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天帝臉上溫煦的笑容恢復如初,他擡起手,寬大的明黃色袖袍外,忽然出現一個弱不禁風的苗條倩影。
“奴參見天帝!”隨著這一聲細弱溫柔的聲音,原本已經飛灰湮滅的雪女站在了天帝的面前。她的臉上帶著誠惶誠恐的神情,不敢擡頭多看一眼威嚴的天帝。
天帝很是滿意看著眼前的小仙娥,一萬年了她還是這副模樣,這跟她那位驍勇善戰的生父可是一點也不相似。果然,到底是出自於凡胎**,縱然是身體中流淌著夸父一族的血脈,那也改變不了她是凡體胎生的結軟弱結果。
感受著頭頂上方帶著譏諷的視線,雪女咬了咬牙,壯著膽子問道:“事情已經替天帝辦妥,不知天帝答應奴的事情可否兌現?”
“呵呵!”天帝笑著,面上的神情依舊是和煦的,可是卻給了雪女一種刺骨的冷意,這樣的冷比冰雪城的寒涼還要叫她心驚膽戰。果不其然,只聽天帝冷笑道:“既知己爲奴,那麼怎敢同朕談起條件?”
雪女心一下冷到了極點,猛地往冰冷的玉石地上跪倒下去:“求天帝放了奴母親!”她花了整整一萬多年的時間,替天帝無聲無息的剷除了青丘的天才,爲的只是能將自己凡界生母的靈魂得以解脫。爲此,她欺騙了那個男人,害得他成爲青丘叛徒,害得他從雲端跌到地獄……在這過程之中,她看到了一個男人的執著,有時候他覺得他們很相似,她是爲了母親,而他卻是爲了自己。
雪女動容過,但更多是愧疚。曾經她想,倘若有來生來世,自己定然將這一世的恩德都還給他。
天帝並沒有看地上跪著的那個仙娥,這樣的仙娥在天宮中很多,而像雪女這樣渺小的更是數不勝數,失去一個對他並沒有什麼損失。而且她中途的猶豫,讓自己不得不親自跟狐不歸動手,也幸得自己摸準了狐不歸的性子,不然的話無疑是給自己挖上一個大坑。
“一個凡界靈魂,怎享受得起九天的靈氣,嗯?”天帝懶懶的起身,雙眸卻帶著濃濃的嘲諷。
雪女只覺得一時間猶如五雷轟頂,好半天才緩緩的擡起頭來,“天帝的意思,奴的母親,從來就不在這九天麼?”眼淚同話一併落下,可是目光倏然變得堅硬了幾分。
“退下吧,你要明白,人終究是低賤的,如今的你是九天上的仙。”天帝難得拿一回正眼看她,甚至忽然好言勸說起來。
是呢,他差點忘記了,她的血脈之中有夸父一族的鮮血,這可是八荒四海之中唯一的血脈了,留著以後總是會有大用處的。
雪女咬了咬牙,便是有萬千的不甘與憤恨,終究還是退了下去。
冰雪城,一場大雪將城外的戰場所淹沒,那滿地的鮮血像是一瞬間就被洗刷乾淨了一般。
北夷鐵騎大軍大敗,可是大唐的軍隊也好不到哪裡去。
高鬱鳶站在通往城牆的樓梯上,盯著城牆上那抹修長挺俊的背影:“當真,不管了?”
“凡事自有命數,天下之事,能管得了多少!”隨著著淡漠的聲音,月白色的身影轉過來,原本靜無波瀾的眼眸中一時柔情萬絲:“走吧!”
“好。”高鬱鳶對上那柔若三春暖陽的眸子,臉上頓時掛起來歡快笑意,快步的跑上去,一下蹦進他的懷中,整個妖嬈的身軀幾乎都掛在了他的身上:“那咱們去哪裡呢?”
