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院就在城東平安路,這一段多是從朝中退下來後未曾回鄉養老的官員。陸啓光也到底是三元及第走馬御前的狀元郎,雖然沒有在朝中任職半日,但那名頭還是在的,住在這平安路,倒也是合適。
高鬱鳶下了馬車,擡頭看著那匾額上透著璞雅的陸宅二字,此刻還覺得仿若入夢,強行拉著旁邊倒黴的滄月掐了一把,聽到滄月的尖叫聲後,歡喜道:“果然不是夢?!?
未曾防備的滄月被她狠狠的掐了一把,沒留神就叫出來,聽到她的話又是哭笑不得:“我說小姐,麻煩您下一次看好是誰的手臂在掐。”
高鬱鳶這會兒卻已經衝上臺階了,一手忍不住摸著旁側不算張揚的小獅子:“曉得了曉得了。”又問:“我爹他們什麼時候能到?”
“快些的話,晚上能到?!睖嬖聭?,一面上前強行拉著還在摸獅子頭的高鬱鳶:“小姐,您可別在這門口丟人現眼了,瞅瞅多少人看著呢。”
她這一說,高鬱鳶才擡起頭朝四周看去,果然見著對面好幾戶人家的家丁都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方裝模作樣的收回手,乾咳了兩聲,跟著滄月進門去。
這裡是給陸家準備的,雖然是北辰無憂經手,但高鬱鳶想到陸啓光的秉性,還是強行將購置宅院的銀子給了北辰無憂。
院中的佈置是江南風格的小庭流水,很是附和陸啓光的審美風格,高鬱鳶忍不住懷疑的想,北辰無憂這莫不是專門用來討好陸啓光的吧?
事實上還真是如此,而去北辰無憂更知道高鬱鳶在陸啓光的心裡佔著多重要的位置,自己倘若不拿心誠心出來,只怕陸啓光總是會擔憂高鬱鳶跟自己在一起,是否會委屈了。
院中除了幾個僕人打掃的僕人之外,便沒有一個多餘的人,高鬱鳶覺得這樣正好,壓根不必在添人,後院那片空地也正好留給陸啓光種點小菜,養些雞鴨。
高鬱鳶把這套三進三出的宅子逛了個遍,雖然不過只有文安侯府的一角大,但是總的來說,高鬱鳶已經極其的滿意了,就歡天喜地的等著陸啓光一家的到來。
話說文安侯府的醜事還沒傳到鄉下,寧王府世子爺親自登門就著實嚇著了陸啓光。但在北辰無憂的一遍簡單說明後,陸啓光在自己的小書房中考慮了大半響,還是點頭應了,搬離這個住了大半輩子的小鎮。
小寶如今兩歲多,已經會走路了,家中並未請乳孃,明溪將他放在屋中的牀上,跟著陸啓光收拾東西。
自從高鬱鳶被高家的人接走後,他們沒少託人去文安侯府打聽高鬱鳶的消息,只是每次都被擋了回來。上次聽說高鬱鳶被送到了鄉下的莊子裡,陸啓光還去這四周富貴人家的別莊找了一圈,只是依舊沒有半點消息,回來著實叫他病了一場。
明溪一面收拾著箱攏,一面見他抱著幾本書站在案前發呆,不禁有些擔心道:“這世子爺,可是真心的?”她方纔進去送茶水的時候,依稀聽到這位世子爺要娶丫頭。
