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的官邸就在離王宮最近的一條大街,這裡是氐人國王城裡陽光最爲充裕的地方,而能住在這裡的人,若不是王親貴族,那邊是最爲有名望之人。
同樣,這樣風水寶地作爲鬼魂的緒冄卻是進不來,高鬱鳶最後將護身符反著畫出了一道,給她帶在身上,這纔沒有受到地域下這股莫名力量的傷害。
浚的母親是王上的妹妹,在他們氐人國,還沒有駙馬這一詞,不過浚卻依舊是王上的侄子,這一點毋庸置疑,所以他也能隨時出入王宮。
緒冄太過於掛記王宮中的家人,所以他打算明日一早便進王宮。
這個地方是緒冄熟悉的,她的母后在嫁給父王之時,已經有了兩個女兒,一個是被‘她’殘忍殺死的欽綏,一個則是二姐元公主,但是兩人的年紀都比自己大,欽綏嚴厲,元公主則溫柔善良,但是卻喜歡侍弄花草,所以性格調皮的緒冄,整個童年幾乎都是跟浚緊緊連在一起的。
這片院子,每一個角落都有著自己的足跡,可是如今,卻因爲自己死了而荒涼下來。她滿臉多愁,高鬱鳶見此也沒去打擾她,只是提醒道:“早些休息吧,明日進宮,也許還能發現些什麼呢。”
她應著,沒有回頭,只是在巨大的珊瑚樹下站著,樹枝上架著已鞦韆,她小時候就想常常想,以後等有了弟弟妹妹,自己定然要帶他們來玩。
只是嵐和琦都還小,自己還沒來得及帶他們出宮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世間之事,果然是所料不及,自己預想了種種美好的未來,卻唯獨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變故。
靜夜悄悄,她站著珊瑚樹下回憶往昔,卻不知道高高的閣樓上同樣有個人正盯著這株珊瑚樹。
只是,他看不見樹下的她。她也沒發現閣樓上的他!
海邊的太陽總是升起得很早,纔是卯時一刻,高鬱鳶就被窗戶外面照射進來的陽光晃醒來。
面朝大海,縱使有穿暖花開,但也避不開著帶著涼氣的海風。
高鬱鳶有些不適應的撿了個披風披上,從虞淵出來之後,她就已經決定棄了紫色不穿,所以穿了一身鮮豔的紅色裙子,只是這裡的裙子大都是露出雙腿的,確切的說是露出魚尾,而她沒有,一雙修長筆直的大腿自膝以下,全部露在外面,也沒有鞋穿,只是腳踝上帶了兩圈銀鈴,走在柔軟的沙地上,發出一陣清澈空靈的響聲。
她所住的客院裡,侍女很多。不過大都是來看自己這兩條腿的,有的覺得醜極了,有的覺得稀奇古怪,也有覺得好看的。
但是卻沒有誰敢幻想有這樣一雙修長的雙腿,因爲那是禁忌,會惹得神靈不悅的。
吃過早膳,高鬱鳶便隨著浚往王宮去,離的很靜,所以並沒有乘馬車,而是騎著一條海馬,不多會兒便到了。
在王宮門口將海馬交給侍衛,高鬱鳶在衆人驚奇的目光中跟在了浚的身後,有那麼一瞬間,面對著各方涌來的各種稀奇眼神,她還真覺得自己像是個格格不入的怪物。
王宮沒有高鬱鳶想象的華麗,除了貝殼裝飾就是大片大片的珊瑚,珊瑚這種東西,太多便沒了那種驚豔的感覺。從王宮大門到前殿,也不過是走了小半住香的功夫。
王上剛退朝下來,聽說浚帶了一個人類,所以便也想看看,於是同王后在前殿召見。
“有什麼特別禮節麼?”直至要進前殿了,高鬱鳶這纔想起,連忙詢問。
回答她的自然是浚,身旁跟著的緒冄早就已經觸景生情,淚流滿面。洗淨了面容的她很是美麗,只是身上的那些傷痕卻是治不好,那是臨死前留下的,據說只有到了歸墟之後,開始重新的生活,這身上的傷纔會褪去。
