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金家嫡次孫前往昭陽宮求見鳳後,顏墨梵爲解心頭疑慮,立刻命宮侍將他帶入寢殿內。
“鳳後, 因我不慎落水, 害鳳後在雪地滑倒, 失了皇嗣, 我今日特地前來, 向鳳後請罪。”金家嫡次孫說著,在原地行禮,但神情不見半點惶恐與不安, 更無悔意。
“你當日是如何落入池中?”顏墨梵身著常服,面色蒼白的靠在牀頭, 眉頭微蹙, 臉上略有些怒意, 虛弱的語氣帶著三分威儀。
“這……”金家嫡次孫聽著既有些心慌,又有些嫉恨, 面上裝出來的前來請罪的誠意,也退了三分,猶豫片晌後,向左右看了眼。
顏墨梵看他的表情,就已心生不滿, 知道他是想讓自己遣退宮侍, 立刻考慮萬一那日真的是他要謀害自己, 見一計未成, 此時再來一計, 宮侍不在身邊,到時自已如何是好。
但再想想, 他此刻是在自己的寢殿裡,即便真有那賊心,也未必有那賊膽,要是因他來殿中,而自己發生了什麼事,那他絕對脫不了干係。
“你們都下去。”片刻後,顏墨梵遣退所有宮侍,警惕而威嚴的正色凝視他:“現在你可以說了嗎?”
金家嫡次孫見宮侍都已退出,又請求道:“我若告訴鳳後原因,鳳後可否不告訴其他人,我當時也是說漏了嘴才……”
“究竟你是如何落水?又是何事說漏嘴?”顏墨梵聽他這麼說,想來可能是什麼大事,更加有些心急,不等他說話,已經發話:“現在已殿內已無人,你大可放心的說與本宮。”
“是關於顏家之事……”金家嫡次孫神情詭異,不自然的恭敬中泛著一絲冷笑。
顏墨梵一聽事關顏家,什麼警覺都放鬆了,錦衾下的雙手有些微顫,眼眶漸紅,顏家,他作夢都想知道顏家的近況:“顏家人現在如何?你知道些什麼?”
金家嫡次孫緩緩上前,由鏤空牡丹紋鎏金銀火籠邊經過,衣袖由火籠上略過,藏在袖下的手一鬆,手中握著的一包藥粉落入火籠中。
顏墨梵一直心繫著他口中的顏家,沒有發現他袖下的小動作,寢殿內本就飄著藥香,對火籠中蔓出的藥味,他更是沒有查覺。
金家嫡次孫來到顏墨梵牀邊,俯在他耳邊輕聲道:“那日之前,我聽到一個消息,顏家人已經都不在刑部大牢內了……”
顏墨梵蒙了,瞪大眼打斷了他:“那他們在哪,他們在哪?你又是在哪聽說的,你說,快說。”
“我母親與刑部杜大人一起奉命審理顏家的案子,但現在他們在哪裡,沒有人知道,連我母親與杜大人都不知道,興許已經被……我那日就是在池邊折梅時,說漏了這個,突然就掉入池中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許是有知道內情之人,怕此事傳開才……”金家嫡次孫一直留意顏墨梵的神情,見他臉色越來越蒼白,心中高興不已。
“你剛纔說興許已經被怎麼樣……”顏墨梵有些微喘,胸口起伏不定:“你說呀,爲什麼不說話?”