陸啓光聽到她的話,方從自己的思緒裡清醒過來,點了點頭:“是啊?!睂径既M書箱裡,有些覺得對不住明溪:“我知道你不想離開百合鎮,不過世子爺說的也有道理,到了京城,總歸有些照應,我這輩子大約也就她這樣一個女兒,也不大想離她太遠,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明溪也是看著高鬱鳶長大的,自然知道他們父女之間的感情是如何的深厚,當然她更欣慰的是,高鬱鳶不管身處何方,都從沒忘記陸啓光這位養父,基於這一點明溪是很替陸啓光高興的。當即笑道:“相公胡思亂想些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這廂說著,外面他想要搬走的大物件已經有人給擡上了馬車,鎮子上聽聞他們要搬走的鄉鄰也紛紛來告別。
陸啓光的書院早就關閉了,倒是不必在擔心孩子們哪裡上學,只是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到底還是有些不捨。
更是有膽子大的,不知道北辰無憂的身份,只是聽聞是高鬱鳶的未婚夫婿,所以一個個的都上前去叮囑他幾句,莫要負了高鬱鳶。
北辰無憂不惱,反而很是高興,忽然覺得,其實沒有搬去京城的必要,在這裡修葺一座宅子也是可以的。
不過這是後話,當前還是先把高鬱鳶娶進門在說。
鎮長瞧見北辰無憂雖然看起來氣度不凡,身份高貴,但聽他們這些鄉下人說話時,卻也是耐心聽講,問起話來時,也是認真答覆。於是對於高鬱鳶的這個夫婿也很是滿意道:“後生可畏,咱們小果就是好福氣,即便是在城裡找的夫婿,那也不是什麼紈絝?!?
說說笑笑中,陸啓光一家也上了馬車,在衆人的揮別中啓程。
到京城的時候,已經宵禁了,不過寧王府的世子爺親自騎馬走在前面,誰人膽敢去詢問他後面跟著的是什麼人,但卻也架不住那好奇心。裝模作樣的跟著護送護送,然後跟著他們到了城東平安大街,進了所謂的陸宅。
高鬱鳶正打著哈欠沒形象的靠在廳中的太師椅上,猛地聽外面傳來滄月的聲音,鯉魚打挺的跳起來,連忙迎出去:“可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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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月已經先去前面了,不過她的聲音依舊是傳了過來:“來了呢?!?
高鬱鳶這哪裡還能站得住,急忙去迎他們。
陸啓光從馬車上下來,也顧及不得這新家,一進門看到飛快跑到來的閨女,頓時老淚縱橫,急忙迎過去止住她大步流星的步伐:“小果,這裡可比不得咱們鄉下,你好歹就算裝,也要像個大家閨秀啊。”
高鬱鳶沒曾想這一見面就被老爹挑剔,頓時不悅起來:“爹,哪有您這樣的人,快些進屋,對了明溪姨跟小寶呢?”
正說著,就見明溪也進來了,懷中抱著已經睡著了的小寶,摟著她的脖子依舊不肯放。高鬱鳶連忙迎過去戳了一下那紅撲撲的小臉蛋:“小樣兒,都長這麼大了?!?
小孩子被她一戳,就醒了過來,看著這陌生的環境,露出膽怯的小眼神,不過旋即看到爹孃都在,便咯咯的笑開。
“傻孩子,快叫姐姐?!泵飨桃娝蚜诉^來,便將他放在地上,一面拉著一臉期待的高鬱鳶指給他認。
小寶擡頭打量了高鬱鳶一眼,方笑道:“姐姐!”奶聲奶氣的聲音,肉肉的一小團,看著就叫人忍不住喜歡,高鬱鳶蹲下身一把將他抱在懷裡,徹底的把陸啓光忽視,往廳裡去:“餓了沒啊,咱們去吃點心,再吃晚飯?!?
