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氣氛說不出的尷尬和沉悶。手冢和安藤一前一後地走, 走啊走啊走,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
安藤默默望了望手冢的背影。
他是不是會難過呢?無論怎麼說,他都是喜歡過高川社長的吧, 不可能一點都不介意……更何況, 就算只是作爲好朋友, 也會覺得心底不是滋味吧。
到了家, 彩菜阿姨已經做好了飯, 見他們進門便馬上招呼著讓快些吃飯。她一邊端菜一邊看了眼坐在邊上的安藤,不禁皺眉憂心道,“安藤你怎麼啦?臉色好差,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安藤慌忙擡頭,笑了下, 趕緊拿起筷子端起碗, 看著滿桌子的菜又忍不住有些發呆。直到手冢不動聲色地在下頭輕輕敲了她一下, 她這纔回過神。
悄悄側過頭看了看手冢的臉。
似乎下午的事情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或者該說……是怕被人看出來他心底也會有些不爲人知的芥蒂, 所以纔會掩飾自己的表情?
自從知道了手冢喜歡過高川夜這件事情後,她越來越喜歡胡思亂想,也越來越容易出神發呆了。
變得不像以前那個安藤羽了。
就在她亂想得起勁,啪嗒一聲,原本明亮的屋內驀地陷入一片黑暗, 心彷彿也跟著墜入無止境的深淵, 她嘭的站起來, 椅子在地板上摩擦拉扯出一道響亮的痕跡。
她想要退後, 猛然有一隻手拉住她。
“不怕。”
“啊真是的!不是說好7點半才停電嗎?怎麼這麼快就黑了啊!”彩菜阿姨輕聲抱怨道。
國晴叔叔呵呵笑著:“沒事沒事, 這麼吃飯也很有情調嘛。”說著點亮打火機,走到一邊拿過早已經準備好的蠟燭, 燃著了放在桌子中央,“燭光晚餐。”
“說那麼浪漫幹什麼?”彩菜阿姨白他一眼,嗔道,“連紅酒和玫瑰都沒有。”
安藤只是望著拉住她手的手冢。
不怕。
她曾經怕過很多東西,都是手冢慢慢、慢慢地教會她不害怕。
可是對於黑暗,不是僅僅牽住她的手,就能夠讓她解脫的。
手冢的手指動了動,鬆開,他說了句吃飯吧,便轉回了身子。
手腕上空空落落的觸碰到了清涼的空氣。
她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吃完了飯便各自回房間,手冢舉著蠟燭側著身子慢慢地走好給她照亮前頭的臺階,各自站在房門口,安藤正要推開房門,手冢卻叫住了她:“安藤。”
她頓了頓,回頭,看著他。
“只有一支蠟燭。你到我這裡來還是我去你的房間?”手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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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便點頭應了下來。
能跟他多相處一些時間自然是好的。
兩個人並排坐著擠在狹小的書桌前,一人耳朵裡塞了一個耳機,藉著放在兩人間那暗暗的燭光做作業,雖然沒人說話,但是在草稿紙上的交流卻飛快無比。
她先寫一句,然後手冢寫一句,兩個人囉囉嗦嗦地也不知道究竟在討論些什麼,就好像是普通的同學在聊天,哲學人生理想宇宙也有,閒閒碎碎的小事也有。手冢字裡行間還會不斷流露出對網球部成員教導無方的苦惱和無奈。
瞄了眼時鐘上的時間,才驚覺已經九點多。安藤不禁感嘆,手冢國光竟然會陪著她胡說八道這麼久,不得不堪稱奇蹟,而對於自己來說,竟然能拉著手冢國光胡說八道這麼久,也不得不自稱是創造奇蹟的人。
“不說了。已經很晚了,快些寫功課!”
手冢嚴厲地批評道。
“不許和我說廢話!”
