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如期而至, 忙碌的學習生活讓安藤沒空去考慮那些有的沒的。只是雖然她努力地讓自己無視藤原由衣,可是畢竟曾經她們之間有過虛華的友誼一場,有時候看到她愣愣趴在桌子上, 如同無助的小孩子一般時, 她依然會覺得自己有些不好受。
“哎, 那個藤原又在看你了!”池內的小聲抱怨讓安藤從發呆中回過神來, 她狠狠瞪了一眼藤原由衣坐的地方, 不滿地對安藤說,“你快瞪回去!”
安藤只是好脾氣地笑笑,雖然視線依然往由衣那裡晃了晃, 但還是微微彎著眼睛,揉揉雅子的頭髮, 從桌子裡抽出筆記本, 寫道:【不用管她。】
她努力讓自己做到像手冢口中所說的那麼好——
她再也不會逆來順受, 也不會忍氣吞聲。
慢慢來就可以了。
“打掃完教室就可以回家啦……真好,放暑假啦!”雅子伸了個懶腰, 滿足地半瞇著眼睛,安藤壞心大起,像逗小貓一樣去撓她的下巴,雅子哎喲一聲,一個咕嚕翻個身跳起來。
“對咯, 你暑假裡準備怎麼玩?”雅子問道。
安藤想了想, 決定實話實說:【我要先去參加網球部的合宿。】
“好幸福哦!”池內雅子的眼睛裡冒出一連串的愛心, 捧胸, “如果我也能去就好了, 哎哎,不知道行不行啊?安藤你跟手冢學長關係那麼好, 幫我問問能不能讓我也一起去吧!”說著伸出手猛拽她的衣服,撒嬌地晃頭晃腦。
安藤啞然失笑,卻故意想多看看她這麼孩子氣的表情,便假擠出一臉爲難。
“哎?不行嗎?”雅子悶悶地低下頭,撇嘴,“那好吧。”
安藤看著她,終於忍不住笑起來,被雅子看到,立刻生氣地挑著眉毛大吼著發誓要敲扁她。安藤見狀不對,便趕緊一彎腰躲過她的狼撲,卻不想雅子這一撲撞倒了她的課桌,書本什麼的都嘩啦撒了出來,雅子整個人也摔倒在地上。
看著她痛苦捂著自己的腹部,安藤慌忙跑上前去,把她扶起來,周邊的一羣人也都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了一堆話,桃城聞聲也趕緊跑過來,和安藤一起把雅子送到醫務室去。
【對不起翱安藤抱歉地看著池內,正在被醫務室老師抓在手裡用酒精棉花消毒著傷口的她嘶嘶倒吸著冷氣,卻還是努力向自己擠出一個笑容。
“哎,安藤,這明明是她自己笨頭笨腦嘛!”桃城大大咧咧地甩甩手。
雅子哼了一聲,剛想反駁,手上的擦傷被酒精棉花重重摁住,疼得她嗷一聲就差點跳起來。雅子滿眼淚花,指著醫務室老師控訴:“老師您怎麼能幫桃城呢!”
桃城絲毫不介意,啦啦啦的唱著跑調的歌。
安藤好笑地看著他們鬧鬧。
真好,有他們幾個人陪著她。
回到教室,大家都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東西,安藤想起剛纔她只顧著送雅子去醫務室,自己東西落了一地卻沒收拾,便趕緊跑到座位邊上。
好在似乎有人幫她把東西都收拾了起來。
而且所有的書本都是按照她以前的習慣整整齊齊地擺放好。
是……是由衣嗎?她猶豫地回頭看去,卻看見由衣一個人站在窗口,沒有風,沒有云,她整個人站在陽光下,一半彷彿都已經融化在了空中。
由衣怎麼會有這麼孤單,這麼落寞,這麼蕭索的模樣呢?
她一直,一直都是那麼驕傲的女孩子。
對,那麼驕傲的她,怎麼會做出那些可怕的事情呢?孤立她,排斥她,甚把她逼到絕路……明明在那之前,她們兩個還說著要一起參加鋼琴大賽的特別項目四手聯彈的。
“安藤,走吧!”身後雅子叫她。
她匆忙收回自己的視線,點頭應下,便把東西往書包裡塞。
等、等等!
她的眼睛猛然睜大,急切地在那一疊書中尋找著什麼,可是把所有東西都翻亂了她也沒有找到那本親手描畫的素描本。
——不行!這裡面……這裡面可是她跟手冢所有的回憶啊!
在哪裡?在哪裡?!
【我的東西呢?】她用力抓住一個人的領子,睜大著眼睛努力在他的眼睛裡尋找痕跡,那個同學被她弄的一驚,好半天才看清楚她在桌子上用力劃著的那些字是什麼意思,哦了兩聲,指了指外面的垃圾桶:“不要的東西都被扔掉的。”
安藤拔腿衝過去,袖子一撩,便打算去翻,一邊的池內趕緊衝過來攔住她:“安藤!你要幹什麼啊!”
她不解釋,沒空解釋,只是一味地搖著頭,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大力氣,用力一把就把雅子給推開到另一邊。
不可以丟的,那本本子不可以丟,就算她自己什麼都沒有了,她也不可以失去這些一筆一劃刻錄下的回憶。
她丟不起。
“安藤,你究竟在找什麼?”桃城也有點急,抓住一個勁往垃圾桶裡亂翻東西的安藤,大聲問道。
我在找什麼?
我在找……我在找和手冢之間說過的話。
她是啞巴,但是她可以用紙筆的方式把手冢告訴她的每句話都寫下來。
這是她……唯一比別人多擁有一些的東西了。
桃城瞪大了眼睛,看著安藤好像慢鏡頭回放一樣慢慢蹲下身子,然後遲鈍地伸出手彷彿想在空氣裡抓住什麼東西。瘦瘦的肩膀拼命壓抑著自己的顫抖,就算她迅速低下頭,他還是能清晰看見,那雙淡墨色眼底在一瞬間變得深而沉,泛起一層薄薄霧氣,最後化成大顆的眼淚落下來。
“安藤……”桃城有點不知所措,只能叫她的名字。
腦海中彷彿有什麼一蹦而出,安藤猛然站了起來,緊咬著脣,儘管眼淚還在大顆大顆落下來,她還是努力地壓抑住不斷泛上喉嚨口的酸澀,走到藤原由衣面前,然後伸出手,狠狠地盯著她看。
把東西還給我。
她試圖張開嘴巴發出簡單的音節。
還……
還給……
她清晰看見藤原由衣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欣喜,期待。
還……
她努力地從喉嚨口試圖逼出聲音來。
還給我。還……
“阿羽?”那麼輕而顫抖的聲音,帶著祈求和卑微,眼底渺茫的微光如同是浩瀚蒼穹裡不起眼的星辰在努力證明自己的存在。
“阿羽,阿羽你……”
還……
時光凝滯,她張著嘴巴,彷彿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她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沒有,她努力了,那麼努力地試圖向由衣要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可是說不出來。一句句子,一個單詞,一個音節,都說不出來。
把我的回憶還給我。
把我的友誼還給我。
把我的……把我的聲音,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