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shù)娘L(fēng)景和半山腰比起來確實不一樣,從俯視的角度看著腳下的土地,似乎什麼不開心不能釋懷的東西都能被風(fēng)吹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一般。淺色的花輕輕點點地綻放在柔軟的草地上,帶著一股特殊的氣息。
“嘿!你們還記得那次爬山嗎?”桃城一邊做著蛙跳一邊大喊著,氣喘吁吁的聲音。
她看向手冢,原本一絲不茍地做著俯臥撐,在聽到菊丸他們幾個大聲附和著“當(dāng)然記得”的時候卻停了下來,金色的風(fēng)塵覆蓋在他看上去冷漠的面容。
手?!谛Π伞?
他又怎麼會忘記那次爬山。
彷彿看見了新的希望一般,遠(yuǎn)遠(yuǎn)地眺望著熟悉的土地,看著日出。肩膀一直在叫囂著的疼痛似乎也變得微不足道起來??吹缴磉叺年犛汛舐暫艉爸M(jìn)軍全國的口號,對自己認(rèn)真地做出絕不會輸?shù)某兄Z,舉著手說,等你回來。
他也是那一刻下定決心一定要治好手臂,一定要早點,早點回來。
轉(zhuǎn)過頭,看見站在畫架前的安藤淺淺笑著看向自己,他恍然有一種他們這羣人已經(jīng)在一起億萬年的錯覺。
他不是很喜歡笑,但是在聽到菊丸他們大聲笑鬧的時候,一種莫名的暖流從胸口直接蔓延到了脣邊,他才知道他原本以爲(wèi)這麼多人缺少他一人笑容又有什麼的感覺是錯誤的。
他們的命運也許被捆綁住了,註定了要一起拼搏,一起向遠(yuǎn)在天邊的夢想前進(jìn)。
快要吃午飯了,他走到安藤旁邊看著她的紙面,上邊是模模糊糊的幾個人影在最最角落的地方,暖洋洋的色調(diào)渲染了整個畫面。沒有強烈的色彩衝突,也沒有大幅度的潑墨,只是用小筆刷細(xì)緻地一點點連接了檸檬色的天空和土地。
什麼樣的天空,什麼樣的夢想。
誰說天空,不能是檸檬一樣酸酸的味道。
“哎呀!安藤借你的畫筆用一下!”到了午飯的時間,嘴巴里叼著三明治的菊丸眨巴眨巴眼睛從安藤的手裡搶過筆,大呼小叫著大石的名字跑去,“啦啦啦啦我?guī)湍惝媯€保齡球啦!”
……怎麼昨天的畫面又重現(xiàn)了><|||||
手冢心寒地想著,和安藤對看了一眼,交換了眼神後,忽然同時眼明手快地開始把畫筆洗乾淨(jìng)整理起東西來??墒沁€沒能把顏料盒蓋上,就感覺到身後殺機逼近,手冢條件反射往邊上一倒躲過一劫。可惜安藤就沒有這麼幸運了,臉上非常類似蔬菜汁的顏色讓手冢額頭上的青筋跳了又跳。
安藤憤憤地用手背抹了抹臉頰,瞪了一眼對著她狂笑的桃城武,卻忽然瞳孔睜得老大,笑聲戛然而止。手冢順著她的目光轉(zhuǎn)過頭去一看,海堂正以蛇形的路線躥得比誰都快。
他無奈地?fù)u搖頭,一回過神,卻發(fā)現(xiàn)安藤黑著臉,把剛剛整理好的筆全給拿了出來,噼裡啪啦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顏料往上擠。
“菊丸!”手??戳丝粗車?,然後喊了一聲。大家一下子都愣住了不敢動,生怕部長下一句就是罰跑多少多少圈,結(jié)果只看見手冢乾咳了一聲,表情嚴(yán)肅異常地說道:“這支筆給你,不要大意!”
“哈哈!遵命!大石大石你看手冢給我的筆哦你要不要……哇呀呀阿隆你好討厭啊竟然偷襲太卑鄙了啊啊大石你快來幫我一起畫他個burning燃燒無極限!”
安藤戳戳手冢,衝他左邊努努嘴巴。
手冢一轉(zhuǎn)過頭去——
後面突然就衝上來兩個人,嘿嘿笑著叫道:“安藤快點快點隨便你畫什麼都可以但是要快啊要快?。。 ?
乾貞治?。〔欢L助??!