吃過晚飯,因想著時間不早,大家又都累了一日,便都去休息。第二日高鬱鳶還沒醒,就聽見陸啓光的聲音在寢樓下響起,原來他今早上街轉了一圈,才聽說文安侯府的醜事,所以很是擔心北辰無憂的父王母妃,會不會看不上高鬱鳶。
他的擔憂也不無道理,可是任由高鬱鳶怎麼說,他都終日惶惶的,人生生的瘦了一圈,實在叫人哭笑不得。
高鬱鳶也懶得在同他說了,這幾日找了個工匠師父幫自己把玉髓打出了幾套頭面,一套給自己做陪嫁,一套給明溪,另外一套差人給俞梓煙送了過去,剩下那一套,留著給未來的婆婆。
且不說這玉髓本就是價值連城東西,如今她這樣大大方方的送出去,不止是明溪感動,連俞梓煙那裡的擔憂也少了許多。當初爲了這塊玉髓,還不是同高家的那些人鬧過一回,所以當日下午就親自給高鬱鳶回禮送了不少珍藏的首飾。同明溪在屋子裡坐了一個下午,也不知道聊些什麼,之後她便是常客。
只是她送的這些高鬱鳶都覺得用不著,讓滄月收起便當自己的財產放起來。這幾****過得倒是舒心,每日逗逗可愛的小寶,或是趴在明溪面前看她做女紅。
這日北辰無憂忽然過來拜訪,午飯後便拉著高鬱鳶出門,一上車高鬱鳶就見著馬車裡備著的禮物,不由得好奇道:“咱們這是去哪裡?”
“傻丫頭,在過兩日就要下聘,自然是該去你娘那裡說一聲。”北辰無憂知道她不是裝傻,而是壓根就沒想起過此事,不過知道她的秉性,倒也不生氣。
高鬱鳶嘴上雖然說和俞梓煙沒有什麼感情,可是心裡何嘗不是盼著她也像是疼高似水那樣疼愛自己呢!只是這個時候忽然有些緊張起來,一把揪著北辰無憂的袖子:“可是……可是,她之前一點都不知道,咱們就這去,會不會嚇著她?”這時候也忍不住後悔起來,早知道的話,就先跟楚元貞說一聲好了。
“嚇著什麼,她是個通透的人,你不必擔憂,靠在我懷裡睡會兒,到了我叫你?!北背綗o憂將坐得筆直的她一把樓進懷中,大掌還輕輕的拍在她的背上。
高鬱鳶靠在他的懷中,聞著那熟悉的藥香味,心裡忽然安寧下來,伸手環住了他的腰,似有想起什麼似的,一臉認真的擡頭看著北辰無憂:“咱們這還沒訂親,一會一個車廂下去,是不是不太合禮數?”
北辰無憂被她這話一怔,旋即笑道:“你從來都是不拘小節的,此刻怎如此計較?”不過話雖如此,他還是在半道下了馬車,另外叫人給自己備馬,騎著跟在一旁。
這些日子寧王世子似乎經常出門,而且都還是騎馬,不過更多人好奇的是,他身後馬車裡坐著的,究竟是何人?
大家想過是寧王府,甚至是微服出巡的皇上,就從來沒想過,裡面會是別人家的女兒。
俞梓煙住在城南,宅子也不算大,同樣是三進三出的,不過她是個講究的人,連帶著這院子都十分精緻。
高鬱鳶和北辰無憂來的突然,這會兒她正在廳裡同幾戶每日都登門的楚元貞說話,也不組合的楚元貞說了什麼,叫她一臉不自在。正是這會兒,卻見薄荷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夫……夫人,小姐來了?!?
小姐?這如今還能有幾個在俞梓煙面前能稱爲小姐的,除了高鬱鳶之外,便無旁人。
俞梓煙臉上頓時佈滿了欣喜之色,急忙起身要迎出去,卻被身旁的楚元貞一拉,只聽楚元貞吩咐著薄荷:“去給夫人拿件氅子來。”
然後楚元貞就不說話,也無視俞梓煙的掙脫和怒視,直至薄荷拿來了氅子,他才伸手過去拿來給她披上。
俞梓煙氣得臉頰通紅,不過這樣看起來,倒是有了許多生氣,她見身後尾隨跟去的楚元貞,不由得有些惱怒道:“你還不在,若是等鬱鳶進來看著,該如何想?”
