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羽,到了?!?
安藤羽拉著自己的包,一下車就看見一個長的很漂亮的女人。這應該就是媽媽的朋友了吧,她想道。
“彩菜,這就是我女兒,阿羽?!眿寢尯退雌饋砗軣峤j,擁抱後就將她推到那個女人的面前。
“嗯,涼子,阿羽這雙眼睛可真像你呢。哎,長得可真好看。”似乎是客套的話,可是從這個叫彩菜的女人口中說出來,卻顯得很自然。
大概是因爲她笑起來的樣子很溫善吧。
安藤羽乖乖鞠躬,擡眼仔細看了看她,面目和善而溫柔,眉眼間有種依稀的熟悉感。
“彩菜,那就要麻煩你和國晴了,真是有點不好意思,有事情了纔來麻煩你們……而且還是這麼大的事情。”媽媽有些歉疚,一邊摸摸自己的頭髮。
“我們在家也悶著呢。反正阿羽跟國光都是青學的,也算有個照應……而且我家那幾個都是悶包,平時都不愛說話,現在多個人也熱鬧些嘛!”彩菜笑著說,卻在下一秒看見了那母女倆瞬間變得難看的表情,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對……對不起,我忘記了……”
安藤羽強忍著心裡的苦澀,只是笑著搖搖頭。
彩菜依然是愧疚,拉過她的手,然後握在手心裡,她剛想要掙扎,卻在感受到那手的溫度的時候,放棄了這個念頭。
她可以看出眼前這個女人毫無惡意。
她說那話也是無心的。
“涼子,你們進來坐坐麼?”
“不啦?!眿寢尶戳丝词皱l,“還要趕飛機呢。這次的畫展要有很多事情要準備?!?
“嗯,好吧?!辈什诵π?,摸了摸安藤羽的頭髮。
“阿羽,那媽媽……走咯?”
安藤羽下意識咬緊了嘴脣,輕輕點點頭,垂下了眼睛。
不知道怎麼的,有一種被父母拋棄的感覺。
看著車子絕塵而去,她下意識的往前跑了兩步,卻看著夕陽怔怔的頓住了腳步。
彩菜拉住她的手,抱抱她的肩,輕聲說:“阿羽,別難過拉,他們會回來的。很快就會接你回家的?!?
她僵硬著站得筆直,眼睛愣愣地看著遠方。
很快?
那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老公?。。】斐鰜砜斐鰜恚】纯窗蔡偎麄兗业呐畠?,好漂亮好漂亮的哦!國光啊!下來下來!”一進門,彩菜阿姨就開始衝著樓上喊。
安藤擡起頭看了看他們,卻見得一個很熟悉的背影在樓梯口,然後是關門的聲音傳來。等到那人轉過身,真的是他……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應該有欣喜的表情。
******
真不知道媽媽是怎麼想的。
手冢國光聽見汽車聲音的時候就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
聽媽媽說,她以前國中、高中、以及大學的最好的朋友要出國了,麻煩他們照顧一下她的女兒,還要住到他家裡。
不但無法理解這個最好的朋友究竟是怎麼樣的人,而且……難道一個17歲的女孩子還不能照顧好自己嗎?還是說已經嬌生慣養到這種地步?
從窗口看出去,那個女孩子背對著自己,一副落寞乖巧的樣子。
有點眼熟。
車子開走了,她跌跌撞撞往前衝了幾步,又愣愣站住不動了。
也是。父母離開,總是會難受的吧。
他關上窗。把桌面整理了一下準備下樓。
既然家裡有客人,他也不能失了禮數。
“老公?。。】斐鰜砜斐鰜恚】纯窗蔡偎麄兗业呐畠海闷梁闷恋呐?!國光??!下來下來!”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打開房門就聽見媽媽興高采烈的聲音。
不過看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他也稍微愣了一下——那天在網球部被菊丸砸到的女生。好像……好像不能說話。
思緒飛掠而過。他似乎有點明白她爲什麼會留下,爲什麼會一副落寞的樣子。畢竟看起來,就覺得她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
手冢國光習慣性的推了推眼鏡,走下樓梯,伸出手,低聲說道:“你好,我是手冢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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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藤羽看著他的眼睛,然後微微笑了一下,握握他的手。在感覺到他掌心那一點點溫熱的時候,忽然有些慌亂,急急忙忙地收回。
低下頭,她小心地瞥了一眼他的臉,內心泛起一絲奇異的欣喜。
她剛準備從隨身的包裡面拿出紙筆寫點什麼,就被他打斷:“沒關係的,我懂手語的?!?