正在追著鬧著的菊丸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蹦躂了過來,趴在地上看著手冢黑線萬丈的臉。
“根據(jù)Data,這個顏色和手冢最符合。安藤,全力以赴吧!”乾的鏡片陰森森地反射著光芒。
安藤一副很無辜的樣子看了看手中的粉紅色,做了個抱歉的眼神,然後開始在手冢的臉頰上畫起來。一筆一筆又一筆,嘛,很不錯的喲!
手冢拿著安藤遞給他的鏡子一陣無語。
臉上一座粉紅色的冰山噼裡啪啦的輻射出衆(zhòng)多愛心模樣的小點點。
“你們……”他冷冷地掃了一眼憋笑的正選。
大家各自強撐著笑容。
安藤趕緊比劃著:【我是被脅迫的??!】
真是撇得一乾二淨(jìng)!手冢懷疑地看了她一眼。
爲(wèi)了表明她的清白,安藤二話不說撩起袖子換了支筆在乾的臉上塗了個圈當(dāng)氣泡。然後又拿起另外一支筆趁越前不注意寫了個“ま”(就是mada mada da nei的第一個字= =)。
筆剛要碰到不二的臉,他已是一派溫柔笑意,也不閃躲,只是瞇著眼睛:“安藤,看不出來嘛?!?
手冢也拿涼嗖嗖地目光瞥她。
安藤乾笑,屈膝跪坐在地上的她挪著膝蓋往邊上慢慢地移,剛蹭開一釐米遠(yuǎn),菊丸和桃城猛地?fù)淞松先?,扣著她肩膀,其餘幾個不管三七二十一什麼顏料都往她臉上擦了過去,就連手冢也板著臉,用筆戳在她鼻尖上掃了掃,塗得一片黑。
可是就是這樣她纔會覺得更加幸福。
所謂的,樂在其中吧。
玩累了,大家就都躺在草地上,腦袋頂著腦袋,圍成一個好大好大的圓環(huán),直直地看著瓦藍(lán)色的天空,那麼高,那麼遠(yuǎn)。
四周很靜很靜。除了彼此的呼吸,就是風(fēng)輕撫過滿目綠色,發(fā)出的唰唰搖響。
“今年……又是最後一年了呢?!辈欢偷偷拈L嘆一聲。
沒有人答他的話。
大家都是異常的安靜。
依然只有彼此的呼吸聲,風(fēng)不停,唰唰的搖響也不停,細(xì)草那麼軟,鮮嫩得彷彿流出清澈的清綠水色,晃得人眼花,心疼。
許久,大石才應(yīng)和般地說:“這樣一天天的過去,真好?!?
“嗯?!本胀枘沁厒鱽砑?xì)細(xì)的聲響,似乎是翻了個身,趴在了草地上,“大石,我們考一個大學(xué)吧。還要一起打網(wǎng)球,好不好?”
大石看著他把腦袋枕在自己交疊著的雙手上,煙紅色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幾年來都沒有改變過的調(diào)皮笑容,臉頰上那塊不知道是不是用來耍帥用的膠布依然貼在相同的位置。
對的,幾年來,都沒有改變過。
“好?!彼c點頭。
“真好吶,英二前輩很快就能脫離苦海了。”桃城感慨,嘟噥,“不過想到越前比我還要多痛苦一年,我就很痛快!”
又是一片寂靜。
不二惟恐天下不亂般輕笑道,打破沉默:“今天海堂和越前都很冷靜麼?!?
“不跟他計較。”海堂嗤道?!癆HO!”
“切?!痹角皦毫藟鹤约旱拿遍苷谧£柟?,翻了個身,背對著身側(cè)的桃城,一副懶得理他的樣子。
“還是英二前輩好啊。”桃城沒頭沒腦地唏噓。
是因爲(wèi),可以找到最親近的人吧。
“大家……一直,一直一直,都在一起,可以嗎?”有點拘謹(jǐn)?shù)恼Z調(diào),大家都有點詫異地看向河村,他似乎很不好意思是,抓了抓腦袋上棕色的頭髮,揉揉眼睛,“只是覺得,和大家在一起纔會特別開心。”
不二眼角含笑:“是嗎……不過,我也這麼覺得呢。”
“那就一直,一直都在一起吧?!贝笫f。
“嗯?!?
“一起打網(wǎng)球。”
“嗯?!?
“畢業(yè)了,工作了,結(jié)婚了,也要一起。”
“呵呵,大石你都想那麼遠(yuǎn)了嗎?”
