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古欣的副將葉嵐,已帶著假扮成災民的一千士兵,一路八百里快馬不停趕路,已到達翼西府與豫東府的兩府交界的楓山,翻過楓山就是翼西府的楓西郡,楓西郡離越城僅百里。
往年到這一時節,樹木繁茂、鳥語花香的楓山,此刻只剩樹桿、黃土與面黃飢瘦四處找著樹皮草根的災民,四周響著□□聲、痛哭聲、搶掠聲、賣兒賣女聲和咒罵聲,只求一口吃食。
一千名士兵已被分成二三百的小羣,每羣多則五人少則三人,分頭進入翼西各處散播朝廷官糧已在路上,兩日內到達重災區越城的消息。
只要還能走的動的災民,聽到有人在傳官糧馬上到越城賑災,都收拾著家當,相互攙扶著往越城走,有的實在餓的走不動了,就地倒下,再也不見起來,而家人也只得悲痛的撲在屍體上哭上一會兒,無奈將那屍體棄於路上,繼續往越城走去。
有個假扮災民的士兵實在看不下去,從自己身上所藏的乾糧中帶出一塊來悄悄的丟在兩位已快走不動,要餓死的父女身邊,那個父親看見身邊有塊乾糧,立刻撲上去撿,誰知他這一撲,被走在他不遠處的人注意到,一羣又一羣的災民,由四周圍上來搶那父親手中撿來的乾糧,他們中有女人,也有男人,有老人,也有孩子,都是衣裳襤褸、普普通通毫無攻擊力的大耀百姓。而此刻,他們卻相互撕咬、毆打,踩踏,比那山中惡狼還要兇狠,嚇的幾個士兵連忙退到一邊。兩刻鐘後,人羣才漸漸的散開,地上已躺著無數屍體,有臉上身上血肉模糊,有嘴裡咬著一隻耳朵,有身上連衣衫帶肉全被扯下一塊,還有那個父親瞪著眼睛,兩隻手被人撕的可見白骨,指頭也被掰斷,他的女兒就躺在他的身邊,被踩的不成人形。還有無數傷者倒在那裡□□著,如果沒有奇蹟,他們只能這樣躺著等死,而這一刻,這個地方,也很難有奇蹟發生。
翼西州各個山頭的匪盜、山賊此刻也從各處往越城聚集,有的甚至直接到了豫東和豫西境內,準備半路截搶官糧,越城一帶,更是蠢蠢欲動。好在博婉玳他們並不直接走楓山北上越城,完全避開了這些匪盜。
但卯正時分,十三坡卻有異樣,約有近萬的災民向十三坡趕來,博婉玳立刻叫護衛通知士兵醒來,嚴陣以待,並準備安撫災民,誰知災民們什麼也聽不進去,不要命的圍向官糧車,爬上去撕扯糧袋。
顏靜茹下令讓士兵驅趕,但那些都是災民,古欣猶豫了會兒,衝上前去,用馬鞭抽災民,士兵見狀,也只得衝上前去,希望能把他們抽散,可是那些災民竟然任由士兵們鞭打,依舊不管不顧的搶著糧食。
博婉玳、寒雲、顏靜茹站在一邊看著,博婉玳心裡很不是滋味,但她想不出別的辦法。
蕭煦生跑了過來見到這一幕,衝到博婉玳面前喊到:“讓她們停下來,別打了,我們分災民一點吧,這本來就是要給他們的,求求你了,讓她們停下來?!?
博婉玳低頭看了看蕭煦生,再擡頭望了望那些被打的災民,正要開口叫她們住手,不料,遠處響一陣馬蹄聲,顏靜茹向古欣大喊“不好,別管他們了,截住山賊?!?
