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位賽開始,大家便自己隨意挑選角度,收斂了嘻嘻哈哈的態度,都沉靜下來,認真觀摩比賽,構思如何作畫。
對於安藤來說,這並不是難事。大家打球的習慣她早已經摸得一清二楚,基本上不用擡頭看,原本只需心中估摸下,她就能飛快完成一幅作品,但此刻她卻有些發怔地看著遠處手冢和不二的比賽。
手冢的眉眼她早已勾勒過千百遍,卻從不會覺得厭倦。
如果能一直一直,像今天這樣遠遠瞧著他,不用偷偷摸摸,不用擔心別人戳破自己的心思,心無旁騖地用筆描繪他的神情姿態,那該多好。
如果這個一直一直,能是永永遠遠,那該多好。
不僅僅是爲了想在手冢面前表現得更加優秀,她也確實想衡量下自己的水平。
雖然入社許久,但她始終沒有見過高川夜作畫的模樣。接觸了這麼長時間,安藤確實很佩服她,博學多識,對畫作有著獨特見解,加上溫文爾雅的性子和人格魅力,她是當之無愧的繪畫社社長。
相比起來,當年的自己,的確是不堪一提。難怪這麼多人不服氣。
今天她必須全力以赴。
她想清楚的知道,自己和這個被手冢稱作十分優秀的女生之間的差距。
伴隨著裁判的一聲哨響,不但昭示了網球部排位賽的結束,繪畫社的所有成員也都捧著自己的作品到內場中央集合。
安藤揉了揉發酸的胳膊,心下忐忑。
“哇,不愧是社長……好厲害啊!”那邊傳來崇拜的尖叫,“簡直跟真人一模一樣,社長幫我也畫個手冢前輩吧,我要貼家裡!”
“雅子畫得不二也好有感覺,眼底有殺氣……”
“安藤,快點把你的作品交出來!”不二笑著拍了拍發怔的她,彎彎眼睛,“我猜,你畫的也該是手冢吧?”
菊丸喵的一聲,一把從沒防備的安藤手中奪過了捲起的畫紙,吐吐舌頭調皮地說:“看看不就知道啦!”
展開,菊丸的眼睛不禁瞪大。
——“不、不二……都在上面礙…”
“什麼都在上面?”不二不解地看過去,掃了一眼便了然,微笑著讚許道,“不錯喲,這次總算沒把我使白鯨時握住球的手給畫反了吶。”
安藤尷尬地縮縮腦袋。
上次畫反了……是因爲想著手冢,就不自覺地……唔。
她垂下眼簾,躲開不二饒有興致的目光。
見不二和菊丸都盯著安藤的畫看,大家也紛紛圍了過來。
“好厲害!這麼短的時間裡竟然把所有正選都畫出來了!”
“……這個是桃城吧,Jack Knife的回球姿勢……”
“畫的全是使出絕招時候的樣子呢!哇,安藤你記憶力好強啊!”雅子興奮地用手肘拱了拱安藤,“好棒好棒!這很難呢!”
