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天氣怪得很, 無風(fēng)無雲(yún),陽光白得刺眼,明晃晃得照得人頭疼。
到底是六月中旬了, 毒辣的太陽顯露出本性, 未到中午已經(jīng)曬得人彷彿要融化在夏日裡般的痛苦, 手冢他們卻有一場至關(guān)重要的賽要打。
關(guān)東大賽的最後一場。
聽說今天冰帝也有比賽, 安藤本來很想去看看, 可是心底對於琴聲的渴望似乎更加炙熱。
三年沒有去過那個會場了呢。
不知如今再去,會是什麼模樣。
“啊,看到你就覺得精神振奮?!苯窬畭剐χ乃绨? “待會兒你坐得離舞臺近點,這樣我肯定能超常發(fā)揮, 嘿嘿嘿。”
安藤環(huán)視了圈四周。
熟悉的一切。
熟悉的氛圍。
比賽很快就要開始, 所有的選手都要在後臺集中, 安藤被志願者揮著小旗子趕出場,只是臨走, 看見一貫大大咧咧的她咧著嘴衝自己笑,短短的頭髮不乖地向上翹著,笑容燦爛而明亮。
莫名地,就被感動了。
偷偷瞄了眼四周,似乎沒有人在看著她。安藤彎著腰衝過去, 然後緊緊抱住阿嵐。
閉了閉眼, 曾經(jīng)她在這裡, 認真笑著、認真聽著、認真和指導(dǎo)老師說著話的場景, 似乎一一在腦海浮現(xiàn)。
阿嵐也拍拍她, 知道她心情複雜,只是把她頭髮亂揉一氣。笑道:“怎嘛, 要不要再回來一起彈琴?”
安藤鬆開手,下意識擡手擦了擦眼角,也跟著彎彎眉毛:【會有機會的?!?
“真的?”
她笑著用力點點頭。
“啊,把你頭髮都弄亂了呢?!卑归_心地手舞足蹈,吐吐舌頭,從隨身挎著的腰包裡掏出一把木梳,替她捋了捋腦後亂糟糟的發(fā)。
安藤眼尖,瞥見了那尾端刻著的字。
“最愛的”
好熟悉的字跡。
她心下一震,用力扣住了今井嵐的手腕,神色緊張地盯著她手心裡的木梳看。
這、這是……
阿嵐似乎明白了什麼,儘管眼底有無奈與辛酸劃過,卻還是微微笑:“這是阿夜的哥哥臨城送我們的。大家都有?!?
安藤有點怔,眨了眨眼睛,不解。
阿嵐深呼吸,展開大大的笑容給她:“不要多想。”
安藤想了想,乖乖點頭。
“喂喂,怎麼還有非參賽人員站在這裡??!”一邊有另一個志願者不滿地嘀咕著,跑過來,只是在看清楚了安藤的臉後,卻馬上呆呆愣在原地,結(jié)結(jié)巴巴地叫道——“社、社長!!”
安藤有些驚慌,垂了垂眼簾,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yīng)。
她還記得的。三年前的事情她記得清清楚楚。眼前這個叫佐藤治的男生早已不是三年前那個一年級的小孩子,眉目輪廓褪去稚氣變得硬朗,個子比她高了許多。
“安藤社長!真的是你,你、你來參加比賽嗎?好久不見了……”佐藤激動地叫道,“社長還記得我嗎?我是阿治?。 ?
她尷尬地笑了笑,連忙指了指外頭,轉(zhuǎn)身便快步想要離開。
只是剛跑到門邊,佐藤就急急地衝上來,抓住她的衣角,急切地叫道,“社長,我一直都想找你的,我,我……”
話還沒說完,旁邊卻傳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阿治,你大吵大鬧叫什麼呢?”
“社、櫻庭社長。”佐藤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臉也開始漲得通紅,拽住安藤的手也趕緊鬆開,只是下一秒,安藤便已經(jīng)飛快地閃身沒入外面的人海。
“櫻庭社長,我看到……安藤社長了。”佐藤治愣愣地望了許久卻沒能再找到那道身影,悵然無奈地低聲道,“她好像真的不彈琴了?!?
來的那個女生也怔了怔:“你看到阿羽了?”
“嗯?!弊籼賽瀽灥氐皖^,“她似乎不記得我是誰了?!?
“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櫻庭命令道,“初賽就被刷下來,難怪阿羽不記得你!”