古欣也看見了幾夥山賊朝這邊敢來,立刻上馬,帶一萬人向山賊衝去。
顏靜茹撥了一個士兵的刀衝到糧車處,直接砍殺了幾個災民喝道:“誰再搶,殺無赦?!辈┩耒閯t上前砍翻一輛糧車,對災民說道:“這一車留給你們。”隨後下令全部上馬立刻走。
許多災民向翻倒在地的糧車衝去,也有人還不停的搶著別的糧車,被些士兵幾個鞭幾狠狠抽開,大家上了馬,立刻出發。
快到未時,古欣才帶著剩下的六千左右士兵趕了上來,說道:“後面山賊越來越多,快些走?!彼约阂捕嗵帓炝瞬?,帶人在糧車周圍護著。
可是帶著錢糧車的賑災隊如何跑的過山賊,不到一個時辰,後面的山賊又趕了上來,顏靜茹下令古欣率一萬名士兵,攔截山賊,自已帶一萬名士兵,前方警戒開路,其他人護緊官糧,凡遇災民上前,直接殺。
博婉玳雖不滿顏靜茹一路的自私,不顧災民,甚至士兵們的死活,心裡也惱,但想想她也是顧全大局,且今天的事如果不是自己決定失誤,也不會發生。便帶著護衛騎到了顏靜茹前面:“顏大人,今天的事,本殿向你道歉。”
“殿下這話言重了,天有不測風雲,豈事人力可以左右,殿下初次賑災,不明災區情形罷了,切莫自責?!鳖侅o茹笑著對博婉玳說道。隨後又沉下臉?!暗故枪判雷镌撊f死,帶兵之人,不但臨場輕敵,還慫恿殿下在如此危險之地停留,讓四千士兵枉死,殿下英名受損。古欣若不能將功贖罪,臣決不放過他?!?
蕭煦生見博婉玳到了前面,怕她有危險,也快馬趕上,顏靜茹見到他,冷聲道:“蕭公子,你那一路的米糧,可真是把逃往盧嶺的災民全引回來了,官糧還未到寧城,這賑災也早了點吧,你不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嗎?本官該如何在陛下面前誇獎蕭公子呢?!?
蕭煦生聽她這麼說,無話可駁,只當全是自己任性胡鬧惹的禍,害了那些災民,害了四千士兵,無聲的哭了起來。
“顏大人,煦生是第一次見到這場面,別說他,就是本殿,看了心裡也難受,他那麼做,也是出於好意,想幫災民一把,還望大人網開一面?!辈┩耒闋懯掛闵蝾侅o茹求情。
“臣也知蕭公子是出於好意,便又擔心蕭公子日後在翼西又再如此,故才說的嚴重了些,殿下放心,臣不必會爲難蕭公子的?!鳖侅o茹立刻換上一張笑臉對博婉玳說道。
“殿下與蕭公子還是快回糧車隊裡吧,這裡危險,難保前方不會有賊匪出現,蕭公子又是一男子,實在不便。”顏靜茹表面勸博婉玳回糧車隊中,實際暗指蕭煦生若在這又會拖大家後腿。
“本殿想與顏大人並肩而戰,望大人不棄。”博婉玳誠懇的請求顏靜茹讓她一起爲糧隊警戒,而轉向蕭煦生:“煦生,你回糧車隊中去,前面危險?!?
“我不回去,你也知道前面危險,我怎麼能放心你在前面,讓我在這吧,我也能打,真的?!笔掛闵宦牪┩耒橐丶Z隊裡,擡起頭,含著淚反對道。
“蕭煦生,你若不回銀糧隊中去,本殿會更危險,你知不知道?!辈┩耒橛悬c惱了。
蕭煦生聽她這一喊,呆住了,小聲的說聲“對不起?!?
“聽話,你也別讓我擔心,好不好。”博婉玳以爲他還爲之前的事自責,連忙緩下語氣。“你也別自責,剛纔的事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是我不該讓隊伍停下,是我決定錯誤,與你無關,你先回銀糧隊去,很快我們就要到了,到時我們就能幫更多的人?!?
