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第一節課還沒開始, 班導便帶著一個女孩子走進了教室。打扮得很時髦,年輕的面容精緻而朝氣,宛若夏日裡最熱烈的火焰般燃燒著, 明豔動人。
“這是冰帝的交流生, 大家歡迎吧。”老師笑笑, 推了推那個女生示意她做自我介紹。
“冰帝?”桃城聽後, 用手抓抓後腦勺, 小聲重複道。
坐在他們前面的池內雅子偷偷回頭,附和道:“你們看她那雙鞋礙…我前天剛在雜誌上看到,全球限量版, 貴得要死……”
“千金大小姐?”
僅僅是聽著那個聲音,安藤便已不敢擡起頭來。雙手不安地交疊在腿上, 卻還是止不住的發抖。
對的。
千金大小姐。她的確是千金大小姐。
“阿羽?”女生欣喜的叫聲讓大家都疑惑地將目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最後定格在垂著眼簾、臉色蒼白的安藤臉上。
“你認識她?”桃城好奇地看看自己的同桌。
安藤勉強笑笑, 緩緩擡頭,望向那個對自己而言, 再熟悉不過的女生。
瞳孔驀的收縮,彷彿是被刺疼。
由衣。
爲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哦,還沒自我介紹呢……真是不好意思,看到多年不見的好友,似乎有點失態了。”那個女生的笑容宛若朝陽, 落在安藤眼底卻如此刺眼, “我叫藤原由衣, 還請大家多多指教。嗯, 我的興趣愛好……”
她頓了頓, 加深了嘴角盈盈笑意,目光裡透出冰冷的訊息:“是繪畫呢。”
下面卻立刻有個男生叫出來:“藤原由衣?那不是去年鋼琴聯賽銀獎……”
“比起黑白鋼琴鍵, 阿羽不也是更喜歡畫筆嗎?”
打斷那人的話,藤原勾著的脣角劃出戲謔的弧度。
輕描淡寫一句話,就刺中了安藤心底最痛的傷。
“憑什麼!”
“憑什麼!”
啞巴,啞巴,啞巴……
巨大的迴響衝擊在她的腦海裡反反覆覆的迴盪,震得她眼前斑斕一片。
猛然間,右手開始哆嗦,即使她用膝蓋把手頂在了桌板地下也沒用。她只能緊緊地咬住了下脣,用力閉著眼睛,想把眼前關閉成一片黑暗。
由衣,由衣,你明明知道,不是我想放棄鋼琴的。
何況……你不也是希望我再也再也,再也不要出現在音樂社的嗎?
你和櫻庭,和那些人,不都是這麼希望的嗎?
她還記得那時候她只是筆直地站在人羣的最後,到最後幾乎是發白的陽光讓她根本就再也看不清藤原由衣臉上的表情。
她那刻絕望的心情此時回想起來還會出一身冷汗。
藤原由衣似乎是心滿意足地看著安藤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又繼續說道:“總而言之,以後還希望和大家和睦相處。”她抿嘴一笑,回頭看向老師,“老師,請問我的座位在哪裡呢?”
“啊,既然和安藤同學認識,那就坐到她後面好了。”
“謝謝。”藤原微微欠身,往座位走去。
經過安藤身邊的時候,看著她緊咬著的脣上泛白的印記,還有不斷顫抖著的瘦弱肩膀,藤原由衣卻只能逼著自己更加狠心,再狠心一些。
輕輕一聲冷哼,她在安藤身後坐下,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湊在依然僵硬挺直著身子的安藤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安藤羽,你可以開始期待以後的生活了。你可以把退出當做贖罪,但我不能。”
安藤聽著耳邊的聲音,努力剋制著自己內心的惶恐,和憤怒。
對的。她好像終於學會了憤怒。
這樣的緊追不捨,死纏爛打,究竟是想把她逼到什麼地步?
“那些獎盃,都是你施捨給我的。而我,不、會、要。”
藤原由衣的話。
一字一頓,言語冰冷。
“請問藤原同學要參加社團麼?”一下課,班長便拿著筆記本衝過來。
“那,安藤同學參加社團了麼?”
想要不聽見那聲音都難,畢竟她就坐在自己的身後,和以前的位置一模一樣。
安藤一心只想要逃開這個地方,僵硬地鬆開已然因爲緊緊抓住了桌子的邊緣而指骨泛白的手。她不管只能逃離多少時間,她只是不想再回憶。
“安藤同學好像已經到繪畫社報道了吧。”班長叫住她。
安藤離開的步伐稍微停滯,輕輕點頭,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教室。
走出前,聽見她的聲音彷彿穿破了時空。
“嗯,那我當然和阿羽一起啦。”
芒刺在背的感覺讓安藤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彷彿不知道什麼時候過去的漩渦就會席捲掉她現在辛辛苦苦保存起來的幸福。一點點都不給她留下。
她不是對自己沒有自信,而是太怕了。
——到底是從什麼開始的呢,由衣?
爲什麼毫無徵兆的,你、櫻庭、還有音樂社的那麼多人,都開始痛恨我、厭惡我、再也不想見到我?
就像現在,永遠都惶惶然地擔心著……會不會好不容易擁有的幸福,也會在毫無徵兆的,僅僅在一瞬間便永遠離開自己。
“安藤,你認識那個藤原?”下課後安藤和池內雅子照例一起去繪畫社,見她今天實在是反常,雅子忍不住問出口。
她遲疑了下,僵硬地點點頭,想扯出一個安慰的笑容,卻覺得嘴角千斤重。
“她長得好漂亮。”雅子喃喃般地說道,“比高川社長還要好看。”
安藤垂了垂視線。
冰帝的校花,怎麼可能不漂亮。
由衣的長相,無可挑剔的精緻。
“啊對了,說到高川我就想起來了,她讓我去拿社團的信息材料的呢!”剛到繪畫社門口,雅子忽然想起來,懊惱地拍拍自己的腦袋,折身便跑,“我很快回來!”
安藤無奈地笑笑,剛跨步準備進門,眼前忽然躥出的黑影卻讓她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藤原由衣看了看跑遠的雅子,輕笑兩聲,嘲諷地看著安藤:“所以呢,你不是社長?”
安藤沉默著別開視線。
“這麼喜歡畫畫,卻不敢當社長,你身上恐怕從來都沒有過所謂的責任感吧,嗯?”藤原由衣走上前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安藤,把她逼到角落裡。
身後貼著冰冷的牆壁,那涼涼的溫度刺激到挽起袖口下的手臂,凍得她整個人一個激靈,惶惶然地看著四周,她不知道該怎麼逃。
“你還想逃?”藤原不耐煩,擡手用虎口用力掐住了她的下巴往後一擡,安藤吃痛地仰起臉,後腦勺卻重重撞在了牆壁上,咚的一聲悶響,疼得她下意識便揮開了藤原禁錮住她的手。
藤原由衣眼底的擔憂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