他漸漸有些害怕,猜測會不會是蕭煦生聽到金家嫡次孫提起顏家,而將他推入池中。蕭煦生是陛下的表親,如果陛下對顏家作出什麼,有可能告訴他,又讓他保密。反過來,他情急之下,替陛下除去知情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金家嫡次孫繼續道:“顏家人都失蹤很久了,沒有人提起他們的行蹤,據說是幾個月前的事,在十一皇女大婚前幾日,陛下有一夜非常生氣的親自到刑部,將顏家人全部提了出來,從此,再沒了下落,陛下明令刑部和家母,不得在人前提及顏家。”
顏墨梵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時候,腦中沒了思考,口中喃喃著:“不會,她說過,要留著顏家人,她不會殺了本宮的家人的,不會。”突然變了臉色,厲眼看向金家嫡次孫:“你好大的膽子,敢在本宮面前滿口胡言……”
“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去查。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顏家一家人的下落……”
“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這麼做。”顏墨梵慌亂不已,突然掀開錦衾,東倒西歪的坐到牀沿,卻無力站起身來:“來人,來人。”
金家嫡次孫聽他喊宮侍,立刻退來原來站著的位置,火籠內燃著的藥粉閃著點點腥紅,藥氣附在散開的熱氣中,在殿內飄蕩開來,顏墨梵身體極弱,再這般激動,這讓金家嫡次孫更加欣喜。
福兒幾人聞聲快步入殿,就見著顏墨梵暈沉沉的坐在牀沿搖搖欲墜,急忙上前扶住。
“陛下,陛下在哪,本宮要見她,快去備轎,快……”顏墨梵撐在福兒與祿兒的身上,急著要站起來,卻使不上勁,只覺頭暈眼花,胸口又開始一陣陣悶疼。
“鳳後莫要著急,奴侍這就去看看陛下退朝了沒,請陛下過來。”石兒見他情形不對,喚小宮侍宣御醫,自已提出去找博婉玳過來,蹙眉看向金家嫡次孫:“金公子請隨奴侍到正殿等候。”
金家嫡次孫一聽博婉玳要過來,有些慌張,面上立刻變了色,只得強裝鎮定的隨石兒出了寢殿。
御醫到時,顏墨梵已經暈了過去,御醫剛剛搭上他的脈門,手就一抖,鬆開了去,隨後顫著手再次搭上脈門,仔細診脈,不多時,鬆開手,靜靜的立在一旁蹙眉思索了近一盞茶的時間,後又一次搭上顏墨梵的脈門,驚得速迅收回手,沉聲問福兒:“鳳後今日可用了什麼?鳳後本就因小產,氣血虧損的利害,現在身體更是虛弱的利害,而且血液逆流,只稍待片刻,身邊便比之前虧損更嚴重,如此脈象,應是中毒。”
“御醫,你可看仔細了,鳳後今日只用了一碗補氣血的藥膳,之後服過您昨日開的藥,便再沒有用膳,怎麼會中毒?”福兒焦急的上前:“御醫,你可要想想辦法。”
“我先爲鳳後解毒,你們立刻找到鳳後用過的膳食殘羹拿來,我查驗一下可是被人下了毒。”御醫吩咐道:“立刻稟報陛下。”
……
博婉玳還在上朝,得知後退朝趕了過來,一入寢殿見到御醫在顏墨梵身上施針,心下便是一沉。
小心翼翼的走到牀邊,看著鳳牀上睡著的人,眼底一片慌亂,沙啞的聲音壓的很低:“怎麼回事?昨夜還好好的,你們到底是怎麼伺候的?”迴轉過身,惡狠狠的丟給宮侍們一個厲眼,宮侍們全部跪下請罪。
御醫施針良久,卻無效,只能緩解顏墨梵氣虧的速度,御醫百思不得其解,又只得上前,重新施針。
但這般的重複數次,一樣沒有多大效果,二個時辰過去,顏墨梵面色已如死灰,御醫漸漸也開始害怕,臉色颯白,手腳都略有些哆嗦,誠惶誠恐的向博婉玳跪下,輕泣著沒有說話。
博婉玳瞪大了眼,突然猛得向後退了一步,不敢相信的搖搖頭,視線漸漸模糊,突然又猛得將御醫拉起:“你,你跪下作什麼,還不上前去救人?”