安藤抑鬱,拿鉛筆在紙上畫圈圈——又不是她故意的。再說了,討論哲學人生理想宇宙是廢話嗎?明明你自己那些“對網球部成員教導無方的苦惱和抱怨”纔是廢話好不好!
她悶悶地咬著鉛筆頭做數學課外輔導題,可惜做到一半便卡殼了。想起手冢國光的名字常年掛於大紅榜單的前三位,她伸手戳了戳手冢,然後把書推了過去。
“你竟然咬鉛筆頭!”聽手冢的語氣,似乎是在指責……
安藤訕訕地笑,把鉛筆藏到背後,連連搖頭否認。
“……”
手冢也沒說話,但是安藤覺得一股冷氣撲面而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感覺手裡一空,手冢皺著眉頭將筆放到燭光下,仔細看了看,冷靜地說——
“有牙印。”
安藤頂著一腦袋的黑線,剛想湊過腦袋去看,那蠟燭的火光卻搖了搖,隨後撲的一聲熄滅,整個屋內驀然又是陷入了黑暗,視野裡除了能模模糊糊看清楚手冢的輪廓,其他什麼都瞧不見。
她下意識就伸手去抓東西。
手冢安慰般地低聲道:“沒事。”
她點了點頭。
“我去樓下找找……你是……”
她輕輕扯了扯手冢的衣服,慢慢摸索著卻碰到他對自己伸出的掌心,她感激地笑笑,也不管這麼暗他是否能看見。
【我房間裡有別人送的小燭臺。】
“那就拿過來吧。亮一些也好看看書,寫寫字。”
手冢的聲音淡然如墨,卻透著一股暖意。“我陪你去拿。”
推開自己的房間門,安藤跪坐在地板上,從牀底下翻出一個小箱子,那裡面裝的都是她最珍愛的東西。
素描本。蠟筆。舊舊的筆筒。明信片。還有一個包紮著蝴蝶結的小禮盒。
【看上去很廉價吧。】她小心地抽開蝴蝶結的繫帶,然後細緻地將小杯子捧在手心裡,看著手冢點亮了它。
她騰出另一隻手,用指尖在手冢向她攤開的掌心裡寫。
真好,他看得出何時她想說說話,也明瞭何時伸出手,讓她傾吐心中抑鬱。
“如果是心愛的東西,就不會廉價。”
她忍不住笑起來:【對啊,這是送我的人親手做的。雖然他從小到大都嬌生慣養,不對,他也算不得嬌生慣養,有父母親疼愛著、捧在手心裡,才叫嬌生慣養。】她想了想,卡詞了,有些窘迫地草草寫,【我剛想說什麼來著?】
“雖然他從小到大嬌生慣養……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手冢的言語裡多了些無奈。
她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低低頭:【嗯,其實他比誰都善良……本來他可以買給我更漂亮、更好看的東西,但是他說那樣不好。怎麼個不好法,他又不說清楚。】她忍不住笑起來,【他是個很笨很笨的笨蛋。】
“認識很久了吧?”
她點點頭:【但是我很壞,有三年不見他。他卻還是很好,明明輕而易舉便能找到我,但是他始終顧及了我的心情,沒有這麼做。可是我不見他,是因爲怕他擔心我。】
深呼吸,她的手指有點顫抖:【因爲很在乎對方,所以明白有些時候,哪怕自己的舉動會讓他們上心,也會一個人咬牙忍下來的。】
“你是想說高川夜。”手冢截斷她的話,深深鎖眉,“是不是?”
她閉了閉眼,輕輕頷首。
“我……”手冢猶豫了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安藤不解地看著他,暗紅的燭光下他的眉眼微微泛著光華。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他是在告訴自己,已經不喜歡高川社長了?
緩緩伸出手,她咬著牙齒,纔敢將在發顫的手搭進他溫涼的掌心。
手冢稍稍一用力便將她拉了起來。
“安藤,我……不是個容易和過去糾纏不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