“啊,只是想說這個意思……”
“這樣的話……也不錯啊?!?
安藤安安靜靜地聽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散碎的話,有點沒頭沒腦的話。
也沒必要分清楚是誰在說。只需要知道,在這些人之間,在這樣一個暖暖的日子,有這樣一個很長很長的約定,就行了。
“天空,真漂亮吶?!?
安藤側(cè)過頭去看說話的不二,就瞧見他高舉著雙手,圈出一個小小的框架,瞇縫著雙眼,透過掌心看著天際。
然後是菊丸,然後是大石,然後是河村、越前、海堂、桃城,還有手冢。
一個個都伸出手,圈出一個小小的框架,從這個小小的世界裡,看廣闊無垠的天際。
她卻不敢動。只能傻傻看著身邊的手冢,他伸出乾乾淨(jìng)淨(jìng)、指節(jié)修長的雙手,在認(rèn)真尋找屬於他自己的天地。
她不敢。
因爲(wèi),她不知道這個地方,可不可以容下她的存在。她是那麼突兀地闖入這個朝氣蓬勃的球場,尷尬地站在最顯眼的位置,明知自己進(jìn)不得,卻也不想退。
“把手舉起來吶,安藤?!辈欢兴?
手冢也轉(zhuǎn)過頭來看她,細(xì)草遮掩住他一小半的臉,柔和了線條凌厲的輪廓,琥珀色的雙眼狹長微閉。他盯著安藤的眼睛望了望,稍稍點了點下巴:“試試看?!?
若是一起走,會走到哪裡去呢。
不必管吧。
跟著他走,走到何處,天涯海角,是好是壞,都無妨。
任何的猶豫遲疑都彷彿會是在嗤笑她不夠相信手冢,手指動了動,她小心翼翼地擡起手臂,然後伸展著指向天空,指尖遮掩住太陽,再移開,再遮住,星星點點的光亮。
冷不丁,手冢握住她的手。
她愕然地望向身邊那個清清冷冷的少年,他望向天空的神色肅穆莊嚴(yán),神聖不可侵犯。
他低沉的聲音是擲地有聲地的宣誓。
“每一年,都到這裡來吧。”
每一年,我們都到這裡聚首。哪怕未來艱難困苦,也不放棄這個承諾。不可以。不允許。
過去和你們相伴的六年,是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少時光,也是再也不會有的飛揚青春。
安藤愣愣看著他們在空中緊緊相握的手,腦海裡升騰起一片刺骨的疼,刺骨的冷。
明晃晃的陽光,暖融融的春日,綠蔭如畫的鞦韆架邊,翹著修長雙腿的女孩子一晃一晃地蕩著木質(zhì)鞦韆有著吱吱咯咯的聲響,藍(lán)髮少年微微垂下眼簾揚著嘴角輕笑,見速度緩了下來,便搭把手把她推到高高的空中。
似乎是見到自己走來,女生笑著招手叫她名字。
“阿羽!”
“危險!”她險些驚叫,看著女生有驚無險地半個身子歪在繩索上,依舊嘻嘻地笑,容顏精緻,眉目靈動。
“阿羽,有新的比賽呢,是四手聯(lián)彈的合奏哦!”
“安藤,一起去吧。”藍(lán)髮少年的微笑熠熠閃光,夏日裡最燦爛的陽光,彷彿都收斂在他的嘴角眉梢,細(xì)細(xì)淺淺。
“嗯。好。”
也是緊緊相握的手。
“阿羽的手長得真漂亮呢……”
一聲輕嘆。
“安藤的手長得真漂亮呢……”
菊丸的一句話刺得她一個激靈,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掙脫開手,急急地藏在自己身下,陽光刺眼,照得她幾乎快要流淚。她只得扯出不自然的笑容,卻看見手冢深深的目光。
心底一跳,她霍地起身,黑色的長髮散亂了一肩,耳邊的髮絲全遮掩到眼前,蓋下一片沉沉陰影。
大家也都坐起來,互相拍掉肩上的碎草。一邊笑,一邊鬧。
“那麼,就約定好了。”
“嗯。每一年,放鴿子的人要被部長罰跑很多很多很多圈,一百圈,一千圈,一萬萬圈……”
是他們的聲音。
其實,不是每一個約定,都能實現(xiàn)的。
但是如果是他們,比自己努力,比自己勇敢,比自己堅強,這個約定,就沒有落空的理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