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壽司店裡出奇的安靜。
桌上的盤碟依舊擺放得整齊, 全無往日的狼藉。大家只是圍坐在桌邊,不說話,也沒人動過筷子。
終於乾開口:“只是訂婚罷了。”
今井嵐吸吸鼻子, 粗魯?shù)爻槌鲆化B紙巾擦眼睛:“根本沒有區(qū)別。”她擡頭, 皺眉, “爲什麼手冢不來?他怎麼能這麼狠心!”
“他今天似乎有事。”不二出聲, 瞇著眼睛微微笑道, “再說了,有我們在不也是一樣的嗎?”
阿嵐張了張嘴,訥訥:“也是。他現(xiàn)在……”頓住。
氣氛不免微妙起來。
“其實我說的……讓你們幫幫阿夜, 並不是想讓她跟手冢在一起。”今井嵐眼眶漸漸紅了起來,啞著嗓子說,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
“當初, 是她傷了所有人的心。”不二平靜地說道。
“但是手冢他……”今井嵐似乎極力想要爲自己的好友爭辯些什麼, 只是話還沒說話,卻聽見門板被拉開發(fā)出的聲音, 同時門廊上掛著的風鈴響了起來。
不二安然微笑著擡手:“手冢。”見到他身後跟著的那個垂著腦袋的女生,雖然也有些暗自詫異,但還是打招呼道,“安藤也來啦。”
“部長……”幾個人也終於開口。
手冢嗯了聲,走了幾步, 卻發(fā)現(xiàn)身後安藤沒有跟上來, 回身看著她, 卻不自覺地略略皺起了眉頭。
安藤趕緊笑笑, 對他比劃道:“我等……跡部來。你們的事情, 我不方便聽。”
沒什麼不方便的。手冢本想脫口而出,但想了想, 還是點點頭:“一個人小心些。”
“安藤不過來?”見手冢坐下,大石關切地問道。
“嗯。”手冢又回頭望了望門口,見她已不站在那裡,抿抿嘴角,緩緩回過身子。
“手冢,你家裡有事,爲什麼會跟阿羽在一起?”今井嵐把他異常的舉動看在眼裡,略撇著眉頭,毫不客氣地問道。
手冢聽著她口吻中的惡劣,便移開視線不作答,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的乾,沉聲:“你們也都知道了。”很肯定的語氣。
大石尷尬地笑了聲,摸摸頭髮:“我們……”
“我們也是才聽阿嵐說的。”見自己的搭檔猶豫,菊丸趕緊搶著說道,“剛知道的。”
手冢不動聲色,鳳眼中凌厲的神色一閃而過。
真的是才知道嗎?
下午大石和不二兩人異常的反應在腦中閃過,他忽然覺得焦躁起來。
很久都沒有過這樣的情緒了。彷彿有巨大的石頭壓在胸口,沉悶得喘不過氣。
“這件事情,我們沒人能插手。”許久,他才端起茶杯,低頭默默喝了口。
所有人的神色都不自然起來。
手冢的反應,平靜得超出他們的想象。
姑且不管之前他和高川夜之間還沒開始便結束的那段感情,僅僅是作爲關係融洽的同學,或者說是相識多年的朋友,難道……難道不會覺得一個還未滿十八的女孩子,要和比自己年紀大一倍多的人結婚,是一件很難以接受的事情嗎?
操控命運的權力,不在自己手裡,對於這個年紀有著大大夢想的人來說,該是多麼殘忍?
“手冢國光,你……!”今井嵐氣得要死,霍然起身,指著他的鼻子就想發(fā)火,不二一隻手拖過她,捂住她的嘴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說。
——手冢端著茶杯的手指也有些顫抖。
他只是早已經(jīng)習慣了掩飾自己的情緒。
手冢冷然望著杯中緩緩晃動的水面,下意識更加用力地握住。新沏的茶水還很燙,透過玻璃的杯壁穿出灼熱的溫度,指尖有輕微的疼痛感。
只是,這種痛是可以忍住的。
收回手,想從口袋裡找紙巾,卻摸到了一團東西。
那是他寫完的承諾。
我會一直。
站在。
你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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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涼涼,晚風習習,安藤抱著胳膊站在壽司店外,等了許久,纔看到跡部景吾的身影在黑幕中緩緩隱現(xiàn)。
她笑了笑,掃去剛纔抑鬱的神色,趕緊小步地跑過去。
跡部揚了揚眉毛,伸出手,按在她的頭頂,瞥了她一眼,在看到她那副表情的時候,高傲的表情終於露出一絲小孩子的痕跡,有小小的笑容在眉眼裡綻放:“喂,要吃冰激凌嗎?”