“嗯,你放心,我不會再任性了,你也千萬小心點?!笔掛闵艮D馬頭,一步一回頭的向銀糧車隊走去。
古欣帶領一萬五仟士兵,截住了車隊後方的兩三波劫匪後又迅速的趕到前方,快馬超過博婉玳與顏靜茹,去前面察看動靜後派小兵報博婉玳與顏靜茹道:前方災民甚多,但並未發現山賊響馬。
“叫古欣回來,所有士兵直接護住官銀官糧兩側,一個時辰內必須到達寧城?!鳖侅o茹聽到前方沒有山賊,也安下心來,下令古欣將軍帶隊回來,自已也與博婉玳帶著一萬人馬回到錢糧車外圍。
“是?!蹦切”芡胺讲坏揭槐K茶的時間,古欣的人馬全部回到隊伍中了,隊伍又保持兩側軍隊,中間官銀官糧車的隊形前行,這是爲了防災民由雙側搶糧。
周圍的災民見到朝廷官糧下來,有膽大的會上前想要搶些,顏靜茹還是那句,搶糧者,山賊論處,士兵們經過十三坡事件,也不敢輕視,見有災民圍上來,一馬鞭直接抽開。
博婉玳看不下去,也只得把臉轉向內側,蕭煦生也只能在一旁嗚嗚的輕聲哭著,不敢再多說多做什麼。
亥正,賑災隊到達寧城北城門口,原本以爲會嚴鎖的城門,此刻居然連個門都沒有,只剩下一個猶如橋洞的入口,許多災民帶著家當在城牆頂上搭著布蓬,一見賑災隊來了,就往下衝了來,寧城縣令潘利也在其中,連忙與衙役一起勸散災民,嘴裡還唸叨著:“到了,到了,我們有救了。”迎賑災隊進了城,
這寧城內與城內沒有多少區別,一樣四處坐著躺著無數□□著的災民,災民一樣伸著手圍上糧車哭著求一口吃食,唯比城外更多了些殘瓦斷牆。
顏靜茹坐在馬上,先令古欣帶領士兵把住四大城門,又向潘利下令立刻在四大城門處打造臨時木樁作爲城門,限半個時辰內完工,潘利領命,讓工匠馬上打造,隨後問顏靜茹道:“大人,翼西此次洪災,田莊俱毀,就連越古馬場也被衝爲平地,五十萬匹馬全部被洪水沖走,而這一方百姓也在洪災中慘死不少,活著的也已經近十日未曾吃上一口白飯,幸盼得皇恩浩蕩,朝廷撥下錢糧賑災,下官抖膽,不知大人何時放糧舍米,救我一方黎民?!闭f著,跪下地來,災民見縣令跪下,也紛紛下跪求大人們舍米。
蕭煦生從未見過這些個慘景,這一路上不知哭了多少次,現在連縣令都跪著求放糧,連忙拽著博婉玳的袖子:“救救他們,我們快些發糧吧。”
博婉玳沒有說話,看了看蕭煦生,點了點頭,轉向顏靜茹:“顏大人,你看,是否現在發糧?”
顏靜茹向她拱手行了個禮:“臣領命,但糧食需維持翼西近五十萬百姓生計,臣建議待城門鑄好後,由四大城門處舍粥。”
“一切由大人安排?!辈┩耒橘澩闹饕?,這個時候,舍米不如先直接舍粥來的節省又方便。
顏靜茹令潘利帶三百名有點力氣的女子過來幫忙煮粥,其他人全部趕出城去等著,誰不出城誰就沒有粥喝。
災民一聽要在城門處舍粥,紛紛拿著僅剩的鍋碗集中到城門。
半個時辰後,由粗木樁和粗鐵鏈鑄成的四大臨時城門上了鎖,近百大鍋的粥也已煮熟,顏靜茹請示博婉玳。
博婉玳下令施粥,災民爭先恐後的爭著要先拿到粥,四大城門處一陣混亂。好在因大多災民以爲會在越城分糧,有些力氣還走的動許多都趕往越城,寧城災民人數僅剩兩萬餘,加上一路尾隨著賑災隊伍而來的近萬災民,總計不過三四萬,加上顏靜茹下令一旦災民哄搶就立刻停止施粥,古欣的兩萬多人馬勉強還算維持的了秩序。
顏靜茹又令潘利在縣衙找間還能住人的房間收拾了下,請博婉玳屈就幾晚,都安排妥當後,已是黎明,四大城門處災民越來越多,但因施了一夜的粥,災民也基本安心了下來,並沒有出現夜間那樣的混亂,大家也終於能輪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