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宇二十四年
正月初一
丑時,柔福殿內(nèi)所有的錦緞珠簾一律被取了下來,換上了白色帛幔,白皮宮燈泛著冷冷的光在寒風(fēng)中晃動,讓這間死寂一般的宮殿更添了筆陰森與淒涼。
其他君侍也在同時陸續(xù)接到宮侍傳報,都吃驚不已,明明幾個時辰前還好好的,這人說沒就這麼沒了。
也有君侍悄悄派人打探消息,可終是一無所獲,柔福殿內(nèi)已無一人。
任是皇貴君這樣掌管後宮二十的寵君,也不由的心驚,他很清楚能讓一個人在這麼短時間內(nèi)沒病沒痛沒聲沒響的消失的人,這宮中只有一位。
卯正,熙宇帝率領(lǐng)後宮君侍、皇女、皇子及文武百宮於太廟前拜祭歷代帝王后君,獨缺太女一家未到。
忽然,一宮侍來報,太女在昨夜裡懸樑自盡,已薨。
除熙宇帝與後宮君侍外,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太廟外的廣場上一片哭聲,熙宇帝雖然心裡知道太女會將是這麼個結(jié)果,但身子還是不由的一顫,那終歸是她寄與了多年希望的嫡女,立在她身邊的隨侍立刻伸手?jǐn)v扶住她。
“陛下,節(jié)哀啊。”隨侍帶著哭腔說道。
熙宇帝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轉(zhuǎn)過身,環(huán)視了下首所跪的黑壓壓的人羣一眼,表情極爲(wèi)悲傷。
祭祀大典又不能半途而廢,熙宇帝整了整凰袍,衆(zhòng)人只得忍著驚呀、疑慮、不安,悄悄整整朝服,做好拜祭的準(zhǔn)備。
夜間定侍君剛剛暴斃,現(xiàn)在太女又懸樑,這些不得不讓人將二者聯(lián)繫起來,可是一個是後宮君侍,一個是當(dāng)今太女,這兩個人之死難不成會有什麼關(guān)係?衆(zhòng)君侍們心中各有各的疑惑。
有皇女的君侍們,表情也各有不同,有帶淡淡驚喜的,也有帶絲絲恐慌的,有人希望女兒能得到那個位置,也有人怕這暴風(fēng)驟雨會把他與女兒刮的體無完膚。
皇貴君藏在袖子裡的手竟在這冷冷冬日中佈滿了汗水,身體也顫抖不已,他彷彿看見那由金絲楠木打造而成的金光閃現(xiàn)的鳳後寶座就已擺在了他的面前。
二十年了,他離那鳳後寶座只有一步之遙,可就是觸不到它。掌管後宮又如何,外邊傳言說他再得寵又如何,坐不上那個位置,他永遠(yuǎn)都只是個側(cè)室,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終究只能象現(xiàn)在這樣,站在太廟臺階之下拜祭,他怎甘心?
