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大院裡忽然一陣躁動,原來竟然是劉夫人出來了。
縱然狐貍都有嫵媚動人的外表,但她終究是老了,跟著尋常的婦人一般,她的身上已無半點靈氣可言。
她朝老太太鞠身一禮,目光才轉落到臺階上,看到一臉悲慘的兒子,卻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不管了。”她再怎麼堅強,她也會累。她以爲是爲了兒子好,一人擔著一切,可是最後呢?兒子也把她當作妖怪,甚至出了重金去請這人來……
劉鎮長忽然哽咽起來,卻沒有放開全身不斷顫抖著的劉寶信。
而劉寶信雖然五臟被砸斷的肋骨刺破,可他意識尚存,聽到母親如此絕情的話,心中更恨!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精神,竟然能扭過頭去看她。
劉夫人被兒子那雙滿是恨意的目光一盯,神情微微怔了一下,隨即恢復過來,緩緩朝陸小果走來:“此事你不必插手,待此事一了,你走吧。”她說完,沒等陸小果回話,轉而向老太太看去,然後噗通的一聲跪了下來:“您的話我已經知曉了,這些年謝謝您的疼愛,只是此事因我而起,自因我而滅,更不能因爲我而讓劉家離開杉樹坪。”
她說罷,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便朝滿目殺意的信德道長迎去!
卻被陸小果攔住,“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話同他說麼?你可要知道,你如今與凡人沒有什麼區別,一樣的血肉之軀,可抵不過他一劍。”一面看了劉鎮長懷中的劉寶信,他正滿目恨意的看著劉夫人。
劉夫人腳步微微一怔,到底還是轉過頭朝兒子看去,哪怕她一臉冷漠,可眼淚還是滑落下來,只聽她後悔道:“或許……或許我當初真的不該生下他。”她說完,眼簾也疲憊的垂下來,那淚珠卻猶如斷線的珠子,一顆接著一顆砸落下來。
劉寶信聽到這話,眼裡的恨意更是濃了幾分,擡起手朝劉夫人胡亂的抓著,口中不知在說什麼,但看他的表情,大約是恨劉夫人的~
劉鎮長滿目心疼的看著劉夫人,哽咽的喚著:“信兒不要恨你母親,這天下沒有人比她更疼愛你!”
可是劉寶信顯然沒有聽進去,他不願意成爲半妖,更不願意有一個妖怪母親,更恨這個跟她母親生下他的劉鎮長,於是連帶著看劉鎮長也是滿眼的恨意。
而那邊,信德道長卻已經提起劍,正指著劉夫人,“如今,你還執迷不悔麼?”他問的,大約是當初使得他們離心的禍事,他堅決認爲的劉夫人的過錯。
劉夫人並未做出防備,就那樣挺直削瘦的身板站在那裡,雖然現在如同凡人,可她的那雙眼睛仍舊帶著絲絲媚氣,此刻更是寖滿了層層水霧,目光卻沒看信德,而是朝西南方向望去,“從前,姥姥同我說,人妖殊途,我不信,我覺得只要我全心全意的對待一個人,那麼我定然會收到回報,他也會以此來對待我,可是我顯然錯了,人心難測,說著愛我的人卻不信我。”
哪怕她沒有看自己,但信德道長卻知道,她是在說自己,不禁惱怒道:“時至今日,你還不承認?”
“不是我!”劉夫人還是這三個字,當年也正是她這三個倔強的字,讓信德提起劍對準了她,今時,亦是如此!
“你!”信德恨恨的看著她,高高舉起的劍卻沒有馬上落下,不知道他心中在糾結著什麼?
可就在這時,人羣中的劉寶成忽然衝過來,手中拿著的匕首,正對準了劉夫人,他的身手根本上不得檯面,看見的人很多,陸小果跟著劉鎮長幾乎是一同擋過去的,不同的是劉鎮長擋在了劉夫人的面前,而陸小果是一腳踢開了劉寶成!
如果,他們倆都沒有上來的話,那麼劉夫人是必死無疑的。
又或許,陸小果不出手的話,那麼劉鎮長也活不下去,因爲他用身體替劉夫人擋下了。
“子予!”劉夫人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大聲呼道,她頭一次這樣害怕,害怕這個陪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忽然沒有了。
她那驚恐害怕的表情,恍惚間讓信德道長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天真少女,第一次看見自己之時,也是這個表情。
劉鎮長緊緊的抱著她,也滿是害怕,慌忙的問著:“蘊卿,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
劉夫人搖著頭,眼淚卻忍不住的流。
哪怕分離這麼多年,哪怕知道自己不愛她,可看到她在另外一個男人懷裡時,卻又是另外一種感受。而這種感受,顯然信德是接受不了的,他趁著大家都沒注意,舉起了手中的劍。
陸小果嚇了一跳,以爲他要殺劉夫人跟劉鎮長,連忙擋過去,沒想到他卻將劍氣指向了臺階上奄奄一息的劉寶信!
“不要!”
“不!”
劉夫人跟著劉鎮長幾乎是同一時喊出聲的,可並沒有起到阻止的作用,那以肉眼看得見的劍氣,直接落在了劉寶信的身上。
劉寶信睜大著眼睛,以爲自己的一生就要這樣結束,他是不甘的,一雙眼睛爭得大大的,以表他的不瞑目。但誰也沒想到,死亡並沒有降臨在他的身上,也就是剎那間的功夫,一道翠綠的光從他的身上飛出,將那劍氣擋開了。
信德道長一愣,但見翠綠的光芒散去,一隻鴛鴦佩從他的懷中滾出來,碎裂成了兩塊。
信德道長的殺意在這一瞬間都消散了,他忽然想起多年之前,他摟著當時還是年輕少女的劉夫人,送給她這塊鴛鴦佩。這塊鴛鴦佩上有師尊下的禁制,關鍵之時,可以擋住致命一擊。
少女笑得很是幸福,“信德,以後我再送給我們的孩子。”
“不……不,這……這不可能的。”他滿臉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塊已經碎了的鴛鴦佩,一面下意識的躲開,想要逃避著什麼。
可偏有人提醒他。只聽驚魂未定的劉鎮長說道:“當年,我遇到蘊卿之時,她已有了你的骨肉……”
這話就像是一道驚雷,不止是信德道長的世界炸燬了,連劉寶信的世界也再一次的顛覆。
他是信德道長的兒子?他滿臉難以置信,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感覺到自己活不下去了,忽然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母親,更對不起將自己當作親兒子一般的劉鎮長……可是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