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國光, 我和你,做個交易。”
儘管藤原由衣的表情挑釁,微微勾起的嘴角掛著冷笑, 可是手冢卻依然敏銳察覺到她在說那話時, 猛然攥緊的五指和眼底一瞬間閃過的企盼和卑微。
身邊的池內雅子和桃城武齊齊跳起來, 剛要跳起來, 卻被手冢擡手攔住, 他淡淡看了藤原由衣一眼,回頭對那兩人說:“你們先進去陪著她。”
雅子憤憤瞪了由衣一眼,不甘願地一跺腳, 走進去。
“你同意了?”藤原由衣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眼神明亮, 語速也輕快起來, “其實很簡單的, 只要……”
“我拒絕。”手冢平靜地直視著她亮紅色的雙眼。
“……你,你……爲什麼?”彷彿不能理解般, 藤原由衣的表情頓時僵硬起來,儘管手冢的表情淡然而冰冷,可是透過鏡片,他的目光分明是尖銳而犀利的,恍若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震驚過後, 她不禁煩躁起來。
狠狠心, 由衣微微抿住脣, 深深看著他的眼睛, 加重了語氣:“手冢國光,你不敢嗎?”
“沒有這個必要。”他漠然答道。
沒必要。
因爲那是他和安藤之間的東西, 與藤原由衣無關,與任何人無關。
兩個人僵持著看著對方,幾秒種後,藤原由衣卻忽然揚起了輕快的笑容:“呵呵,我知道了,手冢前輩不肯和我做交易,一定是因爲覺得這本破東西根本不足以成爲籌碼吧。也是呢,我想想也覺得不配。”
“我沒有這個意思。”手冢沉下臉,眉頭緊鎖,聲音也猛然降調,音色冷淡到嚇人。
“吶吶,不用否認。”藤原由衣笑容甜美,歪著腦袋抿嘴一笑,“怎麼想都會覺得,是上次見到的高川夜……”停住。
得意與落寞交織成奇怪的顏色在她眼底閃過,嘴角的狡黠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如同一隻靈巧的貓:“所以,這本東西,怎麼樣都無所謂吧?”
說著,藤原由衣的目光輕輕掠過手冢的肩頭,落在他身後。
她加重著捏緊手指的力氣好讓力氣不會那麼快地喪失,她在儘自己最大最大的努力,好維持嘴角越來越沉重的笑意。
安藤扶著門框,眼睛緊緊盯著她手裡拿著的素描簿,從原本的空洞茫然,成了欣喜,再到失望,最後卻全然變爲濃濃的恨意。
她幾步跨上前,然後劈手從呆愣著的藤原由衣手中奪下。其實原本以藤原由衣的反應速度和敏捷身手,她根本不會讓安藤如此輕易地就從自己手裡搶過任何東西,可是安藤眼底那股發狠的怨恨,讓由衣彷彿墜入無止境的深淵,一直一直往下掉,好像永遠都不會有盡頭。
除了不讓自己倒下,她根本就使不出力氣來。
阿羽,你終於……恨我了,是不是?
你終於,回來了,是不是?
再也難以忍受住這樣複雜的心情,她苦苦笑起來:“孝阿羽……”可是擡起頭,卻只看見安藤冷漠的臉龐,她淡墨色的眼珠正看著自己,卻再也沒有痛苦糾結的神色。
哧啦的響聲。藤原由衣有些發怔,她看著那雙漂亮纖長的手帶著滿腔委屈,卻無情地撕開素描本的一頁又一頁,然後粗暴地扯成一大片一大片,可是即使她再怎麼用力地把東西擲到地上,那些紙片卻只是輕飄飄地、緩緩地左右晃盪著,許久才靜靜躺在地面上。
發泄完了,怒火消失了,空空洞洞再次盤踞了她的身體。
安藤只覺得有股尖銳的疼痛在自己的五臟六腑內翻江倒海,一陣又一陣,獰笑猖狂。她合上眼簾,狠狠咬住下脣,然後把那剩餘的厚厚本子往地上砸去。
可是緊閉的眼睛卻無論如何也不敢睜開,生怕稍稍動了身體,就會有眼淚掉出來。
明明是這麼捨不得這本畫滿了回憶的素描本的。
可是……手冢不在乎。
——所以,既然……既然只有我一個人在乎的話,我死也不會再讓你搶走我的任何東西。
——我寧願親手先毀了它。
退開幾步,她垂了垂視線,頹然看著地上散亂了一地的紙。每張紙上都好像有當時的場景浮現。手冢的每一個表情,寫字時候的坐姿,還有襯著燈光眼底細碎的光芒……那麼多那麼多,彷彿連帶著這整個地方都充斥滿了她難捨的情結。
她一步步地往後退去,最終再也難以承受這樣的心理壓力,轉身就往走廊的盡頭跑去。
“阿羽?!”剛跑出教學樓的轉角處,就聽見一個溫和的聲音詫異地叫住她。
她看著今井嵐關切的神色,忽然覺得雙膝一軟,眼前也黑了黑,差一點就要摔倒在地上。
阿嵐及時圈住她,皺眉:“你怎麼了?交卷時間還沒到手冢就跟著桃城跑來這裡了,出什麼事情了?”要知道她被手冢那麼衝動的舉動嚇個半死,草草把剩下兩道題目做完就也跟著跑了出來。
安藤想了想,強笑著搖搖頭。
那些東西,沒了就沒了,只當……不存在過不就好了嗎。
猶豫了片刻,她擡起手,低垂著視線,在今井嵐掌心寫:【阿嵐,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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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安藤跌跌撞撞地離開,藤原由衣也頹唐地靠在了窗邊,她轉身,大力推開窗戶,猛然灌進來的風呼嘯著卷席過地面把那些紙片吹著打圈,那些細微的聲響聽得她心緒更加煎熬。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原本冰冷的聲音渲染上一絲薄怒。
她強撐出冷笑,回頭不屑地看著目光隱隱帶著慍惱的手冢國光:“那你爲什麼不阻止她?真覺得我做的過分,你就追上去啊!”
手冢不答,走上前兩步,眼底不快的神色沉了又沉,最後被壓抑成深深的琥珀色,就在由衣不知爲何放鬆下來時,他只是微微瞇起犀利的雙目,擡手。
窗被關上。聲音不大,卻聽得她心驚肉跳。
“……何必如此。”
這句話……
忍了那麼多時間的委屈似乎開始翻騰上來,由衣鼻尖發酸,怔怔地看著手冢國光緩緩蹲下身子,用手臂掩住那些大大小小的紙片,耐心地攏在掌心處,一張張地夾在那本被撕掉小半的素描本里。
“你傷害的,我來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