楚元貞卻是左顧右盼,像是沒聽到她說話似的。想來也是,高鬱鳶早就知道了,還怕她撞見麼?
可偏就在這時,連素來穩重的桐娘都一臉緊張的跑來,見著薄荷不由得低聲責斥道:“你個傻丫頭,寧王府的世子爺也來了,你怎就不說一聲?”
這話好似一記雷鳴般閃過俞梓煙的腦門,有些難以置信的朝桐娘望去:“誰?”
這才聽桐娘仔細回道:“回稟夫人,是寧王府的世子爺,奴婢瞧著他跟小姐還拉著著手,這……”
此刻卻聽楚元貞一臉恍然自言道:“原來要嫁的竟然是這寧王府世子!”
“你說什麼?”俞梓煙聽到楚元貞的話,眉頭頓時蹙在一起,一如年少之時般,下意識的就伸手去掐了楚元貞一把,有些氣憤道:“你竟然早就知道了,爲何不告訴我?”
楚元貞表示他也是冤枉的,那****不過是聽高鬱鳶說要嫁人,可又沒說對方是誰。不過手臂雖然疼,但對於俞梓煙的這個動作,心裡倒像是灌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也是這片刻間的耽擱,就見人影已經穿過垂花門,正朝著他們走來。
高鬱鳶心裡也是有些緊張的,雖說是跟北辰無憂並排在一處,可還時不時的拿手指偷偷的戳一下北辰無憂的手臂,這等小動作俞梓煙雖然沒看到,卻是沒逃過楚元貞的眼睛,這讓楚元貞下意識的朝身旁的俞梓煙看去,心道果然是母女,這習慣都是一模一樣的。甚至是惡趣味的想,北辰無憂手臂上是不是也有不少掐痕?
“無憂見過伯母?!北背綗o憂上前,先是以晚輩之禮朝俞梓煙作了一揖。高鬱鳶見此,也跟著開口叫夫人,只是那個夫纔出口,猛然想起這是自己親孃,連忙乾咳一聲改口道:“娘?!?
俞梓煙聽到她的這聲娘,這才從北辰無憂剛纔的那個禮中回過神來,連忙要請她們進廳,可是一轉眼就見著身旁並排而戰的楚元貞,頓時心中緊張起來,生怕高鬱鳶和北辰無憂誤會自己,只是還沒等她開口解釋,就見高鬱鳶朝楚元貞挑眉笑道:“我說你每日走得這麼勤,還是沒什麼起色啊,嘖嘖,全你多看看小畫本子還不信,裡頭……?!?
北辰無憂見她越說越不著邊,連忙拿手肘輕輕的撞了她一下,這若是往日也就罷了,這今日是來給未來丈母孃見禮的,她好歹也收斂一下啊。
不過北辰無憂提醒完她,忽然想起來,這是她的親孃,自己替她擔心什麼……忽覺得好笑,自己也是不是緊張過頭了。
雖然高鬱鳶的話沒說完,但楚元貞還是聽出她這絕對是赤果果的嘲笑,當即冷哼一聲,別開臉去。
高鬱鳶知道自己貌似說錯話了,下意識的摸著鼻子東張西望。
俞梓煙此刻心中卻是又擔心又愧疚,愧疚的是自己沒能從小陪在她身邊,以至於她如此放肆,擔心的是這寧王世子,會不會認爲女兒沒有家教,然後……
但是,她的擔憂明顯是多餘的了。只聽北辰無憂這時打著圓場道:“今日第一次上門,不知道伯母喜歡什麼,所以只備了些薄禮,還往伯母不要見怪?!?
