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明錚在聽到殿外“陛下駕道”的喊聲時, 手上動作瞬間停下:“父後,我要去奉先殿了,明日再來看你。”說罷, 迅速下了鳳牀, 石兒上前幫她剛穿好鞋, 她便快速跑出殿, 避開博婉玳, 直向奉先殿去,她的隨侍們急忙向博婉玳行了個禮,立刻追了她去。
博婉玳立在原地, 轉身望著博明錚遠去的背景,直到看不見她時, 才嘆口氣, 繼續(xù)往華鳳殿內走, 石兒向她一拜,便淺笑著將才剛博明錚來看望鳳後時說的話, 轉述給博婉玳,博婉玳面上雖無動容,但眼底閃過一絲欣慰的笑意……
博玉舒得知後博明錚去了奉先殿,也趕了過去,卻見博明錚雙手合十, 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在錦墊上, 比她身後的二皇女與四皇女都還規(guī)矩, 嘴上直唸叨:“皇祖奶奶、皇祖爺爺們, 錚兒求你們保佑父後快點醒過來, 錚兒保證再也不調皮,再也不打碎你們的貢瓶……”
博玉舒輕聲走到博明錚身邊的錦墊處跪下, 轉身向二皇女與四皇女打個招呼,笑著對博明錚說:“皇兄與你們一道跪,我們一起求皇祖母和皇祖父們讓父後早日好起來。”
博明錚聽著博玉舒的聲音,轉過頭,臉上帶上了這幾日久違的笑意:“皇兄,你怎麼也來了?”瞬間又低下頭,帶著愧意,扁著嘴問:“是不是因爲我不乖,害你也被母皇罰跪?”博明錚心想皇兄那麼乖,母皇又疼愛他,一定是因爲自己犯了錯,惹母皇生氣極了,就連皇兄一起罰。博明錚曾聽太傅提到過,因爲一個人犯錯,很多人被罰,這叫‘連坐’。
“母皇沒有罰皇兄,是皇兄自己要來與你們一道爲父後祈福的,而且錚兒今日很乖,相信不久,母皇就不會再生錚兒的氣。”博玉舒寵膩的安慰她,而後也雙手合十,心裡默唸著‘保佑父後早日康健’。
二皇女與四皇女從博明錚走進奉先殿開始,就沒好臉色,她們認爲都是因爲博明錚,才讓她們被博婉玳下令打了一頓。現(xiàn)在宮裡都在傳,如今博婉玳只看中三皇女一人,所以才讓寒暮雪與蕭煦生一同撐管後宮。二皇女因蕭家與寒家的關係,本來與三皇女就沒有往來,知道這件事更是憤怒,這筆賬自然記得博明錚的頭上。
皇子們每隔一日,也要在御花園東北角的百匯軒上課,學些男四書、詩詞歌賦、後宅管理等等。雖然課程不如皇女課程那般緊張,但也不容得半點懈怠。博玉舒要去上課時,一定會仔細囑咐宮侍照看好博明錚,傍晚下學後,定會拐到奉先殿,接博明錚一道回宮,爲她揉擦小腿和膝蓋。
顏墨梵則依舊昏迷不醒,醫(yī)侍每日都爲他全身施針,以保經脈暢通,博婉玳也頓頓給他灌食灌藥,但他的病情卻沒有起色。莫御醫(yī)如實向博婉玳稟報,若不能對鳳後頭部施針用藥,只怕頭部經絡將要因血氣不暢而逐漸壞死,可大耀境內,如今卻還不見,能將麻痹的頭部經脈疏通,這種高明的針疚醫(yī)術。博婉玳一陣眩昏,攥緊拳狠狠按在書案上,才穩(wěn)住身形……
這夜,博婉玳側躺在顏墨梵身邊,一手撐在下巴,一手撫過他的眉、眼、鬢邊、嘴脣,停在鼻尖,探著他的鼻息。動作輕柔,神色平和,眼底無波,即便聲音,也如同平日與他說著情話般委婉動聽:
“朕白日裡總見對著兩個孩子笑,夜裡哄他們睡著後,朕卻常見你坐一旁望著他們落淚,知道你心裡苦,生怕錚兒佔著‘嫡’字卻無外援,將來難繼大統(tǒng),兩個孩子將來沒了出路,所有總寵著膩著,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他們,讓他們沒白來這世上一趟。所以朕從來都沒怪你寵壞錚兒,總想等她再大些,慢慢懂事了,總能教好來。可你這一睡,她似乎懂事了不少,近來很乖,再不象以象那般調皮,她天天都來給你舒著心口,希望你能早點醒過來。舒兒也越來越有當皇兄的樣,天天照顧著她,盼著你快些好起來,要是讓兩個孩子知道,如今沒有一個大夫能醫(yī)的醒你,真不知他們要傷心成什麼樣。朕聽說北嶺以北的冰湖內,有千年寒冰玉,晶瑩剔透,還可保肉身不腐,明日早朝,朕便下旨,命工部差人去尋尋看,若真有,採了來,給你打副玉棺。我們的皇陵也該開始建造了,朕決定皇陵就命名爲昭陵如何?今秋朕還決定與西漠惡戰(zhàn)一場,以大耀如今的兵力,必能勝它,奪回幷州等地。到時,大耀的鳳凰便是雙翼……”
博婉玳說著,突然擁著他入懷,閉上眼吻上他的冷涼而蒼白的脣,哽咽道:“墨梵,朕還沒愛夠你,下輩子,下下輩子,不管你在哪,朕都一定要找到,每一世都要娶你……你再抱朕一次好不好,求求你……”淚滴落在顏墨梵的眼中,順著他的眼角滑下,寬大安靜的寢殿內,僅餘博婉玳悲痛的低泣聲……
八月初三,博婉玳收到杜舁的消息,說在西漠探到一個傳說。百年前,有位神醫(yī)因走迷了路,竟攀過了雄鷹不過界的西緣山,而來到西漠國,卻從此再也回不去,只得在西漠取夫生女,最終老死在西漠境內。據(jù)說她妙手能回春,只要一個人未到油盡燈枯,還留一口氣在,她都能醫(yī)的活。但這只是傳說,無人知道是否真實?也無人知道她的夫女如今何在?