現(xiàn)在太女沒了,女憑父貴,他的女兒成爲(wèi)太女的可能性就是最大的,只要女兒當(dāng)上太女,他就是父儀天下的鳳後,將來的太鳳後。
德君心裡也一樣興奮,自從他被降了一個品階,昔日那些個奉承他的君侍們,如今,看到他居然有人連個招呼都懶的打。
如果哪天,他的女兒當(dāng)上太女,那麼他就可能是鳳後,就算陛下不立鳳後,最起碼將來他也會是太鳳後。這個如果,是太女在時,他連想都不敢想的。
而皇女還沒成年的君侍們也一樣能看的到希望,就算陛下現(xiàn)在已年過半百,但只要陛下還在一日,只要陛下一日未再立太女,他們的女兒就有可能,尤其近幾年,陛下舔犢之情越來越濃,越來越喜歡親近年幼的皇女們。
三皇女博婉琦宮外立府時,受封靜王,此刻眼中閃出了一道狂熱的光來,彷彿前方那個身穿凰袍,一步步登上太廟石階的明黃身影,就是她自已。
六皇女樂王博婉瑛低著頭,雙手顫抖,要怎麼做,她要怎麼做,現(xiàn)在她的面前只有一個靜王擋著,而七皇女祥王博婉玨的生父已是帶罪之身,根本不足爲(wèi)懼。
只要扳倒靜王,她就是太女,就是新皇……樂王斜睨了身邊靜王的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依舊眼觀鼻,鼻觀心。
祥王眼中閃過一絲悲哀,並非完全爲(wèi)了太女,她的父君齊君原是延佳鳳後的隨侍。
當(dāng)年延佳鳳後彌留之際,怕皇貴君深受熙宇帝的寵愛,危及女兒的太女之位,便將隨侍擡舉成侍君,生下一女,受封齊君,其外戚也因此由莊戶,一躍成了皇親國戚,其母也得以在府衙掛了一閒職,雖無實權(quán),但人人對其也是敬畏有佳。
因此,齊君對鳳後及太女也及爲(wèi)忠心,時常警告女兒,要好生討太女歡心,父女倆都知道自已只有太女依靠這個靠山,才能得到稟立於諸皇女之上的榮華富貴,除了太女,他們誰的臉色也不用看。
而太女對七皇女也是極好,七皇女成年後,太女便向熙宇帝請求,封她爲(wèi)祥王併爲(wèi)她定了與尤相嫡孫尤賢冰的婚事,而所有人也都認(rèn)爲(wèi),將來太女登基,這宮侍所出的七皇女,必是大耀第一王。
可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父君被打入了冷宮,如今太女也沒了,以後,她該怎麼辦,該依靠誰?
博婉玳雖說年齡小,但她前年在馨嶽山洞中見到的那一幕,至今還不曾忘記。
她猜想熙宇帝不但知道了他們倆的事,他們倆可能就是被……
博婉玳不敢再往下想,擡頭看向那個一步步走向太廟的帝王:她手上握著無比至上的權(quán)利,任何人的生殺大權(quán),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她,那麼,皇弟的仇,是否也輕而一舉了?
大臣們一樣各有心思,她們心裡也在顫抖,這個時候,陛下年過半百的時候,太女之座突然懸空,這意味著幾位皇女誰都有了機(jī)會,下一個是誰主大耀江山,竟然成了未知數(shù)。
太女一派的大臣們心中不由起了危機(jī)感,上天跟他們開了個巨大的玩笑,昨天還與太女在晚宴中侃侃而談,今日太女就這麼沒了,他們失了靠山,沒了方向。
如果太女健在,將來登基,她們便能位高權(quán)重,爲(wèi)大耀、爲(wèi)家族、爲(wèi)自己打拼一番作爲(wèi)。
而此時,雄心壯志竟在傾刻間粉碎,今後他們應(yīng)該如何在朝堂立足。
他們中有人已在考慮如何面對其他皇女,如何取得其他皇女的信任;有人考慮擁立太女的嫡女,即說服熙宇帝將來隔代傳位給她的嫡孫女,雖然沒有這個先例,但並不等於不可行;有人想就此隱鄉(xiāng)歸裡,告老還鄉(xiāng),任今後這朝堂如何風(fēng)起雲(yún)涌,都與之無關(guān);更多還是想靜觀其變。
其他皇女的外戚及與之有裙帶關(guān)係的大臣們則在驚呀中帶了絲絲欣喜,她們有了機(jī)會,命運將一份具大的利益擺在了她們面前,這讓平時無望的諸皇女外戚們蠢蠢欲動。
更多的大臣是觀望與選擇,大臣們盯著前排站著的幾位皇女,彷彿賭徒盯著賭桌猜測著下一局究竟開大還是開小一般。
博婉玳的太傅瞇著眼睛,心中暗暗泛著一絲自豪感,她下注比起別人更早了些,事後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日怎麼就鬼使神差的看好博婉玳,可是今日,她卻似乎看到了幸運之神在向她招手。
禮部尚書在高聲喊:“拜,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起,拜,一叩首……”
所有人都只是如同木偶般的跟著她的喊聲叩拜著,這大年初一的太廟祭祀,就在所有人各自揣著各自的心事中莊嚴(yán)的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