所以,這也就意味著,她即便是死了,這每時每刻都好感受著臨死前的痛楚,只是時間真的是一劑良藥,時而久之,她早就麻木了。
只是得知此事的浚卻久久不能冷靜,勢必要找到真正的兇手,不能讓緒冄在受著這樣的折磨。
“沒有,你也不必拘禮,王上與王后都是十分隨和的人?!笨5男难e還在擔心緒冄,所以口氣裡略顯得有些憂心忡忡的味道。
隨著內侍的傳喚,高鬱鳶跟著浚進了殿中。
氐人國的王上,一個樣貌普通的中年大叔,不過已經育有五個兒女的樁王后卻有一張極其美豔的面容,如此也難怪王上會爲了她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折了腰。
不過二人性格還都不錯,十分溫和,也並沒有把高鬱鳶當做寵物來看待,反而因爲浚說自己是他的朋友而賜座。
從前殿出來,緒冄的情緒依舊沒有好一些,雖說她死刑是王上判的,但她並不憎恨自己的父王,因爲作爲一個國家的最高權力者,不止是擁有權力,還要有責任。而且當時的一切都力證自己就是殺人兇手,想來當時還父王心裡也很難受。
走到一個沒人的角落,高鬱鳶才趕緊安慰紅著眼圈的她。
嵐公主今年才六歲,她跟琦是雙生龍鳳胎,只是可惜好看的橙紅色的尾鰭已經劃破,永遠不能在完美無缺了。
走到她的寢宮外面,浚有些擔心的停下來腳步,朝著高鬱鳶旁邊的空曠處看去:“嵐的情況不是很好,可是你也不要太難過,人魚的一輩子很長,也許有朝一日我也能從建木上去,找到仙藥治好她?!?
緒冄頷首,卻是忍不住的哽咽。又聽浚欣慰道:“好在還有元整日陪著她,不然的話……”倘若緒冄還活著,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他嘆了一聲,“走吧。”
一踏進宮殿,裡面就傳出一陣軟糯的聲音:“浚哥哥,你來看我了麼?”
隨著這熟悉的聲音,一個長著青色魚尾的溫婉美人端著藥碗迎出來,他一見到浚,臉上便淺淺的笑開:“浚,你來了?!?
同浚打完了招呼,她的目光才落到高鬱鳶的身上,尤其是她的那兩條腿。不過很快就收回去,朝著浚笑道:“嵐總是念叨著你,你快些進去陪陪她吧?!?
她的話音才落,嵐的貼身侍女也跟著道:“是啊,浚公子您既然來了,就多陪陪嵐公主,這些日子元公主幾乎日夜都陪在嵐公主的身邊,人都瘦了一圈,如今您來了,也好叫她能休息會兒。”
聽到這話,浚不禁朝元鄭重感謝,旁邊的緒冄也是滿臉的感激,可惜元看不見自己,不然自己也有好多話要跟她說。
不想聽到浚感謝的話,元卻是不高興了:“我照顧自己的妹妹,何時要別人來謝我?”說罷,便一臉不悅的走了。
說實話,浚始終都不能將元和欽綏當做是自己的表姐,畢竟她們都是樁王后帶來的,並非王室血脈。所以縱使自己有些失言了,浚還是沒有追上去道歉,而是朝高鬱鳶道:“咱們進去吧?!?
牀榻上的小人魚很是可愛,因爲看到浚,所以粉嘟嘟的小臉上滿是歡喜,掙扎著要起來。一面絮絮叨叨的同浚抱怨,每日元讓她吃多苦的藥。這讓浚有些良心不安,考慮著是否應該去給元道歉。
高鬱鳶就坐在一旁,默默的看著緒冄。而此刻的緒冄卻是很安靜的站在她的旁邊,目光卻是一動不動的看著嵐,眼中都是寵溺。
這時只聽浚忽然道:“我昨晚夢見緒冄了。”
嵐的小臉上卻是忽然升起一絲恐懼,小小的身子往浚的懷裡縮過去,然後仰頭朝浚擔心的問道:“她是不是也要殺了你?”