話一出口手冢便看見她彷彿被紮了一下般,那種瞳孔都會收縮的疼。
他有點後悔那麼直接的說。
聽到那句話,安藤只覺得有一種低人一等的感覺,心裡一下一下的刺疼。勉強的鼓勵著自己笑了笑,她伸出手僵硬的比劃著:【你好,我是安藤羽。今後請多多指教?!?
“國光啊,你帶阿羽去她的房間吧!”手冢彩菜笑瞇瞇地說道,把安藤羽往手冢面前推了推,“媽媽先去做飯咯?!闭f罷朝著安藤羽眨眨眼睛。
安藤羽有點忐忑不安地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手冢國光,小心伸出手想要拒絕,卻看見手冢已經拿起了自己的行李。於是有些拘謹的衝他點頭表示感謝,跟在他身後上樓。
“對面就是我的房間,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你可以來問我。”
上樓的時候她聽見手冢低低的說道,不禁有點慌亂,稍微點點頭,卻想起自己走在他後邊他根本就看不見,可是喉嚨裡又發不出聲音,一時間急得臉都有些紅了。
偏偏正好這時候已經走到了房間門口,手冢國光回過頭正看著自己,於是她只能伸手攬了攬散落在耳邊的頭髮做掩飾??觳阶叩剿媲埃故酌榱嗣樗闵焓滞崎_了房門。
房間很乾淨,也挺寬敞,白色的牆壁看起來很舒服。
她衝著已經把行李放在了牀邊的手冢微微笑了笑,卻在快要碰到他的目光時飛快低下頭,咬著嘴脣。
手??匆娝旁谏韨鹊氖种蛤榭s了一下,又動了動,然後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舉起了手,似乎要比劃什麼。
“那……如果不習慣的話,還是寫下來吧。”他乾咳了一聲,低聲說道。
安藤羽猛地擡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手冢的表情,他並沒有什麼悲憫的神情,也沒有那種看不起的意味。
沒來由的一陣感動。果然有他在的地方,她可以回到三年前的心境。
沒有哀愁沒有眼淚的日子,對她來說已經是很遠很遠的了。
【謝謝你。】她在紙上認真的寫,然後轉身遞給他。
她的字本來就不難看,平時都寫得很快,可是剛纔不知道怎麼的就覺得這樣的交流很神聖很莊重,纔會在寫字檯上一筆一劃的把這三個字小心翼翼的寫下來。
他應該,是個善解人意的男生。
“沒什麼。”手冢也很認真的接過那張紙條,似乎感覺到有一種很陌生的感覺。彷彿是那種,久違了的溫暖而平淡的交流?!叭绻麤]什麼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安藤點點頭,看著他走出去,然後彎了彎嘴角。
“誒呀?國光你怎麼這麼快就下來了?。堪⒂鸬臇|西你幫她一起收拾嘛!”手冢彩菜在廚房裡面抱怨道,“人家女孩子一個人來,你不要太冷漠了!”
“媽媽,她看起來又不是那種什麼都做不來的女生?!笔众R贿呎盹堊郎系臇|西一邊說道。
“可是不管怎麼說,人家住過來總會不好意思的嘛!你和她同歲,而且會手語,就多和她說說話,怎麼,你這點都做不到嗎?”手冢彩菜揮舞著菜鏟,瞪著兒子。
“……”手冢國光默默看了媽媽一眼,轉過身又上樓。在房門口站定,敲敲門。
安藤聽到敲門聲,抱著懷裡的一堆書就想要去開門,剛到門口卻沒想到門被推開了——懷裡的一堆東西就這樣“嘩啦”掉了一地。
“不好意思?!笔众懽约旱拿ё哺械奖?,彎下腰就要幫她去撿,卻看見第一本本子的扉頁露了出來。紙面上一個用鉛筆勾勒的淡淡的背影,看上去倔強而深沉。
安藤一下子就慌亂起來,都不敢擡頭看一眼手冢,蹲下身子就把本子合上然後抱在懷裡。大概是太緊張了,本子裡夾著的一張紙條掉了出來。
“打進全國大賽?!?
