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夜依舊略顯悶熱,躺於祖母綠玉簟上的兩人背對著背,相離甚遠。
顏墨梵幾乎是與鳳牀內側的百女浮雕鑲寶屜相擁,全身僵直,帶著怨惱一心留意著身後的動靜,似乎防著身後的人會突然有所動作,但許久,身後靜寂無聲,他卻又覺得失落與惆悵。
許是安胎藥中的所含著的凝神藥物開始作效,又許是孕夫身體本就容易疲倦,帶著千思百轉的愁慮及眼角的淚痕,顏墨梵漸漸昏沉睡去。
博婉玳平靜得面朝牀外側躺,睜眼捉摸著黑山鐵礦的主事人選,此人不能從朝廷調撥,她又不想用楊青屬下。
博婉玳需要再培養一個直屬於她、無二心、容易撐控的勢力,以使黑山鐵礦直接控制於她的手中,並在礦場大成之前,與外隔絕,特別是不能讓幾個鄰國知曉……
卯前,顏墨梵因一陣胸悶而半醒,腦中混亂一片,想起身,卻被一雙手臂緊緊鉗住動彈不得,胸口悶的作嘔,鉗在身上手臂又壓的他更加難受,推又無力推開,心頭冒火,加之孕夫的脾氣本就不好,憤怒得張嘴朝她的肩膀就是一口。
博婉玳夜間滿腦都是黑山鐵礦主事人選,凌晨才睡去,難得睡得正香,卻被一陣巨痛驚醒,迷糊中揮臂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巴掌。
“你大清早發什麼瘋?”博婉玳坐起,撫著滲著血的肩膀咆哮。
顏墨梵沒有回答,一手捂臉頰,一手捂嘴迅速起身,越過她,拽開羅賬,靠在牀頭乾嘔。
“陛下,您可有事吩咐……”值夜宮侍在殿外聽到寢殿的聲響,立刻進殿問道。
“宣御醫。”博婉玳蹙眉吩咐,不自覺的伸手將他護住,萬一不小心栽下牀去,倒黴的可是她的孩子。
“不必宣,臣侍無礙。” 顏墨梵虛脫的阻止。此時他已徹底的清醒過來,全身溼透,臉上也分不清淚和汗,臉頰更是火辣辣的疼痛,心底一片淒涼。
無力再發作,也不敢再發作,她已經狠心到能直接攉他一巴掌,他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識好孬,估計她連這個孩子都可能棄之不顧,她不缺爲她生孩子的人,而顏家和他的下半生卻必須依靠這個孩子。
現在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這副模樣,不想被人知道他已經被博婉玳輕視到了這般地步。
宮侍一臉茫然的看向博婉玳。
“還不快去。”博婉玳怒道,自行下牀披上皇袍,又喚宮侍進來服伺梳妝。
“臣侍說了無礙,陛下爲何還要宣御醫?是故意想要羞辱臣侍嗎?”顏墨梵已放下羅帳,坐在牀內,用力怒吼,她什麼意思,要讓所有人看到他那被打腫的臉嗎?她就連一絲尊嚴也不願讓他保留。
博婉玳不作回答,只盯著銅鏡看宮侍爲她梳妝。
顏墨梵氣得胸口悶疼,卻不敢打開羅帳,既便御醫來了,也是自己將手伸出,不讓宮侍掀開羅帳,見到他被打的紅腫辣疼的臉。
博婉玳待御醫確診鳳後身體無礙後,才前往清和殿,臨行前向御醫要了盒去淤止痛的藥膏,擱在棋盤上。
顏墨梵那一咬,倒讓她想起個前往黑山的人選來。
退朝後,博婉玳帶兩名隨侍快馬出宮。
當日,雍華宮傳出消息,賢貴君有喜。
博婉玳回宮後得知這,立刻趕往雍華宮看望。
“快躺著,御醫說你身子虛,皇嗣也還不穩,要好好靜養些時日。”寒暮雪見博婉玳進入寢殿,正要起身下牀接駕,博婉玳見著,立刻快走兩步來到牀前,扶他又躺下。
“陛下放心,臣侍定會好好護著皇嗣,爲陛下生下個健康的皇女。”寒暮雪喜極而泣,前段時日還羨慕鳳後,不想自己也要當父親了,他感激老天對他的眷顧。
“好好,有暮雪這句話,朕便放心。”博婉玳淺笑,威儀萬分,寒暮雪是最聰慧、溫雅,安靜,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的君侍,也最少讓博婉玳操心:“看你,好好的,怎麼哭了,懷著孩子不該哭,要多笑纔是,將來孩子出世纔會開心快樂。”
“臣侍這是高興。”寒暮雪拭了淚,輕聲對博婉玳一笑:“謝陛下,賜給臣侍一個孩子。”
“該朕謝暮雪纔是,你誕育皇嗣算是功臣一個,朕可要好好賞你,暮雪可有喜歡什麼。”博婉玳沒想到她的孩子會一個接著一個的來,欣喜萬分。
“臣侍,臣侍想,想讓陛下陪臣侍一起用午膳,陪臣侍一日,可好?”寒暮雪聲音如蚊的緊張說著,博婉玳白日都是呆在政清宮,極少與後宮君侍一起渡過,他很希望自已是特別的,陛下能陪他一日。