嗯嗯,她咧開嘴角,仰著頭點點。
安藤用小勺慢慢挖著手裡的冰激凌送到嘴裡,開心地看著身邊的跡部兩隻手裡各舉著一根圓筒,滿臉倨傲的神色裡卻暗含無奈,便乾脆拖著他坐到路邊。
“沒品位!”跡部鄙視地說道。
她只是叼著勺子對他耀武揚威地晃晃。
“心情不好就不要笑。”
冷不丁跡部來了這麼一句話,安藤嘴角的笑容倏然僵硬起來,然後,緩緩、緩緩消失不見。
被小景看出來了。
其實,自己心情並不好。
“喜歡他就說出來。”
跡部幾乎是氣急敗壞地說道。
“扭扭捏捏幹什麼!”
安藤默默搖頭,苦澀地咬住嘴脣,黯然垂下眼簾。
怎麼說出來?明明……三年前就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究竟在顧忌什麼?”
【在想你以前說的話。】她歪著腦袋慢慢在他手心寫。
稍稍上揚的尾音劃出優(yōu)雅的聲調,囂張到不可一世,彷彿他說的話便是真理般的自信:
——阿羽,這個世界上只有一樣東西不會拋棄你。
那時未嘗愛情滋味,她不懂,大聲地反駁說只有感情纔會天長地久。
跡部景吾瞟她一眼,原本雙腿交疊著斜靠在沙發(fā)上的他站起來,抄起一邊的網(wǎng)球拍,直指著坐在琴凳上的她,揚著眉毛說。
“比起夢想,感情不堪一擊。”
比起夢想,感情不堪一擊。
可是爲什麼在高川社長的眼裡,比起感情,夢想纔是不堪一擊呢?
“手指真涼。”跡部握了握她的手心,皺眉,原本就惡劣的口氣更加差了起來,三下五除二地脫了身上的外套,然後隨手一飛丟到安藤腦門上,把她蓋了個嚴嚴實實。
安藤費力地扒開,撇撇嘴,然後一腳踢在跡部腿上。
跡部沒好氣地重重敲了她腦門一下,看她笨手笨腳,無奈扶額:“本大爺勉爲其難幫你一次。”
幫她把西裝披在削瘦單薄的肩上,跡部沉默著揉揉安藤的頭髮。
三年不見,你卻依舊不勇敢。
他可以封住所有人的嘴,但是卻沒法幫她重新樹立去已經(jīng)坍塌的自信心。
或許,那個女生說的對——
“與其勸她,不如更狠地傷害她。我不相信,阿羽會連自尊都丟得一乾二淨!”
他拍拍安藤的腦袋,低聲:“太累了就休息會兒”
安藤默默點頭,側了側身子,然後慢慢把腦袋埋在他的肩頭。
就像被告知再也不能說話那天一樣,她不要爸爸媽媽的懷抱,只想抱著小景痛痛快快哭一場。
“安藤。”冷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安藤驚嚇地擡起頭,跳起來,卻看見幾米開外站著的一羣人,不禁慌亂起來。
“那是……跡部?”菊丸不可置信地叫道。
跡部只是緩緩起身,下巴略擡:“嗯。恰好經(jīng)過。”目光掃過緊緊盯著自己和阿羽的那個人,不免嗤笑,“手冢,你還真是搖擺不定。”
安藤暗地裡踩他一腳,不安地看著手冢,放在背後的手指也緊緊地扯著衣角。
手冢又看了他們一眼,緩緩走上前,脫下自己的外套。
跡部笑笑,捶了他肩膀一下,低聲:“這還差不多。”抓回蓋在安藤肩上的西裝,他斜睨著手冢不動聲色將衣服披在安藤肩上的動作和神情。這傢伙……眼神還是蠻溫柔的。
可惜還是根木頭。
一聲響指,街角處那輛隱沒在夜色中的黑色賓利緩緩滑出,停到了街邊。上車之前,跡部回頭看了看並肩而立的那兩個人,嘴角揚了揚:“合宿的事情,本大爺會跟你聯(lián)繫的。不過要求就是帶上她。”
滿意地看著安藤一臉錯愕,他這才鑽進車廂。
“今天很晚了,大家先回去吧。”見著那車開遠了,手冢纔回過身,對著身後一衆(zhòng)人說道。
今井嵐卻還想說些什麼,不二剛想攔她,她卻笑笑按住他的手,小聲說:“放心啦,我不會提的。”
笑容暗啞,眼神卻明亮。
剛纔手冢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那麼明顯。那她又能多說些什麼呢?
“阿羽,週末是鋼琴大賽的複賽,來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