“客氣了,外面冷,先進廳裡喝杯暖茶?!庇徼鳠熯@也纔想起,自己作爲主人家,讓人站在這院中,實在是不大妥當,當即連忙招呼起來。
她不說還好,一說高鬱鳶就急忙搓著手:“今年好像比去年冷好多?!闭f著,哧溜的一下小跑著從俞梓煙身前閃過,先進了廳裡。
俞梓煙頓時一臉尷尬,她明明記得,高鬱鳶剛進文安侯府的時候,也是個知禮懂禮的孩子,那些個規矩做的是滴水不漏,連自己也是挑不出錯來,可這會兒……不由得有些擔憂的朝北辰無憂看過去。
所謂男女有別,雖然大唐民風沒有那麼嚴謹,可是跟著來家裡,自然是意義不一樣的,所以俞梓煙自然知道今日北辰無憂的來意,此刻見著女兒的此行此舉,如何不擔心北辰無憂低看了自己的女兒。
只是她才望過去,就見北辰無憂一臉溫潤暖笑:“伯母走吧?!彼坪酰瑢陡唪d鳶的此舉,他絲毫不在乎一般。
但俞梓煙心裡還是覺得不安。
楚元貞自然將一切看在眼中,雖然不瞭解這位位高權重的世子爺,但倒是覺得他待高鬱鳶確實可以。
一行人進到廳中,自來熟的高鬱鳶已經擦了手,這會兒拿著點心在吃,見北辰無憂進來,就招呼著他往自己身邊坐。
北辰無憂似一點都沒感覺到她的禮儀哪裡有問題,朝滿臉尷尬的俞梓煙行了一禮,方在高鬱鳶身旁坐下來。
廳中一時有些尷尬,桐娘見此,也是不停的抹著冷汗,且不說這小姐如何認識世子爺的,又怎會同他一併來府上,但有一定桐娘卻是十分清楚的。便是此刻多了位相爺,可是這位世子爺依舊是獨攬朝政大權,可即便如此,竟然也沒有一個反對的人,便是聖上似乎也樂得其見。
當然,獨攬大權不是問題,問題是天下事盡在他手上,他也不過是個年少人,竟然事事都處理得滴水不漏,這樣老成的行事手段,只怕當今聖上都不及吧。
可小姐是個什麼人,從小又是在怎麼樣的環境里長大,便是這門戶之上就不對,所以桐娘擔心,小姐同他在一起,以後只怕是要受委屈的。
俞梓煙大約也是這樣想的,一進廳後在見高鬱鳶的此行此舉,更是憂心重重的。幾次朝桐娘示意,找個藉口將高鬱鳶帶出去,可是高鬱鳶就是不出去。
她最後也是沒法了,只得朝北辰無憂看過去。她就不信北辰無憂不懂她的意思,沒想到北辰無憂直接站起身來,“我與鴛鴦已識得三年之久,倘若我們之間沒有這份緣,也不會走得如此之久,下聘的日子已經訂在了後日,是鬱鳶自己看的,時間有些急,今日才得以上門拜訪,還請伯母恕罪。”
三年?三年前高鬱鳶才十六,那時候她還不是在百合鎮麼?他們如何認得?俞梓煙猛然又想起高鬱鳶的那些本事,忽然擔心,莫不是北辰無憂知道女兒的過人之處,所以纔打算娶她。但這樣的話問出來實在唐突,沉思一下,方纔問道:“不知,你是以何禮迎娶她進門?”
如果,文安侯府還尚在的話,鬱鳶還算是文安侯府嫡出小姐,這身份之上,也算是勉強門當戶對的,可是現在文安侯府不但已經覆滅,府上的醜事,至今還爲人茶餘飯後熱談。
所以,俞梓煙這樣問,也不是不無道理。
而她在問這麼重要的問題之時,她的女兒不但沒有半分的羞怯或是期待,反而一往如故一般,自顧吃得笑呵呵的。有那麼一瞬間俞梓煙忍不住懷疑,這真的是她的女兒麼?
