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兩位貴君前來昭陽宮向鳳後請安後,顏墨梵單獨留下蕭煦生。
“本宮知道你近來與寧太君有了點誤會,只可惜本宮不便離開昭陽宮,否則倒能幫你解釋一番。”顏墨梵遣退宮侍,自個兒打著摺扇,自信十足的說著,似乎蕭煦生與寧太君的誤會不過是件小事:“別人本宮不敢說,但寧太君還是能給本宮三分薄面。”
蕭煦生本只垂頭無聲息的坐著,與平日大大咧咧截然不同,聽顏墨梵這麼說,倏然擡頭,這時他才隱約想到,顏墨梵似乎是後宮中唯一能進得寧太君的眼,與他聊的開的人,對其他人,寧太君從來都是冷言冷語。
寧太君是先皇寵君,十五歲入宮,至今十六年,育有一女一子,自從先皇駕崩後,他每天就象丟了魂似的。一想到先皇對他的呵護,再想到他後半生的孤苦,越想越覺委屈,脾氣也比以前大的多,對人對事也越來越挑剔。
他的十一皇女與十三皇子都未成年,只要有人對他一點怠慢,他就覺的,那是因爲如今先皇不在了,僅剩他們孤兒寡夫,沒了依靠,其他人便覺他們好拿捏。
蕭煦生,就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因負責清點夏賞的宮侍點錯了數,少了寧太君的一件夏裳,而得罪了寧太君。寧太君得知後,指著蕭煦生的鼻子罵,說他是佔著博婉玳的寵,藉著權掌後宮之機,苛待先皇君侍,當面質問他是不是因爲先皇不在了,就覺的他們這些個孤兒寡夫們好欺負了,苛扣他們的用度,不讓他們活了。
就連許立跪下攘下責任,並將負責清點夏賞的宮侍杖責三十,許立自已也被寧太君罰了二十杖,寧太君還不敢罷休。
因著這件事,寧太君對蕭煦生處處打壓,幾乎將他完全孤立,且只要蕭煦生出一點差錯,後宮便要颳起一陣風言風語。
只有蕭煦生自己知道這段時間過的有多苦,幾次都忍不住想去找博婉玳,讓她出面幫自己說句話,但都放棄了。博婉玳很忙,極少插手後宮之事,再則寧太君曾在賢貴君去世後,名義上撫養博婉玳三年,博婉玳見著他都要恭敬三分。
蕭煦生不想讓博婉玳擔心、爲難,更不想讓她覺的他很沒用。
“鳳後,你能幫我去說情?”蕭煦生語氣中帶著顫,不敢相信的看著顏墨梵。
“若平時,自然可以,只是……”顏墨梵拉長聲音,搖頭嘆氣道:“眼下本宮就算很想幫你,恐怕也幫不成。”
“爲什麼?”蕭煦生聽著又有變故,緊張的問道。
“皇貴君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本宮如今在禁足中,如何出得這昭陽宮,皇貴君莫不是想讓寧太君也來昭陽宮,給本宮請安?”顏墨梵無奈的說道:“怕是要等本宮解禁後能親往壽安宮一趟。”
“那怎麼辦?”蕭煦生恍惚的坐下,嘴裡輕聲喃喃。
“陛下可知道此事?不如讓陛下幫你去寧太君那解釋下。”顏墨梵側眼看著蕭煦生,緩緩問道,瞬間又象是想到了什麼,搖搖頭:“倒也不妥,怎麼說這也是後宮的事,又涉及先皇君侍,陛下不好插手。”
“所以,所以臣侍沒,沒告訴陛下。”蕭煦生已是焦急萬分:“鳳後就出昭陽宮半日也不行嗎?”
顏墨梵搖搖頭,表情很是無奈:“沒有陛下的旨意,本宮出不得昭陽宮半步,你也看到,這裡所有宮侍,都已換過,已非本宮先前宮侍,除非……“顏墨梵突然眼底一亮,輕輕招手讓蕭煦生上前,附耳一通。
蕭煦生只聽顏墨梵有辦法出昭陽宮爲他說情,哪裡還考慮其他,立刻點頭答應,片刻後,才茫然的問顏墨梵:“鳳後,你,爲什麼想幫我?”
“本宮不是幫你,而是想幫自己,你也知道顏家如今的情況,今後,本宮就再無外戚在背後幫襯,不論發生何事,都必須自己解決。如今本宮抗旨出昭陽宮,爲你說情,就是要你欠本宮一個人情,日後本宮有需要你之時,你需還本宮這個人情,如何?”顏墨梵也不隱瞞,平靜的將原因說了:“當然,本宮如今也不過是賭一把,若皇貴君將來翻臉不認帳,本宮也拿你沒法子。“
蕭煦生當既跳起:“臣侍怎會是那種不認帳的小人。”聲音堅定道:“今日臣侍欠鳳後這個人情,將來有機會,必還給鳳後,臣侍說到做到。”
“這話可是皇貴君你親口說的,他日莫要食言。”顏墨梵一字字的強調,蕭煦生慎重的點頭。
中午,顏墨梵留蕭煦生在昭陽宮用膳,隨後,邀蕭煦生在配殿下棋,遣出所有宮侍,明令無召不得進出打擾,並讓石兒帶宮侍們立即去將各殿都用井水擦拭一遍,獨留蕭煦生的隨侍藍兒伺候在殿內侍候。
石兒應下,留了個小宮侍在殿外侍候,便帶人去了。
不久,蕭煦生便大聲喚藍兒馬上回瑤欣宮,帶本閒書過來給鳳後解悶,隨後,‘藍兒’快步出了殿,低頭走出昭陽宮。
‘藍兒’走的很快,一路直奔懿安宮,在宮門處承上腰牌,不久,宮侍便請他進入。
寧太君見著來人,一臉驚訝,但片刻便已恢復,遣退宮侍,眼帶戲謔說笑道:“本宮只聽聞鳳後被禁足,何時被貶爲宮侍?”
