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深夜四更，慶元城外，一家小小的賣酒腳店，忽然響起均勻而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

“小店打烊了，客人明日再來！”

“實是癮頭上來了，勞煩店家打三斤二兩清漿酒。”

“爐子熄了，涼酒傷身！”

“陽春三月，天暖何妨！”

咯吱，腳店門打開，一人探頭往外四下張望一番，將門口的“酒客”引入。

“如何？”

“城內(nèi)查得緊，好容易才傳出來。那“酒客”進門便取出一個小包放到桌上，“店家”將那小包鄭重收起，塞進衣內(nèi)袋子中，不多說一句話，轉(zhuǎn)身就往後院走。不一會兒，後院的門開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向著西面漸漸遠去。

……

西路元軍主將是招討使唆都，也即是曾在四明山中與胡隸、袁鏞捉迷藏的那位，他對忠勝軍的戰(zhàn)力頗爲忌憚，尤其對他們捉摸不定的戰(zhàn)術(shù)頭疼不已。這一回雖然兵力強大，足有馬步軍五萬，但唆都卻一點都不敢掉以輕心，可不敢重蹈了不久前萬戶忽都虎貪功冒進以致全軍盡沒的覆轍。

沿路穿州過縣經(jīng)過的鄉(xiāng)村很多，唆都所部軍紀又算不上好，難免就激起了一些鄉(xiāng)丁民團自發(fā)的遊擊抵抗，這在神經(jīng)過敏的唆都眼中就是忠勝軍慣用的詭計，於是傳令大軍加倍小心。所以五天前就已過上虞的西路大軍，走到現(xiàn)在也纔到餘姚東郊，距離慶元尚有八九十里。

正紮營歇宿，從東面疾奔過來一騎，背上插紅色令旗，嘴裡喊著緊急軍情。守門士卒見了都不敢阻攔，讓開道路放這一騎入內(nèi)，直達大帳外下馬通稟。

帳內(nèi)即是唆都，報信的快馬則是幾天前派往慶元的細作頭目之一，在城外充當外線聯(lián)絡(luò)的“店家”。

“店家”送來的是一張圖，以及一個口信。圖是慶元城廂防禦分佈圖，口信則是明日醜正二刻城內(nèi)細作將齊攻南門裡應(yīng)外合、一舉奪城。

唆都看著桌上攤開的圖紙，細細的研磨，這圖雖然皺巴巴的，但畫的精細，城中兵力佈置一目瞭然，可見前期派入的細作們做事很用心，戰(zhàn)後需得重重獎賞。只不過對於明日醜正二刻突襲南門的情報，唆都還有點猶疑，倒不是懷疑這情報本身，而是忠勝軍太過難纏，細作奪城的把握不知道有幾分。

但一舉拿下慶元的誘惑著實有點大，唆都儘管千般小心，還是決定一試。等到傍晚，唆都的大營傳下命令，一改這幾日拖拖拉拉的進度，即刻拔寨行軍，而且不得舉火、不得喧譁，三更前趕到慶元城西下，延誤者斬。

疾行半夜，終於按期抵達，似乎一點都沒有被城內(nèi)發(fā)覺。半天前還在九十里外，幾個時辰後就兵臨城下了，唆都對這一次突襲的速度表示了適當?shù)臐M意。

數(shù)萬人的大軍拉開長長的隊伍，前軍已到了慶元城下，後軍卻還在十幾裡外，唆都派出幾十名傳令兵，命各部就地整軍，等候命令。接著招來手下漢軍指揮楊槐，命其率部趕往慶元南門埋伏，一旦城頭火起便急攻城門。

楊槐帶本部三四千人接令去了，唆都自領(lǐng)中軍幾個千戶前移數(shù)裡，只等南門得手便一鼓作氣急攻上去。

夜間最大的優(yōu)勢是可以趁敵不備，但是唆都自己的兵馬也在黑夜中散開了指揮不暢，這一戰(zhàn)就只看一個出其不意，宋軍猝然無備，必定比自己更加混亂，也就可以在亂中取勝，只要能拿下一個城門，後續(xù)大軍就可源源不斷進入，天亮後大局必定。