“自然是以正妻之禮迎娶,而且我寧王府自古以來的規矩,伯母只怕也是知道的?!睂幫醺挥幸黄蓿瑹o妾。這也是京中小姐們想要嫁給北辰無憂的理由之一。
他說的如此坦誠堅決,半絲的猶豫都沒有,倒是叫俞梓煙吃驚不小,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高鬱鳶,外形之上,她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但是她這種樣貌之人,一般來說,在史書之上都不是什麼好人,又想起北辰無憂當政,心裡難免是擔心起以後人評說之時,將她的女兒寫成了那一類禍國殃民的媚色。
由始至終,俞梓煙臉上的擔憂一絲都沒褪去,高鬱鳶都看不下去了,直接站起來拍著手上的點心碎末:“你到底擔心什麼,要嫁人的是我又不是你?!?
一直坐定如老鐘的楚元貞聽到這話,方朝高鬱鳶望了過去,又偷偷的瞟了一眼憂心忡忡的俞梓煙,心道若是她也有這份痛快,那多好啊。
俞梓煙這一刻,深刻的感覺到自己的意思根本不重要,他們來不過是盡禮數罷了?;秀遍g只覺得自己這個當孃親的,似乎也沒有這個決定的權力,好一會兒才朝高鬱鳶看去,又看了看北辰無憂,方慢慢道:“也罷了,你們既已經決定,那我這做長輩的,也不在攔著,只是。”她目光全然落在北辰無憂的身上,一臉期望道:“她的事,你想必也是清楚的,我只希望以後你好好的疼她包容她。如果哪一日沒有耐心了,便將她送回我身邊?!?
這話,只怕是一個作爲母親最後的祈求了。高鬱鳶說是不動容是假的,不過她自來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傷感什麼的,也不大合適她,反而朝北辰無憂一臉兇神惡煞的瞪過去。
“這一日,只怕是沒有,伯母就不必在等了?!北背綗o憂卻是淡淡的回著,那眼神卻有意無意的飄到楚元貞的身上去。
俞梓煙一時有些尷尬不已,當即連忙轉過話題,起身朝高鬱鳶道:“我這有不少東西,你隨我去看一看,倘若不喜歡,咱們在重新置辦。”畢竟是要嫁人,儘管不是什麼侯府小姐,那這該有的也一樣不能落下。
高鬱鳶這會兒不知是真的通透了,還是真的想去看看她的所謂嫁妝,起身就跟俞梓煙一起去。
廳中,便只留下這兩個在只在心愛女人面前才能露出溫潤的冷麪男人。
高鬱鳶不知道北辰無憂跟楚元貞都是聊什麼,總而言之她對於挑選首飾緞子什麼的,不是特別感興趣,都是她站在那裡,然後桐娘跟著俞梓煙拿著各種緞子和頭面在她身上比。
說這個不好,那個顏色在淺一些,又說這個流蘇太短,那個步搖的花太素。
總而言之,高鬱鳶覺得俞梓煙自打說起這些東西,臉上的笑容就一直沒停過,哪裡還有方纔的擔憂神色。
這一折騰,就到了傍晚,自然是留了晚飯在走。高鬱鳶只覺得試衣裳也是個勞神的活兒,這會兒就躺在馬車裡打哈欠,一面問北辰無憂跟楚元貞聊什麼。卻沒想到聽北辰無憂無頭無腦的說了一句:“我覺得,他一年半載裡,只怕都不能達成心願。”
“?。俊备唪d鳶一愣,猛地想起楚元貞想娶她孃的事情,不禁啞然失笑道:“不是聊咱們的婚事麼,怎麼扯到他們的事情上面去。”
這邊已經敲定,剩下的事便由著北辰無憂去準備。高鬱鳶也不是沒事做,小時候身帶衰神,家中窮得只剩下四堵牆,老爹又常常摔傷生病,沒少靠鎮子上的人接濟。這如今自己要出嫁了,還是該回去看一看,所以高鬱鳶也要準備些禮物,等著訂下親事了再跟北辰無疑一起去一趟。
聽說殺豬家的胖子都當爹了,鎮子西頭補鍋匠家的小子年初也成親了,還有鎮長家的飛飛,也如願的嫁了她城裡開雜貨鋪的表哥。這些跟她年級差不多的玩伴,個個都成家立業了,似乎也就自己一個人還單著……