“寧太君說笑,本宮是想起前幾日答應太君的事,情急之下,不得已只得換身宮侍衣裳出來半日,若被陛下知道,非治本宮個欺君之罪不可。”顏墨梵自行找了空椅坐下:“本宮時間不多,便長話短說。本宮此來。主要便是幾日前太君提到之事,本宮查了查,這是京中適齡嫡子名單。”
寧君所出的十一皇女博婉瑤,小博婉玳一歲,年末才能行成年禮,出宮立府,但因先帝大行,她需守孝三年後才能娶夫生子,那時十一皇女都已十七歲。
先帝剛駕崩時,寧太君因過分傷心,沒有想到這些,直到三七大祭時的宮宴上,有位誥命無意間提到自己剛出生的孫女,讓寧太君也起了含飴弄孫之情,這纔想到博婉瑤的婚事要被誤了。
次日他便找博婉玳談博婉瑤的婚事,誰知博婉玳當時正因顏靜茹與顏墨梵的書信一事,心裡正不痛快,無心理會,就以十一皇女還未成年,將這事推了,寧貴君更是覺的先皇不在了,新帝便不把他們父女放眼裡,心裡憋著氣,沒幾日便病倒了。
顏墨梵上壽安宮探望,寧太君便冷言冷語的提到這事,顏墨梵那時看博婉玳處處不順眼,她不理會,他就偏要管,一口便答應下來,承諾先幫十一皇女留意京中與其適齡的男子,有了人選擇,再作打算。
寧貴君想鳳後已應下,女兒的婚事自然有望,從此鳳後每次過來看望他,都是極品參茶相待,不久他自己的病也好了。
誰知之後又是先帝七七、又是先帝入葬的幾場儀式下來,這件事便暫時不提,回來後鳳後又被禁足,這件事又被拖著。眼看離先帝百日僅剩一月不到,女兒的婚事在這期間是徹底無希望了,寧貴君越是這麼想,就越可望早日抱上孫子,就越覺博婉玳博待了他們孤兒寡夫,這口氣一直沒地方撒。
正好顏墨梵被禁足的同時,博婉玳讓蕭煦生權掌後宮,人人都認爲博婉玳要廢后,有意要立皇貴君爲後,寧太君自是不想讓她如意,藉機發作蕭煦生。
寧太君看了看名冊,眼底又閃過一絲希翼,但瞬間熄滅:“有這名冊何用,再過一月,便出先帝百日,到時,哀家可憐的瑤兒就要守孝三年,如今談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先帝在世時,極寵愛瑤兒,不想她一走,你們竟個個……”寧太君說不下去,只拿著帕子直抹淚。
“別說還有一月,就算僅剩十日,也還來的及。“顏墨梵品了口菊花香茗,淡定自若:“這份名單,太君只需從中挑出中意的幾個人選,派人去查探一番,選個如意女婿來,估計只需五日,到時太君便可親自請陛下降旨賜婚。”
“鳳後的主意,好雖好,可是瑤兒還未滿十五,陛下之前就已推脫一次,又如何會允,只怕又是讓哀家白歡喜一場。”寧太君沉吟片刻,搖頭道。
“十一皇女畢竟是大耀皇女,總不好因先帝大行而擔誤了她的大事,先大婚,待成年禮後再圓房,只要寧太君有了人選,陛下也不至於那般無情。”顏墨梵說到無情二字時,語氣極重,眉頭緊蹙,讓寧太君見著,都心頭一凜。
“那就依鳳後之意,難得鳳後如此處境,還能爲瑤兒終身大事奔忙,若此事能儘快辦妥,哀家自會記得鳳後大恩。”寧太君感激道:“日後鳳後有需哀家之處,只管開口。”
“本宮之事怕是誰也幫不上忙。”顏墨梵苦笑。
寧太君以爲他是指顏家的事,也不好說什麼,畢竟後宮不得干政。
“只是,本宮還望太君能與皇貴君相睦。”顏墨梵勸道:“太君也知,本宮如今的處境,後宮諸事陛下全權交於皇貴君,且他又是陛下表親,他的話,陛下多少能聽個三五分,太君,切不可因小失大,眼下,十一皇女的婚事要緊。”
寧太君仔細想想,也覺有理:“好,就依鳳後,一切以瑤兒婚事爲重,哀家暫且放他一馬。”
“太君能如此想最好,本宮近期不便出昭陽宮,寧太君若有事,只管讓皇貴君帶話即可。”顏墨梵見說的差不多,便站起身來。
“不必,本宮若有事,自去找你,還有人敢攔著不成。”寧太君聲音洪亮,先皇君侍來見被禁足的鳳後,是長輩來教導晚輩,沒有陛下的聖旨明令,誰敢攔著。
他現在只想儘快解決十一皇女的婚事,別的一概不管。
“也好,本宮這便回去。”顏墨梵說著,自行出了殿,寧太君起身,目送他離開。
顏墨梵離開壽安宮,便依著看過的宮中地圖的記憶。前往浣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