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墨梵半夜裡聽著石兒說父親回來了, 而且還日日進宮來照顧他,既激動又愧疚的到天亮都未曾睡著。一早,福兒與祿兒又來告訴他, 內務府已派人去祥王府接顏家正夫, 一會兒便到。他便一直側躺著望著殿門處, 但許久不見父親進來, 一臉焦急。
“主子, 您別急,正夫老爺每日都是這時辰進宮來的,許是有事擔擱了, 祿兒已經到宮門處接去了。”福兒上前扶他起身,讓石兒給他喂藥:“您先把藥喝了, 歇會兒, 一會兒正夫老爺到了, 興許還能說上一會子話。”
“這段時日,倒還真是難爲了顏正夫, 鳳後,您不知道您昏迷時,他多傷心,真真是天下父母心,咱們兄弟幾個見著, 心裡都覺的難過。”石兒想起顏正夫日日哭天搶地的悲悽模樣, 眼中漸漸朦朧, 急忙轉開臉輕拭著淚:“鳳後您如今醒了, 顏正夫也能寬寬心。“
福兒淺笑著道:“哥哥您是不知道, 正夫老爺就這性子,主子只要有一點點小病小災的, 他都會難過成這樣。先前主子在家時,大人和老爺護得可緊了,就是一聲咳,那也都是了不得的事,何況主子前段日子那般。今日讓祿兒去接他,就是想提前告訴他,讓他開懷些。”
顏墨梵無力多說話,只輕揚嘴角淺笑,眼底卻滿滿的懺悔,第一次,他有種想去政清宮請罪的衝動。
“前些日子主子遭了那麼大的罪,如今正夫老爺也回來了,主子也清醒了,明日奴侍去酬酬神,現在就盼著主子身子快些養好,再懷上的小皇女,正夫老爺保準樂的合不攏嘴。”福兒繼續笑道,顏墨梵想到了博婉玳曾說過,孩子還能回來。孩子是因他大意而失去的,讓孩子回來,這也是他如今唯一能贖罪的方法。
這時,祿兒在殿外探了探頭,焦急的不知如何事好,忽然機靈一動,攔下一個小宮侍:“你進殿去,叫福兒哥哥出來下。“
不多時,福兒便隨那小宮侍來到寢殿外,祿兒立刻上前將他拉到一旁:“出在事了,今日正夫老爺沒有入宮,聽說是昨夜染了風寒,下不了地,這,可怎麼跟主子說呢?”
福兒聽著蹙緊了眉頭:“不能說,主子若知道不知要多傷心,非吵著要去探望不可,他的身子虛成那樣,可不好讓他去。”
“我知道,所以纔想問問哥哥,現在該怎麼辦?”祿兒焦急道:“主子一會兒肯定要問。“
福兒也想不出藉口來,主子好容易才盼到與正夫老爺相見,一早起就直盯著殿門口瞧,現在進去告訴他正夫老爺來不了,他一定會問原因,又不能告訴他病了,那要怎麼說,而且還不知道他老人家的風寒何時能好,興許還不只是要瞞上一天兩天。
“這,這可怎麼辦?“福兒茫然的望了眼祿兒:”怎麼說才能既然主子相信,又不會讓他太傷心?“
“哥哥,不如就說大過年的,陛下不讓外戚入宮。“
“你瘋了?這要被人知道,可就是假傳聖旨,你是嫌命太長還是浣衣局沒呆夠,弄個不好,還可能會連累到主子你知不知道。“福兒怒斥:“在宮裡,可千萬別胡亂說話,掉到有心人耳中,那可是要命的。”
“那你說該怎麼辦。”祿兒聽著,也有些許後怕,但又沒別的法子,在一旁乾著急。
一宮侍這時快步走來,正要進殿,福兒立刻上前將他攔下:“可是有什麼事嗎?”