而這會兒寧王府中,因爲這幾日寧王妃出出進近的頻率多了許多,也引得旁人來關注,這私下一打聽,竟然是在給準備聘禮。
除了準備聘禮之外,北辰無憂還要給高鬱鳶準備嫁妝,所以聘禮之事就落到了寧王妃的手中。她也是苦笑不得,就兒子給準備的那些嫁妝,她若是在不趕緊趕緊準備,只怕反倒會落下。
這準備聘禮,那肯定就是寧王府已經挑中了世子妃,只是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卻如何也打聽不到,於是在極快的時間裡,京城裡諸位好事者們就擬出了有可能的人物名單。
首當其衝的正是白將軍家的嫡女白月霜。她當初跟著文安侯府的高似水是齊名的,這如今高似水成了孽種成了怪物,她就是名副其實的京城第一名媛閨秀了。重點是她能文能武,換句話說,退能運籌帷幄,進能殺寇斬敵,跟寧王世子爺幾戶是絕配了。
而這種熱鬧的場合,怎麼少得了御史臺萬俟大人家的夫人,只是她這一次劍走偏鋒,竟然覺得會是上一次在鎮國侯府見到到底那位小姐。只是衆人聽她一說,都鬨然大笑。
且不說文安侯府如今沒了,就算是還在,就府上那等醜事,只怕他們家的姑娘也沒人敢娶。
更何況這如今,高家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可謂是樹倒猢猻散,門當戶對已經談不上半句了,便是要找她那人,也不知去哪裡找。
再者,寧王府那是什麼地方,寧王跟寧王妃又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千挑萬選,娶這樣一個媳婦兒。
而且聽說這高鬱鳶極其沒有教養,就說侯府發生醜事那晚上,她還上蹦下跳的,這般沒有禮教,便說正經些的人家不會娶,縱然她這如今還有個曾經是狀元郎的養父,那隻怕想找爲秀才郎君也艱難。
外面傳得風風雨雨的,白家這邊也聽到了風聲。白夫人的心思更是活絡了起來,上一次就怨高鬱鳶,不然的話她女兒早就是四皇子妃了。想起當初那四皇子還一口鬱鳶妹妹的喊,這如今高家出事,也沒見他露個面兒,說起來還不是逢場作戲罷了。
果不其然,她就知道四皇子的眼界不能那麼低。一面看著容貌絕美的女兒,又帶著英姿颯爽,這京城放眼望去,的確是沒有人能比得上她的女兒了。
白月霜被她娘這樣一打量,總覺得是有些不自在,外面的傳言她也聽說了。都說寧王妃看中了自己,這倒是叫她有些意外。
其實當初她根本就不願意參選四皇子妃,可是母親非得拉著她去,好在那四皇子沒看中自己。倒是叫她鬆了一口氣,回來更是豪言壯語道:“寧可寒門妻,也不遠深宮妃!”
當時白將軍覺得自己的女兒很是有骨氣,還說了白夫人婦人之見。
是的,白月霜當初的確是這樣想的,可是這一年多來她卻又不是這樣想了。那樣的話,那是沒有在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之前,倘若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那便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
可是,這一年多來,她知道他很多不爲人知的秘密,卻沒聽說他要娶妻???而去她如何也想不起來,這時間有誰能配得上他,能與他一起並肩睥睨這大唐江山。
外人都說寧王妃看中了自己,可白月霜不信,如果他真的喜歡自己,自己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曾察覺。
見她忽然起身,白夫人以爲她又要去校場,不禁急道:“大冷天的,你莫要在出去舞刀弄槍,好生在屋裡給我繡幾副枕頭?!?