此話一出,不止是浚僵住了身子,高鬱鳶身旁的緒冄跟是顫抖著身子,下意識的走過去想要解釋,可是無奈嵐又看不見她,高鬱鳶連忙一把將她拉住,示意她冷靜下來。
浚的神情很快就恢復過來,半笑半認真的問道:“你怕緒冄麼?她可是你的親姐姐,怎麼會害你呢?”
嵐不動浚爲什麼要提起緒冄這個可怕的姐姐,但面對自己最愛的浚哥哥,她還是嘟著小嘴回道:“可是她真的要殺我,而且大家都知道?!?
所謂小孩子說話沒遮攔,高鬱鳶生怕緒冄控制不住情緒,所以起身朝著浚使了個眼色,強行將緒冄拉著出去。
而寢宮中,浚面色卻十分嚴厲,他雖然看不間緒冄,但從高鬱鳶的反應就可以猜出此刻的緒冄應該是多麼難過傷心。所以對於嵐也就嚴厲了幾分,“她是你的姐姐,你不要聽旁人胡說八道?!?
嵐仰著頭,一張小臉上滿是害怕,“浚哥哥,你是不是喜歡緒冄那個壞人?”元姐姐說,緒冄想嫁給浚哥哥??煽8绺缡亲约旱?,誰也搶不走。
浚聞言隨之一愣,可是眼前腦中出現的都是那個光彩照人的緒冄,只是很快畫面一轉,就跳到了她慘死時候的模樣。浚慢慢的閉上眼,好半天才無奈道:“有什麼用呢?”
懷中的小人兒臉上的表情卻是充滿了氣憤,不過只是短短的一瞬,她就兇惡的朝著浚吩咐道:“她是壞人,她殺了那麼多人,還殺了欽綏姐姐,連我也不放過,浚哥哥不許你喜歡她,你要喜歡嵐,嵐聽話,嵐也喜歡你,以後嵐也一定會嫁給你。”
她的口氣很是鑑定,可是在??磥聿贿^是一個小孩子的胡說八道罷了,並未當真,又陪了她半個時辰,始終放心不下緒冄,便起身離開,讓嵐好生休息。
可是嵐卻氣得嚎嚎大哭,一面朝隨後趕來的元控訴著,浚被那個長著兩條腿的奇怪生物勾走了魂。
元好生安慰許久,她才安寧下來,在元的懷中睡著。
緒冄從嵐這裡得到這樣一個結果,再也沒有勇氣去看望琦了,她怕到時候在琦的心裡自己也是這樣惡毒的人,所以浚便讓人先送高鬱鳶回去,自己去看一眼琦。
旁人根本看不見高鬱鳶身後的緒冄,所以只當是送高鬱鳶一個人回去,引路的人是個年級頗長的侍女,一路上也不說話,高鬱鳶只得緊隨在她身後。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還沒到先前的宮門,高鬱鳶這才疑惑,剛纔他們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就進來了,不由得拿手肘推了一下身旁失魂落魄的緒冄:“路對麼?”
前面的侍女聽到高鬱鳶的聲音,以爲是問她,便客客氣氣的回道:“姑娘只管跟我走便是?!?
緒冄則擡起頭來,看到這四周的幻景,也有些疑惑起來,“這裡不是出宮的路,是通往苦海的路。”
高鬱鳶回以一個疑惑的表情?所謂的苦海,莫不是冷宮一類吧?畢竟這裡越走越偏僻了。
果不其然,只見緒冄著急起來,一把拉住她不讓她在跟那侍女走,一面擔心道:“死海是處罰犯罪的侍女和內侍的地方,聽說只要有**的人,到死海里的話,海水就會變成沸騰的水,**越大,水的溫度就越高,曾經聽說有一個侍女在一瞬間就被沸騰的海水煮的骨頭都不剩。”
但凡是人,只要有思想那便會有**,這侍女將自己往死海帶,不就是要自己的性命麼?當即也顧不得聽緒冄的話,直接逃,上前一把就揪住了侍女的衣領:“說,誰吩咐你的?”