又等了一個多時辰，南門城樓上忽然亮起幾十支火把，接著是一陣陣喊殺聲。火光下，好些個守兵被剁死了推下城頭。

這是最明顯的攻擊信號，元軍最前沿的楊槐所部立即發(fā)起了衝鋒。

城門已經(jīng)適時的被細作打開，數(shù)千元軍如洪水般一擁而入，守門宋軍緊急聚集抵抗，但調(diào)兵不及難掩頹勢，稍稍阻擋了一陣就向城內(nèi)敗退。

嗚嗚嗚~

城中傳來牛角號聲，這表示突襲城門得手了。唆都大喜過望，急令手下幾員精銳千戶一齊衝鋒奪城，自己也率中軍騎兵壓了上去。

衝在最前的楊槐所部二三千人緊緊追著潰逃的宋軍深入城中，南門外則不斷突入元軍精騎，突破甕城，看著真是順風順水。但當一桿長五尺、高三尺的中軍大纛旗進入後，南門城樓忽然轟隆一聲巨響塌了下來，還伴隨著猛烈爆炸，磚石飛濺，將元軍騎兵砸死砸傷一大片。與此同時，城門洞則被碎磚亂瓦堵的嚴嚴實實。

進了城的元軍只要不傻，就該明白自己已經(jīng)中了圈套。但沒給他們多少反應(yīng)的時間，甕城上原本里應(yīng)外合協(xié)助奪城的“細作”們忽然露出了真面目，而且數(shù)量遠比想象的多，甚至躺在地上的“死人”都翻身起來，拿起弓弩就往甕城內(nèi)射擊。接著便是亂箭齊發(fā)，哀哭慘嚎，狼奔豕突。

原本順勢追殺敵人的楊槐所部情況也急轉(zhuǎn)直下，一路追過的每一個街口都往外爆兵，成百上千的火把很快將這一支孤軍深入的人馬堵在一條條狹窄的坊巷之中，而且不管是頭上的屋檐還是底下的暗溝都可能忽然冒出一隊宋兵，沒有死角又毫無預(yù)兆的殺將過來。

“糟糕，又中計了！”

城門樓爆炸塌下的一瞬間，唆都立刻就反應(yīng)了過來，急忙打馬迴轉(zhuǎn)。而元軍的後續(xù)主力不明所以，仍舊在源源不斷的往前拱，前後隊伍自相踐踏，混亂不堪。

正在這時，慶元西門卻忽然大開，衝出一大波狂呼亂吼的悍卒。張鏑可不喜歡適可而止，打跑了敵人當然還得踹上一腳，輪到兩個決死營發(fā)威了。祝英枝和呂三彪的人馬原來都是悍匪中的悍匪，越兇險越刺激，正適合這種攪渾水的角色。

兩個決死營總共只有一千多人，與四五萬的元軍相比是兩個數(shù)量級的，但元軍正當混亂不堪的時候，一旦混亂了，人越多就越麻煩，幾萬人在黑夜中失去秩序簡直就是災(zāi)難。被上千狂暴的匪兵一頓亂捶，更加驚惶失措，一堆堆的推擠落入甬江之中淹死。

元軍的中軍騎兵往回撤時，卻被自己的後續(xù)步兵擁堵在了半路。進退不得時，忽聞西面喧譁喊殺，還有不計其數(shù)的火光往城南方向漫過來。唆都頓時急了，命令中軍直接往前突，不論敵我，擋路的都死。

精騎發(fā)力，不管不顧的衝撞踩踏，揮刀砍殺。鬼哭狼嚎了好一陣，終於殺出一條血路，一口氣狂奔二十里，可算確認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