曉得喜形不露於色,所以一臉的平靜,並未露出半點惱意。
什麼樣的主子,便是什麼樣的奴才,那侍女得了此話,當即便細步退下。
至於小山羊鬍此刻也憤怒的皺起眉頭來,“我堂堂石家,竟然敢戲弄,倒是讓爺看看,你哪裡借來的膽子?都給我上!”
隨著他一聲令下,石家的下人都朝著陸小果和北辰無憂二人衝過去,瞬間將他們團團圍住。
陸小果頓時露出一臉懼色,只是並沒有朝那小山羊鬍求饒,而是回頭朝北辰無憂柔柔軟軟的嗔道:“相公,救命啦~”
她雖說此刻一身男裝,但是那雙明眸實在是太妖嬈,所以隨著這聲音,衆(zhòng)人不由得朝她望去,一個個都恨不得是北辰無憂,肩膀借給她靠。
不過也有看好戲的,雖說這兩人看著相貌不凡,指不定是哪個世家的年輕小輩,只是就算是世家又如何?如此戲弄石家,只怕是他們的家族也難以將其抱住了。
畢竟石家的存在,可不是尋常的世家可以撼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