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八月十三, 本該爲慶中秋佳節而張燈結綵的定京城,卻在突忽其來的雷聲中,失了它作爲大耀都城所應有的繁華富麗之色, 盡顯黑蒙一片。
午後, 天空一道電光射過, 雷聲頓時在耳邊炸響, 博婉玳棄下硃筆, 走到御書房外的檐廊,沉著臉擡眼望向雷霆大作的天空,威儀萬千, 與天公對持相望,眼底卻略過一絲憂色……
空中電閃雷鳴不歇, 狂風大作, 瞬間, 如瀑布般的雨水竟壓過狂風,傾倒直落下來, 更帶陣陣寒意,博婉玳眼底的憂色漸濃。
“陛下,這風大,您回殿吧。”許慶恭敬的欠身請博婉玳回殿。
博婉玳象是沒有聽見,依舊立於檐廊, 負手望著眼前的雨幕。
一名宮侍遊廊不走, 冒雨從宮院中橫穿跑來, 神色極爲慌張, 雨水將他全身打溼。
“陛下, 陛下……”見博婉玳立於廊下,還未到她身前, 便焦急的出聲。
博婉玳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平日一向淡定恭敬的宮侍,突然間如此慌張的失了規矩,不由的心下一沉,眉頭蹙的更緊。
“陛下,雍華宮派宮侍前來稟報,賢貴君突然不好……”宮侍喘著氣,匆忙行禮。
話未說完,博婉玳已沿著遊廊向外走去,一道閃電在廊外掠過,瞬間照亮她的陰沉而威嚴的臉,雷聲轟轟作響……
雍華宮寢殿內,寒暮雪一手撕扯著錦衾,另一隻手緊緊抓著寒家少主夫的手,青筋暴出,痛苦的掙扎著,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的全身已被汗水浸的溼粘,身下更可見一片腥紅:“啊……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她……”
寒暮雪含淚無望的高聲撕喊,他一心想止住身下的鮮紅繼續流出,但腹中卻如同有千斤重石,拼命的在往下墜,此刻心痛蓋過了身上所有的疼痛:“救救孩子,父親,救救她,父親……”
寒家少主夫與在場的所有人一般,此刻已驚恐萬狀,只看眼前情形,他便知道寒暮雪這個孩子的已是保不住了,除了痛哭,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聲悽愴的撕喊聲過後,寒暮雪撕扯掙扎的雙手漸鬆,陷入黑暗。
寒家少主夫瞪大眼,整個人陷入巨大的恐懼之中,用力的搖晃他:“雪兒,雪兒,別睡,醒醒呀,別嚇父親,你們救救我兒子,救救我兒子……”
雖然平日,他對寒暮雪有諸多要求,諸多期盼,希望他要儘快生個皇女,希望他坐上鳳後位,希望他爲寒家光耀門楣,希望他讓自己在人前更有顏面……可是此刻,他只想求老天,讓他兒子醒過來,別睡……
博婉玳剛到正殿,便見御醫跪了一地,心底更是一窒,頓感周身冰涼,雙手在袖下緊緊攥拳,走到御醫跟前,沉聲厲色道:“賢貴君怎麼了?”
御醫們個個皆誠惶誠恐,爲首的御醫帶著哭腔,哆嗦的道:“賢貴君小產,臣等無能。”
博婉玳先是一愣,腦中一片空白,片刻後才晃神,上前緊緊抓著那御醫的衣襟,將她拖起,咬牙厲聲質問:“怎麼回事?你們前日不是還稟報說賢貴君身子大好了嗎?怎麼會小產,怎麼會?朕叫你們好生照料,這就是你們看顧的結果?”說著,一把將御醫推倒在地。
一羣御醫將頭緊緊磕著石雕琉璃地板,久久不敢擡起:“賢貴君近日且一直臥牀靜養,本已大好,誰知今日午後卻突然不適,臣等趕到時,賢貴君已有些許見紅,臣即刻對賢貴君施針,若賢貴君身體康健,皇嗣還可保,可賢貴君偏偏前段時日得了傷寒,傷寒雖痊癒,但身體還未完全恢復,皇嗣也還不穩,臣施針已不見效,至,至於原因,可能是今日天氣突變或被雷聲所嚇,也可能……”御醫說到這突然無聲,沒有再說下去,他們懷疑有人動了手腳,但也難免不會是因突然被雷聲所嚇,動了胎氣。
事發突然,御醫們在還未能查出原因前,不敢枉下斷言,以免殺身之禍。
博婉玳緊緊咬著牙關,神情陰森恐怖,如猛獸一般,咆哮如雷,比空中的雷霆萬鈞更怒上三分:“查,你們給朕狠狠的查,查不出原因,唯你們是問。”
說完,徑直向寢殿走去。
寒暮雪此刻已經處於昏迷之中,慘白的的臉上,還掛著下淚痕,寒家少主夫坐在牀沿抹淚,直到博婉玳走到牀前,他才恍過神,起身正要拜見。