而博婉玳心底,卻如一粒即將熄滅的火種,又重新燃起,她激動的捧著信紙,走到顏墨梵牀前:“墨梵,杜舁來消息了,西漠有神醫(yī),只要還留有一口氣,她就都醫(yī)的活。這一定是真得,她有娶夫生女,就必有後人,朕要找到她的後人。朕這就宣丞相等人入宮商議。”說罷,直奔殿外,命擺駕御書房……
御書房內,博婉玳並非與左右丞相及六部官員相商,而是威儀不可抗拒的直接下令:“戶部立即準備軍需糧草。三日後,朕要親自率領六十萬鐵騎軍,二十萬弓騎軍,與秦家三十萬騎兵,金家三十萬鐵騎軍匯合,親征西漠。”
衆(zhòng)官員面面相視,左丞拱手問:“陛下,爲何突然如此倉促?征討西漠,雖勢在必行,但並不是非陛下親征不可,如今皇女們甚小,都還未長成,陛下安危關係社稷存亡,望陛下三思而行。”
“此事朕意已決,西漠欺我數(shù)十年,朕既已傾力出兵,便要一擊而勝,雖我大耀出兵百四十萬,然而西漠鐵騎軍卻也不下百萬,我軍將士們心裡,多少有些負擔。唯有朕御駕親征,方能鼓舞士氣,令將士們勇往進攻而無顧慮,人心凝聚,方能所向無敵,也讓西漠見我大耀決勝之心……”博婉玳隨口找了個理由,倒說得大臣們無言。目光向衆(zhòng)人掃了一眼,博婉玳又下了道旨:“朕征討西漠期間,由祥王及左右丞相輔佑長皇女監(jiān)國。”
衆(zhòng)臣譁然,左丞立刻上前一步:“陛下,雖然衆(zhòng)皇女中,長皇女年紀最長,若是陛下前往親討別國,命其監(jiān)國倒也合理。但陛下此去原州,征討西漠,秦家是長皇女外戚,陛下命長皇女監(jiān)國,萬一秦家有心……若傷著陛下御體……”
博婉玳示意她不必再說,只威儀的答了她一句:“宮中事宜,則依舊由皇貴君與良貴君共同掌管。”
堂下衆(zhòng)臣會意,萬一陛下在原州不測,蕭、寒兩家如何會就此放過長皇女,便不再有反對意見。見衆(zhòng)人無異議,博婉玳當即下旨,並令人快馬向西漠送去戰(zhàn)書……
當晚,博婉玳在瑤欣宮用膳,並指點二皇女功課,蕭煦生雖憂心她親征,可見著她指點二皇女時,神情祥和親切,心裡還是一陣欣慰,坐在一旁的軟榻上,看著這一幕許久,直到天色已晚,才起身走到兩人面前:“慧兒,別累著你母皇,她明早還要早朝,你回書房抄經書去吧。”
博□□長這麼大,博婉玳極少這般與她說過話,有些許不捨得離開,但蕭煦生的話又不能不聽,瞄著博婉玳執(zhí)起茶盞,輕輕品著香茗,沒有反駁蕭煦生,便知母皇也有意讓她離開,只得收了書卷,行禮告退。
“明日讓孩子們恢復上課,總不能誤了她們的學業(yè)。”博婉玳放下茶盞,握著蕭煦生的手:“生兒,對不起,這些年,朕委屈了你,朕承諾給你幸福,到頭來卻總是讓你擔驚受怕,你以前那般活沷撒脫,象個女子似的,想到什麼,便要做什麼,而如今卻事事謹言慎行,朕知道,那是無數(shù)眼淚換來的,對不起,朕不是個好妻主,也不是個好母親……”
“你又說這些,我知道,在你心裡,誰也比不上他,可是你卻從沒因爲他而冷落我,也處處護著我,我們還有個女兒,我知足了。你此行親征西漠自已要多小心,別忘了,我們都在宮裡等著你。”蕭煦生望著她,情不自禁的吻了她。
博婉玳給他一個安心的笑:“朕會小心的,定不會捨下你們。朕走後,宮裡就交給你與暮雪,你們要幫朕好好照顧好每一個人,也要多督促皇女們學業(yè),朕命長皇女監(jiān)國,蘭林殿那邊,你也要多加留意些,若有什麼不妥之處,及時差人與祥王聯(lián)繫。”
“宮裡的事,你不必掛心。”蕭煦生知道長皇女監(jiān)國是在情理之中,但博婉玳一向不喜秦華祁,自已自然要多留意他。雖有些擔憂自己能力不足,但爲了不讓她擔心後宮,還是笑著應承了:“我知道管理後宮,我不如鳳後,但我會盡力去做好,而且還有賢貴君,這幾日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知道的比我還多。”
“暮雪本就是世家嫡子,從小學著這些長大的。”博婉玳面上淺笑著解釋,心裡卻是擔心,畢竟他們在這方面的能力,都不如顏墨梵,萬一宮中有人滋事,昭陽宮裡的一大二小,如何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