北辰無憂伸手摟緊那似水般柔軟的身子,瞥了一眼大唐軍營帳篷:“不管去哪裡,先把那兩隻討厭鬼甩掉。”
高鬱鳶十分贊同,“那咱們往南走?”然話音方落,她帶著笑意的眼神陡然一凝,在北辰無憂懷中的身子也忽然僵住,滿是疑惑:“你……”
在北辰無憂的身後,那無聲無息出現的人影不是旁人,而正是在高鬱鳶眼前煙消雲散的雪女。如此,讓高鬱鳶如何不吃驚?倘若雪女只是死了,那這會兒自己看見她的魂魄不足爲奇,可她是元神具滅啊!
幾乎是在高鬱鳶有著細微變化的那一瞬間,北辰無憂就抱著高鬱鳶轉過身來。同樣看著雪女也無不驚訝。最重要的是此刻的雪女並非是魂魄,而是真真實實,且還帶著仙氣的仙。
腦子裡忽然回悟起昨日狐不歸走之前說的那句話:“小心天帝!”
雪女看著這面露驚訝的二人,眼簾慢慢垂了下來。
高鬱鳶瞬間只覺得自己四肢癱軟無力,眼前盡是無邊無際的黑色。
很快,連帶她腦中的意識也被黑色所吞噬。
待腦中清醒過來,高鬱鳶還沒有睜開眼便覺得眼皮上一陣刺痛,她下意識的想要擡起手遮住頭頂的光芒,然就在這時耳邊聽到北辰無憂的提醒聲:“不要睜開眼。”
聽到他的聲音,高鬱鳶原本滿恐慌的心一下也安定了下來。雖然沒有睜開眼,但她能感覺到此刻他們相視在高空飛行,而且高度還不低,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
眼睛上忽然一片清涼,那隔著眼皮也能感覺到的閃耀光芒也沒了,高鬱鳶下意識的睜開眼睛,便看見他們前面不遠處的一個黑色大圓盤。
確切的說,是一個黑色的太陽,因爲眼睛上覆蓋著的東西,所以看不見太陽的光芒,而他們正騎在一隻巨大的重明鳥身上,追趕著太陽。
重明鳥之上,除了她和北辰無憂之外,還有雪女,而在前面驅趕著重明鳥的人,正是雪女。
“她乃上古夸父一族最後的族人初魚,因生母是凡人,所以身形與凡人相似,凡界自修成仙之後,被天帝安排到狐不歸身邊。”北辰無憂早就醒過來,更從初魚的口中得知了她與狐不歸之間的事情。
天帝以她凡界生母魂魄作爲要挾,毀掉青丘這個天才,她坐到了,只是天帝似乎毀約了,因此她此刻便想要在復活狐不歸。也不知她究竟是不是也對狐不歸動過情,還是想要報復天帝,反正她現在是意欲已決。
而狐不歸的執念,在所謂的真相之前就所謂的笑話。
高鬱鳶看著前方驅趕著重明鳥的初魚,卻是冷冷一笑:“這世間之時,哪裡有後悔可言,不管她是出於哪一種心態想要復活狐不歸,這幾乎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說那歸墟國到底有沒有存在,縱然是真的存在,也不知從何而去,再者,她確定復活了狐不歸,狐不歸會原諒她麼?”還有,天帝費盡千辛萬苦才毀掉的狐不歸,怎會容忍她讓人復活?
北辰無憂卻是沒有解答高鬱鳶的疑惑,而是指著前方的太陽:“你知道這是去往哪裡麼?”
高鬱鳶搖頭,有些不解他怎問自己。這時只聽北辰無憂輕輕一笑:“小時候便聽夸父逐日一事,當時總覺得是笑話,一個人,縱然是神,那也不可能追到太陽。”
“你的意思是?我們在追趕太陽?”高鬱鳶當即一愣,頓時驚叫起來。
“不錯,日出湯谷,落於虞淵。只是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人知道湯谷在哪裡,虞淵又在哪裡,所以只能緊緊的跟著太陽行走,至於是平時所看到太陽落下的西山,其實不過是幻影罷了。”
“那?現在是去虞淵還是湯谷?”這高空之上,放眼望去便是一望無際的雲層,如何分清楚東南西北?
