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黎出了松山庵,她覺得既然提前試過了就沒有留在那裡的必要了!她哪裡會想到這裡會提供免費的住食,直到明年春天那場京試過後松山纔會恢復往日的寧靜。
伴黎嘴巴有些幹,她到山澗飲了一些水,順便把臉也洗了下。晚秋時節,刺骨的涼水把她瘦得僅剩一塊皮的手也凍得通紅。
即使伴黎口渴得嘴脣都乾裂,她喝水也有條不絮,自然是不是因爲水冷,而是因爲她一隻手抱著懷裡的東西,另一隻手每次都捧不了多少水。
她來到帝都的大街上,看著街邊的小吃,她空洞的眼神有些閃爍,彷彿期盼著什麼。
她看著包子鋪燎燎白煙,那水蒸氣不斷蒸騰,店家用油皮紙裝好包子然後遞給食客,手上還粘有面粉團。店家接過食客遞給的銅錢,放在兜裡。
時至正午,包子鋪依然還開著,而且還有顧客。本來是沒有多稀奇的一件事。
但是伴黎很久沒吃過東西了,先前那幾片葉子不做數,她爲了趕來參加提前試幾乎快達到身體的極限了。
她伸手從蒸籠裡拿了一個饅頭,然後咬了一口。
店家看著一個伴黎空洞的眼神,那種除了活著就不剩任何東西空勝一副軀殼,連靈魂都丟掉的感覺。
所以伴黎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餓瘋的乞丐。但是她卻細細的咀嚼饅頭絲毫不像快餓死的人,雖然她的手因爲陽光過多暴曬的關係很黑,但是那是膚色,她的手很乾淨,在白色的饅頭上沒有留下指印。
店家伸手向伴黎抓去,看著伴黎的模樣很可憐,但是世界上可憐的人到處都有,店家也是依靠包子鋪艱難的維持生計。
所以店家不是不同情伴黎,而是沒有那個心去同情,照著吃白食應該報官府。不過想來因爲一個白麪饅頭也不用那麼狠。
那隻手有白色的殘屑,那是早上揉麪團遺留下的,店家因爲忙碌沒顧得及洗手。
但是那隻手落了空,店家的手什麼也沒抓到,伴黎提前移開了身子,她似乎能提前預知。
因爲那隻手很快,所以店家的身體因爲用力過猛向前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店家以爲他一定會抓到伴黎,這個吃白食的。哪想到居然躲得這麼快。
伴黎對著店家微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那是她身上唯一白的地方。她的笑令她空洞的眼神有了神采。但是這善意的微笑在店家看來尤爲可惡,他起身舉起搟麪杖對著伴黎的頭就敲了下去。
店家極爲用力,因爲他是大人,伴黎太瘦小,如果那一棒打實了,必定會頭破血流。
但是沒有如果。
伴黎沒有躲。
那搟麪杖斷了。
因爲一隻著黑色衣袖的手擋住了搟麪杖,龍夏骸他擋住那一棍子,他的身體很結實,搟麪杖也很結實。
彷彿伴黎知道會有那麼一隻手替她擋住,所以她沒有躲。
“店家饅頭多少錢我幫她付。”龍夏骸說。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後來她問過龍夏骸爲什麼要幫她擋那一棍子,龍夏骸回答是她的笑很好看。
回到此刻,店家正怒不可遏,他吃飯的傢伙搟麪杖都斷了,他又摔了一跤。
“這小偷拿我饅頭,我要報官!”店家絲毫不留講理的餘地。
“我賠銀子!”龍夏骸說。
店家喘著粗氣,他的右手因爲搟麪杖的反震現在已經麻木了。平時店家教訓孩子都是用棍子或者木條,哪想到龍夏骸的手居然這麼硬。
“和搟麪杖一塊二十個銅板!”店家沒好氣。
一個銅板可以買兩個饅頭,一個包子,但是伴黎只拿了一個饅頭店家就要二十個銅板。除卻店家很生氣以外和一個人的人格也有關係。
“因爲你打人所以搟麪杖纔會折斷的,一個饅頭收一個銅板怎麼樣?”龍夏骸說。
“不給我就報官了!”店家語罷作勢就要拉伴黎的手。
龍夏骸嘆了口氣,他知道貪慾是人的原罪,但是正是因爲原罪人才活著。他理解店家所以他答應了。
然後他在袖子裡摸索半天,才發現自己忘了帶銀子出門。
龍夏骸就僵持在哪裡,其實他也沒有多有錢,來京城之前倒是備了一些,但是至今吃的住的都是如是的銀子。那始終是如是的,不可能連平時買些小物件也向如是伸手吧!
