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呀,國光,阿羽你們回來了?快來看!”手冢國晴笑呵呵地出來,“我把鋼琴給搬出來了!啊那個音準去調的時候實在是太可怕了?!?
“來,小羽,快過來!你國晴叔叔彈得實在是難聽死了!”手冢彩菜也出來了,很激動的模樣。一邊說著一邊接過手冢國光和安藤羽手上的書包。
安藤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鋼琴?鋼琴?她可以在這個家裡彈鋼琴?
“好好好,來來小羽!”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一溜兒手冢,安藤忍不住彎了彎眼角。然後回過身子,伸手從左到右一連串的琶音試了一下音準之後,才閉上眼睛找感覺。過了幾秒鐘,輕輕俯下身子,手放在琴鍵上,緩緩開始。
月光奏鳴曲。
月光,是貝多芬爲來自意大利的古安魯迪伯爵的愛女朱利埃塔教授鋼琴並和她發生了感情時寫下的。對於當時孤獨而悲傷的貝多芬來說,這是他生活的曙光,可是無論怎麼抗爭,他依然輸給了時間。
寫這首曲子,貝多芬承認了他對於耳疾的恐懼和揮之不去的憂慮。
不過,他卻還是堅持下來了。
第三樂章,遲到的奏鳴曲式,連串的琶音組成的主題,而後是強有力的重音。從十六分音符到後八分音符連續的斬釘截鐵的節奏,又轉到了發展部。她有點緊張地凝神專注於手指如何移動在鍵盤上,不斷地回憶著往日的缺陷好努力改進,左手剛剛放慢了速度,右手緊接著的激動不安強烈打破了之前短暫的寧靜,到最後沉重凝結於低音八度。
“啊呀呀彈得很好哦!!”彈奏完了以後,寧靜了一分鐘多,爺爺才興奮地站起來拍手。
“話說……真的要比我彈得好?。 笔众缑嗣掳?。
“……你廢話啦!”
手冢睜開眼睛看著依舊坐在琴凳上有些氣喘的安藤,微微點點頭——難度很大的曲子,她能彈到這樣肯定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從她的眼睛裡可以看出來,她是個很執著的人。
“國光,明天就是週末了,去小羽家裡幫她把畫具拿來吧?!辈什诵n著他說道。
“嗯,好。”他點點頭。
安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是真的,她可以嗎?可以又彈琴,又畫畫嗎?
今天真的很高興。她曾經想過的排斥唾棄一點都沒有,在這裡連對她的同情憐憫都沒有一絲一豪的居高臨下,她曾經恐懼過的一切都不會在這裡。
是不是因爲有手冢國光……
她下意識地看著坐在那裡的清冷少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只是幾天的時間而已,她和他相處了才幾天而已。一個星期都未到,她卻已經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心情。他對她來說,已經變得越來越重要……
如果沒有三年前的事情,她根本不會有今天的苦苦支撐的。
他也許早就不記得三年前的事情了,可是那一幕畫面對她來說生死難忘。
安藤忽然很想哭。
手冢走到她身邊,沉默著伸手。
她只覺得視線越來越模糊,伸手接過了那張紙巾,想要擦掉眼淚可是卻發現越擦越多。
她是真的……用心去愛這個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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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睡前她坐在寫字檯前,隨手拿了支筆在紙上開始塗塗畫畫。畫了一會兒,她卻被自己嚇了一跳——怎,怎麼會習慣性的畫他?根本就不是刻意的,可是爲什麼會畫他?
腦海裡忍不住想起了今天下午回來的場景。她那麼怕他會誤解她,會拋棄她,她從來都沒有過這麼恐慌的時刻。即使是那段時間她成爲了衆人鄙夷的對象,她也沒有這麼驚慌失措。
不行不行,她不可以再想下去了!
用力地甩了甩腦袋,她敲敲自己的額頭,強迫把那些莫名的激動給扔掉。鎮定下來,想了想還是去把窗給打開了。
風很舒服,她閉上眼睛靜下心來,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再看到那幅畫時,她忽然湊上去——雖然這支鋼筆有點漏墨,但是這樣子勾勒出來的邊框倒是很好看。嘗試著把那支鋼筆往紙上甩了幾下,幾列水墨的印痕濺落在上面的組合看上去還不錯的樣子。
她瞇了瞇眼睛,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
“叩叩?!庇腥溯p輕敲了敲她的門。
看了看還沒有乾的畫面,她權衡了一下決定直接去開門——大概是阿姨來送宵夜吧。
“不好意思,我可以進來嗎?”是、是手冢國光。
她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有些慌亂地看向自己的寫字檯。萬一被他看到怎麼辦?她很想讓他等一下,但是看著他的眼神……不可否認她很怕手冢面無表情的樣子——雖然這是他經常性的表情,但是在她眼裡,就好像是隨時隨地都會絕情地走開一樣。
她以前失去了太多,所以,現在纔會特別恐慌。
穩定了一下心緒,她稍稍側過身子讓他進來。然後想要快點走到寫字檯邊把那畫給藏起來——鋼筆弄花了就弄花了,總比讓手??匆姾谩?
一陣風吹來,把那張紙給吹到了地上。
她想要衝上去已經來不及了,手冢速度比她更快,彎下腰便撿起那張紙。
他一定會認爲,自己是那種不知廉恥的女孩子吧。偷偷地把他畫下來……
安藤緊緊抿住了嘴脣,。
“畫得很好。”
一瞬間她詫異地擡起頭。
他說,他說畫得很好。
她幾乎是機械的點著頭,下意識地做著“謝謝你”的手語。
謝謝你,沒有讓我覺得難堪。
謝謝你,沒有讓我感到恥辱。
真的謝謝你。
“啊對了,我來是想給你這本書?!笔众]p輕地開口,把手裡的那本書和那張畫都放在了她的桌面上。
凝視著那束檯燈投落下的光芒,他頓了頓:“這本書很好。那本《捕捉光與色彩的瞬間》我看了一些了,過一陣子我再給你。”
安藤有些受寵若驚地走上前,是阿蘭·德波頓的《旅行的藝術》。她昨天在他房間有看到,便多翻了幾頁,沒想到他記得。
擡起頭對著手冢感激地笑了笑,她寫道:【謝謝。你好像很喜歡看原版書。】
手冢點點頭,想了想卻是接過她手中的筆:【編譯過的書是很好,但是會迎合該國的大衆思想,而且也許會加入編譯者的想法。我想自己讀原版,看能不能有其他的體會?!?
安藤悄悄看了看正在寫字的手冢的側臉,那種慌亂的感覺又來了。於是趕緊低下頭,可是依舊平靜不了那種古怪的心思。
究竟……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