博婉玳此時已無心去理會這些個虛禮,伸手示意他不必行禮,寒家少主夫立刻退開了去,好讓博婉玳能上前看望寒暮雪。
博婉玳坐到牀沿,看到寒暮雪慘白的面色,不由將目光轉向他的小腹,心底一陣悲涼,雖然那平坦的小腹看不出與懷孕時有何區別,但博婉玳知道,她的孩子已不復存在。
寒家少主夫立在一邊,嗚嗚的小聲抹淚痛哭,他不明白兒子怎麼會突然小產,雖然御醫說可能今日天氣突變,又響雷,賢貴君極有可能被午後巨大的雷聲嚇到,但他不信,先前明明都好好的。心中越想越是不甘,帶著哭腔在博婉玳面前跪下道:
“陛下,賢貴君前些日子雖身子有恙,但經過這幾日細心調理,御醫也說已大好。臣夫今晨入宮時,賢貴君也還好好的,與臣夫有說有笑,可到午後不久,卻突然說腹中略有隱痛,臣夫立刻喚宮侍召來御醫,不想御醫到時,賢貴君已有小產跡象,御醫有說可能因天氣突變,或被雷聲嚇到,但是御醫也只說是可能,陛下,賢貴君發作的如此突然,且是在打雷之前便有隱痛,臣夫懷疑、懷疑……嗚……陛下……。”
博婉玳握緊拳頭,雙手顫抖,咬牙緊閉雙眼許久,強壓下滿腹的悲傷與震怒,突然猛著睜開眼,眼中一片驚恐無措,起身便往外走。
寒家少主夫見陛下起身走了,更是悲上心頭,哭聲漸大,此時一聲略帶微顫的聲音在殿門處威儀的響起:“好生照顧賢貴君,此事朕定會徹查。”
“謝陛下。”寒家少主夫跪在原地磕頭,捶地痛哭出聲,發誓若知道是誰幹的,寒家定不會讓他們好過。
博婉玳匆忙的趕到昭陽宮。
“立刻徹查昭陽宮內所有物件,特別是食材,宣御醫。”剛下輦,博婉玳便大聲下令。
傾刻間,昭陽宮內,無數宮侍們,一片忙碌,數名御醫也趕來,隨著宮侍在正殿、配殿等顏墨梵常走動的殿宇內仔細查驗,對各類食材更是嚴之又嚴。
顏墨梵此刻正在午休,被殿內的一片吵雜聲吵醒,迷糊中不知發生何時,心中隱隱一絲擔憂,即刻起身坐在帳內,正欲伸手撩開羅帳。
突然,羅賬被打開,驚的他幾乎跳起,見寢殿內正掌起無數宮燈,頓時燈火通明。
宮侍們在殿內一件件仔細查看物件,連櫃、匣、箱、屜都被打開,裡邊的物品都被一一翻出查驗。
博婉玳就立在牀邊,單手將託著的明黃雲紗羅帳勾起,凝視著他,整個人沉靜的可怕,殿外,依舊是一陣陣轟隆的雷聲響起。
顏墨梵不由的一陣緊張,雙手在金絲錦衾下顫抖不已,他擔擾福兒他們的安危,心想博婉玳必是知道了他們有暗中聯繫,甚至可能有字條落在了她的手上,否則怎麼會如此大張其鼓的查抄。
不由的心虛與憤怒交織,對著她大聲怒喝:“你在做什麼?”
博婉玳卻沒有回答他,略帶哽咽的輕喝道:“立刻躺下。”隨後,不等顏墨梵回答,便令宮侍宣御醫,並隨手放下羅帳。
顏墨梵感到一陣莫名,雖然宣御醫他不覺奇怪,懷有皇嗣的君侍每日都要宣御醫,以確保萬無一失,但御醫每日都是早膳後定時主動過來,並無需再診,且她的神情與平日不同,看似沉靜冷冽,但卻帶著悲哀疲憊,顏墨梵心中不免起疑。
但一看到宮侍們的在他面前查驗各類物件,就連他平日的衣裳飾物等都無一放過,頓時兩眼冒火,一把扯開羅帳,蹙眉向她吼道:“你到底要做什麼?可是覺的臣侍這會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要陛下親自帶人查抄?”
博婉玳瞬間瞪大眼,眼底驚恐不定,雷霆震怒:“你若不想皇嗣不保,就給朕閉嘴。”
顏墨梵聽著,心頭一顫,一隻手不由的護住仍舊平坦的腹部:“皇嗣不保?”遂而凝視博婉玳,心隱隱作痛:“你居然拿皇嗣威協我,這是也你孩子,你居然拿她威協我閉嘴,我不閉嘴,你是不是就要傷了她?博婉玳,你還是不是人?”
殿內宮侍個個低著頭,他們此刻恨不得自己是聾子,什麼也沒聽見。
如果十多日前,顏墨梵定不會認爲博婉玳會傷了這個孩子,而此刻,顏墨梵雙眸漸紅,心底一陣悲涼,向牀內側靠了靠:“我知道,你的賢貴君也懷了孩子,所以你現在可以完全不在乎這個孩子,將她淪爲你威脅我,折磨我的工具是不是?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誰也不準傷了我的孩子。這是我的孩子,誰也不準傷了她,出去啊……”
“都出去。”博婉玳頓時被他鬧的莫名,鬧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