佐藤垂頭喪氣地應(yīng)了聲,離開。
櫻庭默默看了看已經(jīng)安靜下來的演奏大廳,咬了咬脣,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飛快地打了個電話。
“由衣,是我?!鳖D了頓,“終於找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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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藤躲在洗手間裡,怔怔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耳邊有別人的閒聊傳來。
“知道麼,冰帝那個藤原,初賽成績極好,直接保進了決賽呢!”
“哦哦,那個藤原由衣?”
“對啊,就是她?!甭曇粞e有些豔羨,也有些不甘的落寞,“真是天之驕子?!?
“那今井嵐豈不是很不劃算。”另一個女生似乎也是嘆惋,“去年的冠軍不用參加初賽,直接第二輪複賽。但是複賽的心理壓力可比初賽大得多。”
“那不管,人家連續(xù)四年都是金獎。”
“喂!你們還在聊什麼呢,外面比賽開始啦!”門口傳來第三個輕輕細細的聲音,那兩個一聽,便趕緊應(yīng)道,“就來了?!?
有腳步聲由響漸輕。
安藤有些茫然地靠著牆壁,只覺得渾身無力,順著冰涼的瓷磚便滑落著跌坐在地上,把臉埋在臂彎裡,記憶紛沓而來。
由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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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度過漫長的幾個小時,等到外頭雷鳴般的掌聲響起,她才驚覺原來比賽已經(jīng)結(jié)束。
這麼蹲坐在地上許久,腿部腫脹麻痹得要死,她艱難地扶著牆壁站起來,跌跌撞撞走出洗手間來到了走廊,透明的巨大落地窗戶裡鑲嵌著窗外的風(fēng)景,燦爛的陽光照射而下,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門口,匆匆而停下的豪華轎車,從中鑽出一個女生,她一擡頭,便撞進了自己的視線。
對的。她的視線裡沒有錯愕,也沒有惶然,只有盈盈的笑意。沉沉滿滿。
安藤看著她張了張嘴。似乎是這樣。而又似乎是阿羽兩個字的口型。
兩條腿軟得要死,她幾乎就要站不住,捏緊著拳頭扒住那扶欄,她緊緊閉上眼睛,剎那間便感覺有眼淚溢出。
“她憑什麼還霸著部長的位置?啞巴還畫畫,真是笑死人了!”
“憑什麼!安藤羽都已經(jīng)成了啞巴,憑什麼霸著社長的位置不肯讓賢?我們有誰比她差?”
這些話,那個櫻庭說說便也罷了。可是由衣……由衣你爲(wèi)什麼要這麼對我呢?
喉嚨頭彷彿被一團團的棉花用力堵住,把所有的水分都吸乾,乾乾澀澀得發(fā)著要人命的疼痛。
安藤仰仰臉。
女孩子明亮的笑容彷彿還在眼前。她曾經(jīng)是除了小景外對自己最重要的人。
可是爲(wèi)什麼這樣的重要如此不堪一擊呢。爲(wèi)什麼感情一定要是雙方互相付出才能獲得回報呢。爲(wèi)什麼她傻傻傾注了一腔心血對方卻可以一點都不在意呢。
她有點怕,除了對小景,不敢再對任何人這麼認真、這麼認真地對待了。
“安藤羽……好久不見。”
一個聲音在走廊盡頭傳來。
安藤不敢睜開眼睛。櫻庭,那個一直都是沉默而安靜的女生,卻也會說出讓她傷心、讓她難過的惡毒諷刺。她不敢相信。
連這麼一個乖巧的女生都會狠狠地恨她,她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不敢睜開眼睛看看我麼?”
隨後的是輕笑聲,細細巧巧,上挑的尾音,彷彿是夏日裡最灼熱的火焰,瑰麗妖豔。
“喲,阿羽,好久不見?!?
安藤緊緊咬著脣,緩緩睜開眼。
除了沉默而安靜的櫻庭,還有另一個人。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恍若玫瑰花綻放在火海中,搖曳出最炙熱的光芒,金色而燦爛,卻夾雜著巨大的嘲諷。
“阿羽。”她緩步走上前,精緻的容顏上是驕傲和恨意。
“好久不見?!?
這句話。
這句話,阿嵐說過,小景說過,佐藤和櫻庭也都說過。
可是沒有一句,聽起來有藤原由衣說得那麼徹骨的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