白月霜卻是沒應聲,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依舊從後門翻牆出去,然後熟門熟路的到了一處別緻的院子。
這院子正是寧王府所屬,裡頭住的,都是些江湖人,以及各行精英。她當初是以月霜的身份進來的,玩得一手極好的飛鏢,只要自己出手,便是這裡的任何一個江湖前輩都躲不去。
所以白月霜在這裡還是極其有威信的,時而久之,她也知道了寧王府有家臣一事,她甚至還接觸到了白字輩的家臣。
不過她曾經偶然聽到擺在白字輩的白朮提過,現在的家臣中,除了三四個玉字輩的,便是滄字輩的身份最高。
只是她這裡已經混跡三年多,才見過白字輩的人家臣,也是今年的年初,才知道他們這些人都是屬於寧王府的。
於是白月霜聯想到如今寧王世子獨攬大權,不由得猜測,莫不是寧王府想……不過她一直都覺得,勝者爲王,能者上位,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而且她偶然間從父親的書房中看到過北辰無憂所批的奏章,不管是字間風骨,還是那批註,無一不讓她春心大動。
也是那會兒,她決定這個男人,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又或者,分明就是老天給自己安排的嘛。
她今日來的也巧,見著白朮也在。
白朮是他們這些江湖門客的負責人,每次上面有什麼消息,都是白朮傳過來的。
“笑的這麼開懷,莫不是遇到了什麼喜事?!彼蟛阶呱先?,此刻的她英姿颯爽,卻不失女人的優雅風采,引得許多新來的人都忍不住朝她望過來。
但一聽她是大名鼎鼎的飛霜女俠,一個個都縮著脖子離開。江湖上有那麼一句話,說她手中的那柳葉鏢,倘若要人三更死,閻王不敢四更來拿。
“自是遇到喜事了,而且是大喜事,我們主子要大婚了。”白朮笑得兩眼角硬是生生的扯出了許多眼紋還不自覺。
這裡的江湖門客中,除了相視白月霜這樣的高手之外,極少有人知道這背後的主人是誰。
“哦,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有這樣的福氣?”白月霜沒有察覺,自己在問這話的時候,心跳陡然加速了許多,一雙美眸更是充滿著希望,緊緊的盯著白朮。
沒想到白朮竟然不知,搖著頭道:“我們這個字輩的哪裡有資格知道,就是滄字輩的,也就是幾個人見過,不過他們的嘴巴嚴實得很,一句話都套不出來?!?
白月霜心中極快的將自己所認識的人都篩了一遍,卻沒有一個人有可能是滄字輩的,心中頓覺失望,忽然有些後悔,也許自己不該來此處。當想起外面的傳言,又抱著一絲僥倖的心思。卻發現白朮望著她的眼神有些怪異,不由的蹙著眉頭道:“你看著我做什麼?”
白朮卻是挑眉笑了笑,“外面的人都在傳,我就不信你沒聽說?!卑讝X那是什麼人,自然對他們這裡所有人的背景瞭如指掌。
所以白月霜自然明白他的話,“你胡說八道什麼?!弊焐想m然否認,可是心裡竟然有種甜蜜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她前世今生也沒有過的,很是讓人舒服愉悅。
“有沒有你心裡清楚就是,以後可要靠你提攜了。”白朮跟她已經很熟了,說這些話也不怕忌諱。
白月霜瞪了他一眼,卻是出了宅院。只是這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是她,應該真的是她,畢竟白朮都那樣說了。可見外面的傳言也不是空穴來風。白月霜忽然有些緊張,可什麼都還沒有爲他做,他怎麼就知道了她呢?甚至還?還
是這古代男女就真的必須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後,才能見面說話?
她拿不定主意,只是一顆心卻跳動得厲害,哪怕這京城的冬日寒風凜然,她依舊覺得自己的臉頰一片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