而且二十文銅錢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這時一隻枯瘦如柴的小手抓了一把銅錢,遞給了龍夏骸。
“我有!”伴黎說到。
龍夏骸的手怔怔的,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氣氛其實尷尬到了極點,平日那些夢幻的愛情不是一個富家子弟拯救一個善良的灰姑娘嗎?
只是龍夏骸這英雄當了,實在是窮到了極點身上連二十文都拿不出來。
那美,著實不美,伴黎身上哪裡有半點美態?
這英雄救美實在是很狗血。
當店家拿到那沉甸甸的二十枚銅錢,突然想起了,小姑娘從來都沒要想吃白食,在他跌倒的一剎那,伴黎露出的笑並不是嘲笑,而是感恩的笑。
從伴黎拿起饅頭爲止,他並沒有給伴黎掏錢的機會,吃白食只是他猜測的而已。
他看著斷成兩節搟麪杖,想著先前那黑袍少年一定是個不錯的人。他想把包子贈與那個小女孩一些,不過他沒有那樣做。
因爲兩人已經消失在對街。
……
……
“我無家可依,可不可以讓我暫住?”伴黎覺得不妥又補充道:“我力氣很大,什麼活都可以做。”
龍夏骸身穿一身黑袍。袍子是黑先生贈予的,袍子樣式本來就仙風道骨,特別是黑先生這種冰冷到極致的人穿上,更是添上一層神秘感。落到龍夏骸身上也有模有樣,像個大戶人家的子嗣。
伴黎先前以爲龍夏骸是大戶人家只是忘了帶錢出門,而龍夏骸也著實忘了帶錢出門,不過伴黎沒有想到的是龍夏骸其實沒有錢,也是個窮苦人。
“你是哪裡人?”龍夏骸問。
伴黎沒有驚奇龍夏骸爲什麼知道她不是京城的人,因爲口音,她似乎很久沒有說過話,嗓子很乾啞。伴黎說:“我來京城參加京試。”
“這個能不能收留,不是我說了算,其實也沒有幾個人,住處不大卻略顯有些冷清。多兩個人也無妨,不過我說了終究不做數。”龍夏骸說。
“哦?”伴黎驚呼,有些不解,她又點點頭,到底理沒理解龍夏骸的意思也只有她才知道。
“慘了,我忘了怎麼走回去了!”龍夏骸說著,臉上沒有慌張的神色,看來已經習慣迷路了。
“跟我走吧!”伴黎說。
“你知道往哪裡走?”龍夏骸問。
“若是想知道自然會知道!”伴黎說。
“忘了說,我叫龍夏骸!”龍夏骸對著伴黎行了一禮。
“伴黎!”小女孩說到。
“很好聽的名字。”龍夏骸別過身。
“你對我感興趣了!”伴黎說。
“哦?”龍夏骸驚呼一聲,口氣居然模仿得很相似。
“因爲你不敢看我的眼睛。”伴黎道。
伴黎竟然絲毫沒走多路就到了偏雅小居,在京城那些小巷裡穿梭,能這麼準的尋著路自然很厲害。
沒出意外如是很爽快的答應了伴黎,順便調侃了龍夏骸竟然找得到回來。
不過如是這麼細心的人到底注沒注意到伴黎爲什麼會知曉這棟小居的位置也只有如是心底才清楚。
至少如是對這個小女孩很是同情。
至此偏雅又多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