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覺得大腦一陣暈眩, 她咬著脣讓自己清醒些,死死盯著藤原由衣的眼睛看。
那雙眼睛真是狠,深藍色的眼珠裡有的只是涼薄和譏諷, 全然不見當年的純粹與乾淨。
“想反抗?你有這個膽量嗎?有這個恆心嗎?”藤原由衣尖利的指甲戳上安藤的臉頰, 她瞇起雙眼, 勾出一抹冷笑, “何況, 不是隻有我一個人這麼對你呢,安藤羽。”
安藤眼睫輕輕顫動了下,卻還是沒有避開她的眼神。
藤原冷哼一聲:“別天真了, 不告而別不代表一切都已經結束,你知不知道, 你的一走了之讓我們的勝利變得有多空虛!”
尖銳刻薄的言語彷彿刀子狠狠割在欣賞, 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重量, 安藤艱難地移開視線,望著地上, 嘴角滿是澀澀苦笑。
一瞬間風從窗口猛地灌進,吹亂了她們的頭髮,也吹散了所有的言語。
“安藤?藤原同學?你們不進去嗎?”
聽著那個聲音,藤原悠然鬆手,轉而勾住了安藤的肩膀, 回頭望著那說話的人笑笑:“啊, 只不過敘敘舊而已。嗯, 這兩位是……?”
雅子也沒多想, 便趕緊介紹:“這個是我們前社長, 高川夜學姐。還有這位,是學生會會長, 手冢國光。”
“兩位前輩還請多多指教,我是藤原由衣。”藤原稍稍欠身。
“你好。”高川夜溫和而笑。手冢也稍稍頷首,目光側過落在安藤身上,不覺皺皺眉。
她的臉色很不好。
只是話到了喉頭,他還是嚥了下去,關切的神色一閃而過,掩飾恰好。
“手冢部長嗎?”藤原的眼神一下變得明亮起來,“這次關東大賽我看了呢,啊,因爲當時我們學校也有比賽,所以是專門拜託別人幫我拍攝下來了的。很精彩!”
聽著微微興奮的語調,手冢這才從剛纔的思緒裡回過神來,愣了下,這才注意到這個女生的容貌。
“你是……”記憶裡似乎的確有這麼個影子。
“我是冰帝的藤原由衣。”藤原重複道,眼底光芒閃爍,“本來合宿的事情該是我和手冢前輩商量的纔對,不過跡部部長說他會親自跟前輩聯繫。”
“……這樣啊。”明明對方很熱情,可他只能瞧見安藤聽到那句話後惶然震驚的神色,又垂著視線微微落寞的模樣。只是就算意識到了自己的不禮貌,他還是說不出更多的話來應答,只能草草應付。
“手冢前輩?”試探性的叫聲,身邊高川戳了戳自己。手冢有些不自然地唔了一聲,他的目光卻依舊平靜而執著地落在安藤臉上,直到那額前的碎髮被風吹得動了動,清涼的拂過了臉頰,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倉促收回自己的視線,手冢回頭看看高川和池內:“繪畫社的文件整理好了麼,我交到訓導處就可以了。”
“哦對對,差點都忘記這件事了!”池內雅子汗顏地吐吐舌頭,“安藤快點進來吧。”
“我能參觀下你們的社團活動麼。”藤原由衣笑笑。
“唔。”雅子小心瞄瞄高川,點頭,“嗯,歡迎。”
今天任務是畫幫各社團畫招募海報。阿嵐早就央求過安藤,所以鋼琴社的海報便由她來負責。
既然是曾經愛過的東西,思路來得很快。
可是她卻總是忍不住會將注意力轉移到藤原由衣的身上。與別人打交道從來都是由衣的擅長之處,剛來繪畫社幾分鐘都不到,她就能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
偶爾瞥一眼窗外,她也會無法集中自己的思想,手冢、高川和池內三個人似乎在說些什麼,有時候她會恰好撞到手冢往裡移來的視線,她也總是會慌張而下意識地去看藤原,生怕她瞧見。
“手冢君?手冢君!”高川夜輕聲叫道,看著今天似乎有些反常的手冢,不免皺皺眉頭,“你……”
“啊,抱歉。”手冢沉聲,再三收斂自己的心緒,卻依然無法集中精神。
終於想起來了。
這個女生的相貌、聲音,爲何如此熟悉。
三年前在那個黃昏惡狠狠叫囂著“廢了你的手”,這句話對手冢國光影響之大難以說明,當時他自己那種困惑而不甘的情緒至今都清晰到無以復加。
難怪安藤看到她會如此驚惶失措。
每每看到她蒼白的容顏,總會覺得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從體內逐漸著攀爬而上,狠狠攫取住他心臟所在的地方,用一種尖銳而犀利的方式讓他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就算移開,也總是心神不定,隱隱的焦躁起來。
“啊!”教室內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安藤,安藤你沒事吧?”