侍女的確是帶高鬱鳶往死海去,雖然不知道高鬱鳶是如何知道的,但本能的就是拒絕:“你一個醜陋的人,有什麼資格探查,能入死海,那也是你的福氣!”
高鬱鳶已經發現了,這氐人國除了王氏血脈的人有一定的異能之外,其他的都跟凡人無異,而很是不巧的是,自己的力量在這裡和人界是一樣的,所以被人算計到頭上,自然沒有委曲求全的道理。
更何況現在人家要她的命啊!
而此刻在聽這侍女的話,更是一股怒火頓時而起,也不著急回去了,直接轉頭朝緒冄問道:“直走就是死海麼?”
緒冄對於自己的子民這樣說自己的恩人,也是很氣憤,但卻於事無補,她對於這些人魚來說,就是透明的空氣。雖然好奇高鬱鳶爲何如此問,但還是點頭:“嗯,那裡是禁地,一般也沒有什麼人,咱們還是不要去了。”
“沒人正好?!备唪d鳶直接忽略她後面的那句話,抓起那侍女的頭髮就拖著往前行。
侍女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瞬間就動不了身體,只能任由這個醜陋的凡人把自己這樣佗拖在地上,還有這個凡人竟然在自言自語。
這裡離死海已經不遠了,就在侍女的疑惑中,她就被高鬱鳶拖到了死海邊緣。頓時嚇得一個激靈,同時也發現自己竟然能動了,只是還沒容她爬起身來,就被高鬱鳶一腳毫不留情的踢入死海中。
“好好感受吧。”高鬱鳶還是有些不解氣,恨恨瞪了兩眼,想伸手將她的頭按入死海中,不過旋即一想,她是魚不怕水,便打消了念頭。
侍女一入死海中,頓時她周圍波瀾平靜的水面頓時沸騰起來,她的慘叫聲連連而起,一面慘叫一面求饒:“饒了我吧,救命,帶你來死海是……”可是她話還沒落,身子就以肉眼的速度被煮化掉,頭上的肉大塊大塊的剝落下來,很快就是一個骷髏。
這一切實在是太快,高鬱鳶頓時懵了,“怎麼死的這樣快?”自己不過是想先治一治她,然後在逼問幕後主使罷了,怎就一下死了?
卻見緒冄一臉平靜道:“是她的**太多?!彼运赖奶欤疫@個侍女自己想起來了,她是嵐身邊一個侍女的母親。
只是緒冄始終無法相信,下這種命令的是會是嵐。畢竟嵐還那麼小,那麼可愛,那麼天真,她怎麼會有這樣惡毒的想法呢。對一個僅僅只有一面之緣的人下此毒手?
“你怎麼了?”高鬱鳶明顯發現她的不對勁。
“我沒事,咱們先回去吧,免得被人發現了?!本w冄猛地收回思緒,只是在看高鬱鳶時,眼神有些閃躲。
高鬱鳶也不笨,見她這樣的反應,忍不住問道:“你知道剛纔那個侍女的身份?”
“我……”緒冄一時愣住,張了張口,最後很是底氣不足道:“不會是嵐的,何況在嵐身邊當差的也只是她女兒而已,這也許是巧合,誰想挑撥我和嵐的關係?!?
高鬱鳶聽她說起這侍女的身份,不由得有些吃驚,在聽到她說的這些話,到底是沒能忍住,給她潑了一瓢涼水:“挑撥?嵐根本看不見你好不好?”
“可是,一定不會是嵐的?!笨删w冄還是不願意相信。
高鬱鳶見此,忽然覺得同情她,沒好氣道:“你生在王室之中,難道就沒聽說過皇家無手足,皇室無親情麼?”
“可是……”
“可是什麼???你想說嵐還小?可是緒冄,並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善良,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你這個妹妹那滿眼都是浚,今日浚帶著我進宮,本身就是個錯誤!”那小孩子是可愛是粉嘟嘟,可是看自己時候的那個眼神,滿是敵意。高鬱鳶當時還以爲是自己看晃眼了,可如今想來,分明是真真切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