安藤有點內疚,因爲想著畢竟自己不是第一次畫大家,所以爲了公平才決定把所有人都塞在一張紙上以加大難度,卻不想這麼做恰好出了把風頭。
她有點無措地望向人羣外。
卻瞧見手冢正側身對著他們,微微皺著眉頭,捂著手臂。
心下一緊,安藤不加多想就一把推開了擋在自己面前的人,衝了出去,抓住了手冢的披在肩上的外套,急切地看著他,用力地比劃道:【受傷了嗎?是不是肩膀又痛了?】
她已經知道手冢國光曾經受過傷的事情,也知道了原來三年前的初見亦是因爲肩膀的傷痛。
她知道失去最重要東西的痛苦。
所以,她不希望手冢再要承受這般沉重的分量。
“不是。”手冢低聲道,見她眉宇間滿是焦急關切,一雙淡墨色的眼睛裡幾乎要溢出眼淚來,不禁微微嘆了口氣,放緩了語調,“你不用擔心。”
安藤卻更加著急起來,這種受傷了不願意他人擔心的心情她怎麼會不明白,可恨自己發不出聲音,不能質問他,只得抓住他的手,然後輕輕撩起了他的袖管。
動作很慢。
她怕看到泛紅的傷口,怕看到積壓的淤血,怕看到他受傷。
如果可以她一定會選擇替他承受,哪怕代價是再也不可以畫畫。
她也願意的。
冷不丁有清冷的手指覆上她的。安藤愣了愣,動作也停了下來,只是傻傻地看著手冢國光摁住她的手。
“我說了沒事。”他清冷的聲音裡染上些許無奈,“大概是太累了,肩膀有些發酸罷了。”
那爲什麼捂著手臂……她看著他的眼睛,自己的手指還在他的掌心裡,沒法做手語。
手冢卻似乎看懂了一般,乾咳一聲:“大意了,衣服被鐵絲勾到了。”
他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按著安藤的手,鬆開,她卻彷彿是受驚的小兔子,惶然抽回自己的手,默然垂下眼睫,倒退了幾步。
她這般大的反應,到讓他也有點尷尬。
周圍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兩個,然後又齊齊將目光投向另一邊的高川夜。
高川夜微微笑了下,掩飾自己的黯然,打圓場:“手冢君沒事吧,大家都很關心你呢。”
“沒事。”手冢的聲音微微泛冷,與剛纔帶了一絲溫涼的語調相去甚遠。
高川怔了下:“那就好。……今天麻煩你了。”
“嗨嗨,這有什麼麻煩的嘛!”鐵絲網的外頭傳來一個爽朗略啞的嗓音,穿著短袖T恤的女生站在長椅上,揮舞著雙臂,“手冢幫阿夜是在情理之中嘛,阿夜你何必跟他這根不解風情的大木頭客氣!”
“阿……阿嵐……”
“今井嵐,非網球部成員不得入內。”手冢涼涼地瞥她一眼,部長的威嚴畢現。
今井嵐卻做了個鬼臉,吐吐舌頭:“我又沒有走到你們網球場裡頭來,我是在這裡圍觀,我是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不可以嗎?”
她叉著腰的模樣著實大大咧咧,男孩子得很。
不二笑起來:“阿嵐,一個人也能算羣衆嗎?”
“呃,那就羣衆之一好了,喂,那麼計較做什麼?!”今井嵐不滿地瞪不二一眼,“我是來催阿夜快些的,我在琴房等那麼久,她還磨磨蹭蹭的!……呀安藤,你也在啊,太好了,要不我們先去切磋切磋吧!”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對了,馬上又要全國鋼琴比賽了喲,你參加嗎?參加吧參加吧,好不好?我們一起戰鬥嘛!”
“別想挖我們繪畫社的牆角。”高川夜笑道,“安藤可是我們的頂樑柱,你自己看,她的畫是不是很精彩?”
大家的目光便又重新回到了畫上。
安藤也終於得以看到了高川社長的作品——乾脆利落的線條勾勒出手冢的身形輪廓,凌厲的眼神,微瞇的鳳目,飛揚的髮絲,零式削球的姿勢萬分精準。
雅子的畫也很受好評,她畫的不二當真是球場上那個有著溫柔笑意、卻能輕而易舉看穿對方對方弱點的纖瘦少年,微微睜開的雙眼裡透露著冰冷的殺機。可惜的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平日裡眉眼彎彎的不二學長到了球場上卻這麼難以接近,玻璃心碎一地的下場就是這幅畫以幾票之差成了第三名。
安藤和高川的畫並列第一。
“不行不行,哪能有兩個第一呢!”今井嵐揮舞著雙手在網球場的入口大喊。
大家深以爲然地點點頭,卻難以區分兩者好壞,最後不得不請出DATA之王乾貞治來評判。
安藤莫名有點緊張。
其實,自己也是希望得到第一的吧。
乾端了端眼鏡,深深看了眼安藤,剛想說什麼,手冢卻淡淡打斷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