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宇二十三年
六月初六
大耀傳統的和合節,定京居民無論大家還是小戶,大數都會到定湖邊賞荷,未婚男子更會在這日祭拜和合仙子,保佑他們將來能尋得一位與自己心心相印、相濡以沫的好妻主。
由西北流向定湖的河流稱汴河,由定湖向東南而去的河流稱濟河,定湖便是因兩河河底長年累月的交匯迴流而形成的半弧形湖泊,湖邊種滿夏荷秋菱,夏風掠過湖面,荷香十里。定京城便是環繞這定湖而建,並在汴河與濟河上各建一橋——汴橋與濟橋,兩橋所在之處,正是定京商業最爲繁華之地——西市與東市。定京三分之二的酒肆茶樓、商鋪錢莊、街面小攤都集中在這汴橋與濟橋周邊。
東西兩市從來都是熱鬧擁擠,人流如海,酒肆內小二姐的招呼聲,茶樓中說書人的打板聲,街邊小販的吆喝聲,看雜耍的叫好聲,往來人羣的歡聲笑語,匯成一片。
博婉玳昨日向熙宇帝請旨,請母皇準她今日微服出宮,前往護國庵進香,以佑父君與皇弟在天之靈,爲大耀及母皇納福。熙宇帝聽後當場準奏,並派十二名御林軍暗中保護。
博婉玳出宮一來的確是去了護國庵,能神佛保佑父君與皇弟在那天上能無憂無慮的生活,二來是爲了借今日和合節,前來尋找與那塊“流光紫玉”款式相似的玉佩,她想從那玉佩的出處,一步步找出兇手。而大家男子平日裡都只在後宅,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今日一般都會帶上帷帽,前往定湖畔的和合寺內拜祭和合仙子。難得出門,他們之中自然也有人會想到這東西兩市中逛上一逛,故而今日是一年中首飾鋪玉鋪之類及其它販賣男子所需之物生意最好的一天,許多商家會將平常市面不曾看到的新鮮款式,在今日一一陳列出來,以示自家鋪子的與衆不同,吸引更多客流。
巳時,高掛於空中的那輪烈日,漸漸吐出它的火焰,定京城如同蒸籠一般炎熱,街邊小販們此時都已收攤歸家,待傍晚日頭西沉時,再擺出攤來,到時來定湖邊賞荷放燈逛夜市的人流要遠晨間時更多的多。
街上行人們或陸續歸家,或三三兩兩找家酒肆茶館,點一桌菜,泡一壺茶,打著扇子,或高談闊論,或天南地北的敘上半日,炎熱的街頭,人羣漸漸稀少。
博婉玳此時坐在面街背河的醉仙閣二樓雅間紅木格窗旁的酒桌上,點了桌醉仙閣的招牌名菜,泡了壺嶺南的雨前銀針,手持茶盞,靠著椅背,側望著街邊外觀樸實雅緻的商鋪,熙來攘往的人羣。她上午已經走遍了東市所有的首飾鋪與玉石鋪,甚至街邊那販賣廉價玉佩的小攤,依舊沒有找到她所想找的款式,也拿出那塊玉佩悄悄詢問過無數商家,都說不曾見過,博婉玳準備在這酒樓歇歇腳,傍晚再到西市找找,
恍惚間,一輛墨綠色馬車駛入博婉玳的視線,它在醉仙閣斜對面的竹意齋停了下來,兩名小侍先下得車來,立於車旁,其中一名小侍伸手打起車簾,另一名小侍從車中扶下一男子,只見那男子身著月白色寬袖劃地長衫,頭戴同色帷帽,行止柔弱似風,卻飄逸出塵,透著大家貴氣,甚至還隱隱透著一股子倔氣,蜜糕
待那男子進了竹意齋後,博婉玳手持茶蓋,輕輕拔去水面漂浮著的茶葉兒,品了一口,茶香漸入心脾,頓感神清氣爽,許久的愁楚立消近半。
擱下茶盞,博婉玳慢慢品嚐起桌上佳餚,這醉仙閣風味果然比那宮中御膳更加獨特三分。不愧爲定京第一酒樓,當她餘光無意間再次飄到竹意軒門口,那墨綠馬車已離開。
博婉玳擡起頭,目光掃向街面,所及之處都已無那馬車蹤跡,低頭又嚐了幾道盤菜,已無先前美味,可能是食之過久菜冷湯涼之故。棄了竹筷,示意隨侍給她倒了盞茶,也已茶香散盡,入不得口了,博婉玳頓覺無趣,這醉仙閣也炎熱的很。
沉吟片刻,博婉玳起身準備離開,到竹意齋看看可有什麼新鮮書集,這一年多來,她出宮次數不少,可每次都是進首飾鋪問尋那塊玉佩出處,這書齋倒是一次都沒去過,這酒樓人多繁雜甚是炎熱,想那書齋必定會清靜清涼許多。
博婉玳剛走出醉仙閣,望著空中高掛的炎炎烈日,心中卻泛起一絲冷意,這個炎熱的下午,她堂堂皇女,卻無處可去,雖有幾位皇姐已在宮外立府,可她們與她基本沒有往來,京城的行宮也不是她可以隨便走動的,去蕭家叨嘮一個下午,又怕傍晚時蕭家人不放心讓她獨自離開,到時無法脫身前往西市。
正在博婉玳不知這炎熱的下午該在何處渡過時,忽看到隔壁陳記客棧的小二姐在門口招攬到客人,帶著幾位客人,走入店中。
博婉玳打開摺扇,走入客棧,一位小二姐即刻笑臉向她迎來。“這位客官,您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要間上等靠河的廂房。”博婉玳答道。
“有,有,客官樓上請”店小二殷勤的在前方引路,帶著博婉玳主僕二人上樓。
到了廂房,店小二推開門請博婉玳主僕進入,博婉玳環視那間廂房,多少還算雅緻,紅木雕花廂牀,白色絲質紗幔前還懸著一排珠簾,同款的紅木雕花腳踏、圓桌、圓椅,美人依上一溜雕花格子碧紗窗,也算清雅。博婉玳走到窗前,推開窗,一陣香風飄入,清爽怡人,博婉玳比較滿意的點了點頭,就要下了這間廂房。
定了午休的廂房後,博婉玳擡腳走下樓去,出陳記客棧向竹意齋走去。
竹意齋內書集雖多,但這些書集上書房內也基本都有,且遠比這裡多的多,倒是幾本野史雜記,博婉玳先前沒有見過,另還有些字畫,也算的上佳作。
博婉玳立在一副山水畫前,畫中江水茫茫,卻只見一葉孤舟飄於江面,逆風而行。沉吟片刻,博婉玳喚來掌櫃,手指畫軸問道:“掌櫃,不知這副畫何人所作。”
“這位小姐,這副‘行舟畫’出自一名進京趕考的秀才之手,姓盧名寒秋,因途中得病耽擱,沒有趕上考期,又無盤纏回鄉,只得作畫放於小店寄售。”掌櫃回話道。
“此畫在下要了。”博婉玳的目光始終看著那畫中孤舟,彷彿那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