北辰無憂從這滿身橙紅色羽毛的鳥背上站起身來,端望著前方的黑色太陽:“虞淵!”
讓死去的神復活,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天帝重寫天書,這個顯然是不可能的。再一個便是啓動虞淵之祭。
只是沒有知道虞淵在哪裡,而追日尋找虞淵的夸父一族也終究沒有到虞淵便死了。所以如今此行,無疑就是飛蛾撲火。也許他們也會死在尋找虞淵的途中。
高鬱鳶想到此,難免是覺得餓有些悲傷,可是她醒來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了自己身上沒有任何的力量,想必北辰無憂也是一樣的,但是卻能感覺到這重明鳥四周的結界,他們是出不去的,就算是想縱身從這重明鳥上跳下去,也不可能。
所以,要麼陪著初魚尋到虞淵,要麼就陪著初魚死在途中。
高鬱鳶自然是不甘心,她和北辰無憂總算是受盡了千辛萬苦,才重新結爲夫妻,纔沒過上幾天好日就趕上了狐不歸屠城一事,本來以爲此間事了,總算可以跟北辰無憂一起遨遊這萬千山水,沒曾想就被初魚給帶來了。
而由此可見,初魚的力量絕非是她和北辰無憂能夠抵抗的,她算是後神,身上有著夸父一族的力量,自己和北辰無憂皆是凡人怎能同她相比?
初魚似乎感覺到了高鬱鳶憤怒的眼神,一臉淡漠的從重明鳥的脖子上起身走過來,“我會找到虞淵,更會復活他,還有我的族人!”她的口氣很堅決,沒有在天帝之前的小心翼翼。就像是豁出去了一切一般。
只要找到了虞淵,她不但可以復活狐不歸,還可以復活夸父一族所有的人,到時候依靠著他們的力量,自己定然能將天帝殺了,爲母親報仇!
高鬱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將我們帶上,所爲何意?”
“虞淵之祭,需要靈魂爲代價。”她目光冷淡,只是在看到高鬱鳶和北辰無憂之時,便露出一絲亮光來。
“你確定我們兩個凡人的靈魂,能幫你啓動虞淵之祭?”高鬱鳶覺得初魚就是在開玩笑。雖然不清楚虞淵之祭到底是怎樣的強大,但是能將死去的神和其他靈魂復活,可見是十分強大的,這樣一個強大無比的祭祀活動,卻妄想要用兩凡人的魂魄來開啓,這不是異想天開麼?
“凡人?”初魚聽到她的話,冷冷一笑。卻是不在多說什麼,返回重明鳥的脖子上,加速驅趕。
她沒有將這兩個人的事情稟告於天帝,但是她卻是知道,許多年之前,正魔大戰,九天的辰光上神與地獄的鬱鳶上神大戰三天三夜,至此之後傳說鬱鳶上神身受重傷,永墜於地心之底。而同樣傷得不清的辰光上神卻不知爲何願墜於輪迴之道,甘受千萬次輪迴之苦!
至此之後,隨著時間推移,很多年輕一輩的仙都不知道六界之間曾經有著這樣兩位上神。
就算是初魚當初偶然聽得牆角之時,也是大吃一驚,之後便去查閱了兩位上神的一切消息,只是九天之上太少,隻言片語很少提及。
但後來她從一個很少年長的仙娥口中得知,辰光上神墜入輪迴,只是想要重新遇到一個人!
可這千千萬萬年已經過去了,辰光上神依舊沒有回到九天之上,可見他根本沒有沒遇到那個人,所以不停的輪迴,在輪迴!
當時初魚就在想,鬱鳶上神已經墜入地心永久沉睡,他一個人在凡界輪迴,別說是千千萬萬年,便是億萬年,只怕也遇不到。
可是,她就是有種感覺,這個凡人也許就是這一世的辰光上神轉世。
上神的魂魄,那可比九天之上許多仙都還要有用,一個就足矣開啓虞淵之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