六個淡淡的鉛筆字。即使有些模糊,卻可以清晰辨認出筆跡。
一時間她手足無措——怎麼辦?解釋嗎?怎麼解釋?用什麼身份解釋?而就算她解釋了,又能怎麼樣?
從小到大她似乎從來沒有這麼手忙腳亂過,她撿起了那張紙夾在本子中,又想要去撿其他的書,可是撿了這本,又掉了那本。手發抖得厲害。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麼。
手冢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了句“我來”後,便把所有的書本一本本都撿起來,拍拍灰,然後走到書桌邊放好。
回過頭看見安藤一臉恐慌,正緊緊盯著她自己那好像是在微微顫抖的右手。
“你的手怎麼了?”
安藤似乎被驚醒般睜大眼睛看著手冢,然後下意識的把手藏在了背後,垂首飛快地搖搖頭。
“還需要我幫忙嗎?”
安藤低垂眼睫,還是搖搖頭。
“那,我先出去了?!笔众nD時也覺得現在的氣氛有些尷尬了,只得快步走出房間。
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因爲房間的空間不大,不痛不癢地擦了下肩。
安藤如同受驚般迅速往後退了一小步。
手冢的腳步頓了下來。
爲什麼她看起來好像很怕他一樣。
抿了抿嘴脣,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又繼續往前走出房間,然後帶上門。站在門外,他也沒走,過了幾秒,聽見了清脆的“咔噠”一聲,門似乎是被她鎖上。
手冢皺皺眉頭。
剛纔那張畫……下筆很利落,明暗的關係掌控得很好,這些都不是重點,只是由於畫得太過傳神,那個背影便不難辨認出是誰……更何況還有那張紙條,他沒理由不熟悉自己的筆跡。
更何況那是他三年前左手受傷的時候,用右手寫的。
他不可能認不出來。
*****
鎖上門,安藤整個人無力地靠在了門板上。
這算……怎麼回事呢?
走回寫字檯邊,託著下巴。那本日記本於光束下靜靜躺著。
她想了想還是拿過來翻開。
看著第一頁的日期,她有點恍然如夢的錯覺。
——原來啊,都已經三年了呢。這話聽著很有些感慨的味道。
她每次承受不住的時候纔會在上面寫些什麼東西。她很高興那些日記的時間間隔越來越大,於是三年了一本本子都還沒有全部用完。
***
沒人說過,啞巴不可以畫畫不可以彈琴。
就算不能說話又怎麼樣。
今天看見的那個人,肯定也會這麼覺得的。
嗯。
安藤羽,請你加油,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摘自安藤羽日記
***
要堅持下去。堅持下去。堅持下去!
她輕輕在心裡告訴自己。捏了捏拳頭。
可還是有點不安。
終於把東西理完了,她趴在寫字檯上休息了一會兒,對著放在桌子上的鏡子瞇了瞇眼睛,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待會兒下去,看見叔叔阿姨要笑一笑纔好。
“叩叩……”敲門的聲音。
“安藤同學,吃飯了?!笨蜌鈪s冷淡的聲音。
她趕緊把桌子收拾乾淨,將那本日記本塞進了抽屜裡。用鑰匙鎖好,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整個人彷彿有點呆愣愣,她靠在桌角停頓了幾秒,等回過神時纔開始擔心失禮的問題,暗罵著自己她打開門鎖走出房間,卻有點詫異的發現手冢還沒有走下去。
“走吧。”他轉過了身。
她忽然微笑起來,點點頭跟在他後面。
那個時候她就覺得,如果能一直跟在這個背影的身後,夢想就不會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