“這……”博婉玳先是一愣,但想今日的事基本上午都處理妥當,今日奏摺也不算多,孕夫本就身體虛弱脾氣古怪,可不好惹著,,傷了孩子,便點頭答應:“好,朕今日就陪你。”
“真的……”寒暮雪見她答應,開心的撲到她身上,閉眼小聲喃喃:“陛下,你真好。”
“哦,忘了,臣侍要給陛下準備午膳,您等會兒。”依在博婉玳懷中許久後,寒暮雪才猛得想起,要伺服她用午膳,高興的準備起身。
“亂來,朕在這陪你就是要你好好休息,不是讓你這麼忙裡忙外的勞累。”博婉玳佯怒將他按回牀上:“這些讓宮侍們去做,你只管好好歇著,爲皇家添個白白胖胖的小皇女。”
“嗯。”寒暮雪拉著博婉玳的一隻手躺好,睜著眼對著博婉玳笑,此刻,他覺的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子。
父親口中的鳳後之位、未來新帝生父、父儀天下等等,都不如此刻這般的寧他滿足。
蘭林殿
“主子,聽說鳳後與賢貴君兩人懷上皇嗣的日子差不了幾日,您說,他們誰會生下長皇女?”土兒執起一粒白子,輕聲問秦華祁。
“你說呢。”秦華祁神秘回問他。
“誰也不會。”土兒陰笑道:“奴侍明日就叫他們下手。”
“你到底有沒腦,別不會是比本宮那樂王表姐還笨吧?也不看看這是在哪,宮裡能有那麼容易讓你下手?今日才傳出賢貴君有喜的消息,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那裡,這時候下手,你找死不要緊,可別拖上你主子我一道。”秦華祁蹙眉,輕聲厲斥,在棋盤上按下一粒黑子,收了十多粒白子。
“再說,那兩宮侍可是母親當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借先帝皇貴君的手,安進宮裡來助德貴君與樂王的眼線。如今他們雖歸本宮用,也不能這麼輕易的把他們折損了,他們在宮中呆了這些年,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絕不會有人會將他們與本宮聯繫一起,用起來,可是極方便的,一定要用在大處。”
土兒認真聽完秦華祁的話,再看看棋盤,見自己的白子大勢已去,豎起大拇指道:“還是主子英明。”
秦華祁起身,走到琴桌前坐下,手按琴絃,一曲激昂的戰樂從指尖傳出:“賢貴君此人,成日不言不語的,看似溫順,但別忘了,他可是世家嫡子,沒表面那麼簡單,不容易對付;皇貴君看著傻里傻氣的,可他是陛下表親,又得陛下的寵,代鳳後權掌宮中大小之事,有陛下明裡暗裡這般護著,也不太容易對付;至於鳳後,本宮還沒見著他本人,不過顏家本就是不入流的,據說,除了顏靜茹,顏家的那些個庶女們是一窩飯桶,想來這鳳後,也聰明不到哪去,否則,也不至於有了身孕,還依舊被禁足。本宮現在就是擔心他肚裡的那個,要是讓他生下個嫡皇女來,本宮再想把他從鳳後寶座上拉下來,可就不容易了。”只要鬥過擋在前面的三人,他,便是鳳後,他的女兒,就是嫡皇女。
“主子,你說,咱們有在宮中安眼線,那些個會不會也……”土兒突然想起件大事,秦家有本事在宮裡安人,那其它家會不會也安了人。
“哪個家族會是省油的燈?多少都有那麼一兩個眼線,你凡事都要小心,這裡不比原州秦府,小心隔牆有耳。”秦華祁面色帶上警告。
“是,主子放心,奴侍有分寸,夜了,主子早些個歇著,也好好養養,早日懷上個皇女。”土兒起身,走到牀前爲秦華祁置寢。
“嗯,是該早些,只要有了嫡長身份,儲位便非她莫屬。”秦華祁眼中滿滿都是希翼與自信。
他不能讓女兒向樂王那樣,非嫡非長,一開始,等於就輸給太女與靜王幾位嫡皇女或皇姐,加上她自已又沒腦,還沒攢下多少實力,就明著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白白便宜了當今陛下。
不過也好,否則怎麼輪的到他進宮呢,他自信自己比那德貴君舅父與樂王表姐要聰明許多,至少他不會等到那個時候再幫女兒去想辦法奪儲位,要奪,就要自己先鬥贏宮中這些個君侍,先奪下鳳後之位,讓女兒從小就高人一等,佔盡身份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