那宮侍見是鳳後的貼身隨侍問話,恭敬道:“福兒哥哥,許總管求見鳳後,正在宮外等候。”
“我隨你帶他來正殿,問問何事。”福兒怕許立是來向鳳後稟報顏家正夫病倒,今日不能進宮的事。
見著許立,福兒恭敬的向他施了一禮道:“許總管,鳳後此時正在用藥,請您先到正殿稍坐。”
許立答了一個“好”字,便隨他入昭陽宮,途中,福兒微蹙眉頭問道:“許總管,聽聞今日顏正夫無法入宮爲鳳後侍疾,若一會兒鳳後問起,這……”
“我正是爲這事而來。”許立邊走邊說:“祥王正君臘月裡誕下嫡女,而祥王又是大耀縣王,這大過年的,上門拜見及送賀禮的人也多,這內宅裡裡外外都需要人主事。可奇太君身上有疾,正君如今又在月子中,昨日祥王府就亂成了一片,故祥王今早來回了陛下,留顏家正夫在祥王府中幫襯上一兩日,陛下準了,特讓我來向鳳後稟報一聲。”
“許總管稍待,奴侍這就去稟報鳳後。”福兒聽得兩眼發亮,心中陰霾一掃而盡,快步走入寢殿稟報。
顏墨梵見他一臉欣喜的入殿,以爲是父親到了,硬撐起身子想坐正來,石兒連忙扶住,幫他挪正身子。
“鳳後,許總管求見。”福兒恭敬的立在牀邊稟報,顏墨梵微微有些失望的點了下頭,示意帶人進來。
福兒將許立帶入殿中,許立就將對福兒說過的話,又重複著對顏墨梵說上一遍,另補了幾句:“鳳後是知道祥王爲人,想到什麼便是什麼,但她是陛下的皇姐,陛下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
顏墨梵聽著有些疑惑,父親雖爲正夫,但內宅當家之事,他從來不曾做過,祥王怎麼會想留他下來幫忙。可轉眼一想,祥王如何會知道父親當了顏家十七年的正夫,卻對後宅之事一竅不通呢,漸而疑惑稍消了些,取而代之的卻是不安,萬一父親出了差錯,到時祥王與父親豈不兩相爲難,那該如何是好。
許立見鳳後眉頭越蹙越緊,以爲他不相信:“鳳後,祥王府內宅如今沒個主事的,的確艱難,離不得人去,顏正夫怎麼說也當了十多年的內宅主夫,祥王自然頭一個想到他。”
說著,側目看了眼福兒,福兒收到他的視線,連忙上前對顏墨梵悄聲道:“主子,今日正夫老爺不得空入宮來,奴侍知道您心裡頭不舒服,可想想祥王府內也離不得人,怎麼說祥王也是陛下的皇姐,這也是好事……”
顏墨梵當然懂他的意思,若父親能幫上他一幫,若她讓感這份恩,將來朝中就至少還有個祥王,能幫顏家在陛下面前說句話。可是,那也要父親有那個能耐,別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父親是百事不通,這……到時祥王府要是出了什麼事,別說恩了,祥王不怪罪父親就已經算好的了。
福兒發現顏墨梵並沒有釋懷,也漸漸心虛,怕他不信:“主子,怎麼說這事也定下了,您就是再著急也無用,不如您這幾日寬心養著些,等過幾日,正夫老爺入宮見著您好了,心裡也高興不是?”
“父親不會主持後宅。”顏墨梵無力的吐出這八個字後,已是氣喘吁吁,石兒急忙爲他舒著胸口。
福兒聽他這話,反而安心了:“不是還有初一嗎?陛下已經除去初一的宮籍,將他賜給正夫老爺當隨侍了,何況正夫老爺也就幫襯幾日,沒事的”
“把祥王府情況報進宮來。”顏墨梵還是不放心,只得氣微的又吐了幾個字。
福兒聽著便著急了:“主子,您這身子還弱著呢,可不能再……”
“去吧。”顏墨梵側目看他一眼,閉上眼,不聽他說下去,就讓石兒扶自己躺下。
福兒無法,只好將顏墨梵的話轉達給許立,許立聽著一愣,行禮告退,直接前往政清宮。
當許立踏入御書房時,博婉玳正在小心的擦拭著,年前由黑山送來的一把上好的花鋼寶劍。聽許立轉達顏墨梵的意思後,手中動作一窒,片刻後繼續擦拭,許久,才示意他退下,默許了。
待許立走後,博婉玳放下寶劍,取出黑珍珠玉佩,蹙眉凝視……
不久,顏墨梵就收到了一份祥王府的詳細資料,由福兒立在一旁念與他聽,聽後他便先對祥王府後院的奴侍、僕婢們的職責,作了臨時調整。
“鳳後,您歇會兒,用些小點。”石兒端了鐘山參烏雞湯進來,裝了一小玉碗承到他面前,顏墨梵幾餐都未用多少,就著石兒遞近的銀匙,淺嘗了口,味美香濃,有了些胃口,隨後又用了不少,突然開口吩咐石兒:“給陛下也送份過去。”
“是。”石兒訝異的看了他一眼後答話,而他面色平靜得不見任何異常。
博婉玳收到山參烏雞湯時,先是一愣,隨後淡漠的令人擱在一旁,繼續看戶部於年前承上的國庫帳本,及各地的收支帳本,其間順手執起燉鍾,直接將湯飲下。
之後的幾日,顏墨梵只要有些氣力,便讓人帶話給父親,交侍他要如何協正君打理後宅,並賞下不少物件給正君與祥王嫡女,還常命人送了許多各地進貢的地方膳食過去,給祥王一家及父親品嚐,這些都給足了祥王妻夫顏面,祥王隔三差五就進御書房面謝聖上。而在朝臣眼中,鳳後如此重視祥王正君嫡女,也成了陛下即將重用祥王的標誌,讓許多過去認爲祥王是紈絝用無之人,而從不把他放眼中的朝臣,漸漸也開始與他交往,相談甚歡。
對此,博婉玳沒有任何表示,只叫她要好好跟著大臣們多學學。
祥王對陛下與鳳後卻是感激不盡,向博婉玳請旨,顏正夫病情已基本無礙,再休養數日便可入宮爲鳳後侍疾,待嫡女滿月當日,讓正君帶嫡女隨顏正夫入宮,面謝鳳後,博婉玳當場準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