紛紛踏踏的雜亂,隱約可見大家都把安藤圍在了中間,人羣外的藤原由衣雙手環胸,滿臉高傲,嘴角一抹冷笑比夏日陽光還要刺眼。
還未等意識到自己應該做什麼,手冢的身體已自動做出了反應,徑直走進教室,撥開人羣,然後拉起安藤。
“我們走。”手冢看了眼被潑上髒水的海報紙,冷聲道,眼底的深深冷漠中有不易察覺的慍怒,脣角緊抿,握住她手腕的手指有著強硬而不可抗拒的力量。
“還是要靠身邊的男生來幫你嗎?”藤原由衣終於悠悠出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手指抓過落在胸前的一束頭髮,斜眼一瞥,暗紅色的雙眸裡是鄙夷和不屑,“沒用!安藤羽,你始終是個逆來順受忍氣吞聲的沒用東西!”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跟著衝進來的雅子憤憤叫道,“這裡不歡迎你,你給我出去!”
“哦?”藤原挑挑眉,“不問清楚事情的過程便將過錯推到其他人的身上,這就是青學的待客之道,我終於領教了。”
雅子噎住,想要辯駁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一張臉氣得通紅。
手冢冷冷看她一眼:“把溫柔看成是逆來順受,把寬容看成是忍氣吞聲,這就是藤原家繼承人所謂的教養和眼界,我也是第一次才知道。”低頭,他扣緊安藤的手腕,沉聲道,“不用理她,我們走。”
安藤只是木然地跟著他走,快要出教室,她卻猛然掙脫開他溫涼的指尖,擡起頭,望著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然後努力笑了笑。
謝謝你。
但是我也不能讓你失望。
不要怕。他用眼睛告訴她。
她咬緊了牙齒,點點頭。
既然無法用聲音來大聲辯駁,那就用實力來告訴你,由衣,我的退讓不是懦弱,而是我一直太放縱你,才讓你有自己纔是最優秀的錯覺。
抓起畫筆,她重新拉出一張新的海報紙,根本不用鉛筆線打草稿,就飛快地徑直勾勒出三角鋼琴和海報字體,儘管心底有著微微的緊張,她卻只是認真地看著手裡的調色盤和各色筆刷,五分鐘,安藤羽,你只有五分鐘的時間,來爭取自己的尊嚴和驕傲。
“啪。”
安藤用力把筆扔在地上,瞇著雙眼,看著藤原由衣的神色裡微微有挑釁。
儘管畫得很粗糙,有些地方的線條勾勒凌亂,但是並不影響海報的整體效果,大塊的撞色有著足夠的衝擊力來奪人眼球。
“安藤……”
她深呼吸,轉身,圍了一圈的人自動給她讓出一條道路來,遠遠站在門口的是逆光而立的手冢國光。
她走上前,然後鼓起勇氣,拉住他的手。
帶我走。
她寫。
手冢似乎是有一瞬間的愣神,末了,嘴角卻微微揚起一個細小的弧度,陽光渲染在他的眉眼髮梢,鍍上一層淺金。
他握了握她的,清澈低淺的聲音啞然微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