“陛,陛下,不知爲何,臣多次施針無效,請陛下恕,恕臣無能。”御醫已經嚇的全身發軟,連全盡全身氣力,拱手向博婉玳作揖,說話都漸漸口吃,她怕陛下一怒,自已這條性命不保,還不要緊,就怕家人也受牽連。
就在她作揖時,不小心自已手指碰到自己的脈門,發現自己的脈象中,竟也有些許中毒,只因平日身體康健,這點毒並不覺得有什麼不適。
“陛下,這……”御醫疑惑得很,猛得搭上自己的脈門,隨後謙卑的看了博婉玳一眼:“陛下,可否容微臣給您把個脈,興許可以查出鳳後因何中毒。”
博婉玳立即伸出手,御醫一搭脈,竟是與自已脈象一樣,只是輕微些,接著她又搭了殿內幾個宮侍的脈門,都有不同程度的中毒,隨後又叫進一個殿外當值的小宮侍來,竟然脈象正常,又叫了幾名宮侍進來診脈,一樣是脈象正常。御醫懷疑,鳳後的寢殿被人下了藥:“請陛下立刻下令,將鳳後暫時搬離寢殿。”
博婉玳立刻吩咐宮侍照御醫的話做,將顏墨梵搬到配殿內,御醫再次給顏墨梵施針,便有了效果,而其他人在晚膳時分,體內的毒也漸消,身體的虧損並不利害。
這種慢性毒,在正常人身上半日效果並不明顯,可是顏墨梵本身就因小產,身體虧損的利害,血氣本已不足,這毒在他身上就顯的霸道了,加上他一時激動,更使藥效在體內橫行。雖然唐御醫爲他施了針、解了毒,卻無法保證他能否活下來。
御醫仔細查驗寢殿,並未找到任何□□,但在火籠內找到了燃盡的紙張灰,內還有點點黑色的灰渣,立刻承到博婉玳面前。
博婉玳大怒,質問過宮侍,得知今早只有金家嫡次孫一人來過,並曾單獨與鳳後在寢殿內後,蹙緊眉頭,緊攥雙拳,厲色行入正殿,準備親自審問金家嫡次孫。
博婉玳原先對他還算客氣,但金家嫡次孫數次一問三不知,博婉玳什麼也問不出,憤怒得拍案而起,厲色無比。
金家嫡次孫雖是世家嫡子,可是畢竟長居深閨,見陛下大怒,難免心下也開始慌了。
他原本是借給鳳後請罪的機會,讓他吸入那包只需幾個時辰便能燃盡的□□。這種□□雖然能使身體虛弱的人致死,但健康人來說,在短時間內中毒效果並不明顯,一般人查毒,首先都是在膳食湯藥中查,其次是薰香中,是藥多少都有藥味,極少人會想到被下在火籠中,待查到時,早已燃盡。
顏墨梵萬壽節那日,傷的極重,且又小產,必然身體極虛弱,再引他激動,讓體內更加失和時,這種□□對他來說只需連續用上幾個時辰便能致命,而且他既有內傷,就一定會在服藥,寢殿內藥味定是很重,這□□的味道就很難分辨出來。即便查出了,藥粉在火籠內,昭陽宮內宮侍那麼多,也不能證明是他放的。
金家嫡次孫本以爲他的計策天一無縫,但他沒有想到,能進寢殿的宮侍,除了顏墨梵陪嫁隨侍外,全部是帝寢殿的宮侍,與他們相比起來,博婉玳自然是懷疑他。而且他太心急,生怕藥不死顏墨梵,不願分次,藥下得重不說,還要引他激動不已,讓慢性藥成了瞬間的劇毒,自己還未走出昭陽宮,顏墨梵就已經發作。
一緊張,說話就開始語無論次,不久就被博婉玳看出端的,連帶著萬壽節那日的事件,她都直接丟給了影衛去查,她怕自己什麼都沒問出來,就會一怒之下把他殺了,到時,可能什麼也查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