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婉玳蹙眉, 雖然早猜著顏墨梵的反應會這般激烈,但心底依舊一陣心虛,沉吟片晌後, 硬生生扯起一絲淺笑:“朕的聖旨上不是寫得明明白白嗎?先皇皇貴君至今還囚在宗室大牢內, 他在宮中遺留的人手自然就恨上了朕, 想方設法要除了朕的皇嗣和親近之人, 來報復朕。”
顏墨梵根本不信, 冷笑:“報復你?報復你怎麼不……”下面的話,他想著都有些後怕,根本說不出口。
博婉玳猜到他疑惑什麼, 飛快的想出個藉口搪塞過去:“朕當初不也沒殺了你,甚至還想方設法讓你活的好好的, 眼睜睜看著家人受罪?”看顏墨梵的神情似乎信了, 頓了頓, 面色無奈,實則心裡鬆了口氣:“那人也是這麼想……”
“夠了, 別說了,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連折磨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轍。”顏墨梵信了博婉玳的這個藉口,他親身承受過這種比死還難受的報復,但又覺得良貴君可疑:“良貴君的轎輦又是怎麼回事?那可是放置在他的宮院內?外人如何有那等本事?”
博婉玳聽著一窒, 眼底一陣閃躲, 面色卻平常的說:“那名宮侍是負責服侍入宮的外戚的, 先前秦正夫多次入宮, 都是由這名宮侍帶他入蘭林殿, 這宮侍也是在那時,與教養宮侍相往來, 但他不能入殿,無法直接行刺長皇女,便趁無人時,對良貴君的轎輦下手。”
顏墨梵聽著,慢慢坐下,雖然心中還隱隱覺得秦華祁並非表面那般安於現狀之人,但也信博婉玳說的話,先前他讓祿兒打聽這名宮侍,的確是負責接送外戚的宮侍之一。
博婉玳見他信了自己的話,不但沒有因此開懷,反正更加擔憂,心裡不安的很,順著他的話提醒他:“只是,這些都是那宮侍的口供而已,正如鳳後所言,轎輦是放在蘭林殿內,外人想要下手,確實不容易。雖無證據證明此事與良貴君是否有關,但鳳後還是防著他些爲妙,以前他截然一身,應是不會鬧出什麼亂子,如今,他有了長皇女,加上秦家勢大,就不好定論……”
“他有長皇女又如何?難不成要除了本宮去,好父憑女貴?”顏墨梵冷笑:“他是陛下的君侍,陛下是天下的主人,沒有陛下的默許,他能有這個本事?”他早懷疑秦華祁有這想法了,不單秦華祁,他覺的每個君侍有了孩子都會產生這種想法,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有的人不過想想,有的人,則會付予行動。
“不管先前之事有誰有關?如今都已不重要,朕把後宮全權交與你,你多少都要防著些纔是。”顏博婉玳平靜得拉他坐下,擁著他,輕聲的說:“如今長皇女才那般大,又受著傷,不如就讓良貴君留在蘭林殿內,一心一意照料她吧。“
若不是因爲不希望女兒將來如同自己一般,在失去父君的無依中長大,若不是因爲秦家的勢力與在西北的威信,目前朝廷還未到能與秦家正面衝突的時候,秦華祁此時已經是在冷宮中。如今只得讓他繼續在蘭林殿外呆著,安份的帶大女兒便是,博婉玳想,自已不涉足的地方,與冷宮應也無差別。
“你……”顏墨梵訝異:“陛下想讓良貴君禁足?”
博婉玳擡眼,與他四目相對,片晌後避開眼:“鳳後看著辦,朕只要今後不再有類似之事即可。”
顏墨梵卻沒有撇開視線,一直凝視著她,見她目光閃躲,瞇了眼:“是他對不對?你說實話。”
“鳳後,朕希望先前的種種就此了結……“博婉玳心虛得蹙眉。
顏墨梵氣得伸手緊緊握住軟榻的扶手,似乎只有這樣纔有支撐的力量,咆哮道:“就此了結?陛下是捨不得您的君侍吧?”
“朕十一歲沒了父君,你能想象朕過的是什麼日子嗎?雖然母皇沒有薄待於朕,朕的身後還有個權傾天下的外祖,但是,心底似乎總有一種無依無靠的孤獨感,有些話,有些事,對誰也無法說。朕不希望朕的女兒,與朕一樣承受這種想哭都哭不出的痛。”博婉玳沉吟會兒,見他表面安安靜靜聽著,但手握的更緊,眼中也閃過百般情緒,又接著說,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秦家,數十年鎮守大耀與西漠邊界,在西北的威信甚至大於歷代先皇,昔日先皇因德貴君說朕的十皇弟是被鬼附身,降了德貴君的尊位,但不久就要給予他所出的樂王無限恩寵,讓他擔任兵部尚書,等於把大耀兵權全部交到他的手上,無論那時母皇心中多不情願,都必須這麼做,因爲大耀需要秦家,秦家亂則天下亂。朕當初迎娶良貴君,也爲了拉攏秦家,良貴君絕不能廢,也不能死。朕知道這些天委屈了你,日後定會好好補償你。”
顏墨梵聽完,沉默了許久:“陛下準備如何補償?還有,陛下將長皇女交於這樣的人撫養,你有沒有想過她的將來,有沒有想過她將來萬一也與她生父一樣,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她是你的女兒,你要毀了她嗎?”
這些話讓博婉玳很感動,能說出這樣的話,至少,他對這個孩子多少是上了心的:“你是朕的鳳後,孩子的嫡父,朕就把他們父女都交給你處置,只是不要讓孩子知道她生父的爲人,讓她能與其他孩子一樣長大,至於她的將來,便要看她自已能力如何,若她真被生父所誤,她也不能怨上其他人。”
顏墨梵既生氣卻也無奈,他知道博婉玳也是無可奈何,瞇著眼想了想,她親口提出把良貴君與長皇女交給他處置也好,這樣,他對蘭林殿的任何部署,都等於得到她的認可:“好,臣侍就接了陛下的這兩顆燙手山芋,會讓長皇女留在良貴君身邊,陛下也儘管放心,臣侍會盡力教導長皇女。”
他眼中的堅定讓博婉玳心頭一震,一種莫明的滿足浮上心頭,放下心頭種種沉重的精神負擔,輕鬆的問:“天氣炎熱,鳳後陪朕午休會兒,待醒後,我們對弈幾局如何?”
顏墨梵聽她這話,想起了自己脖上的久久不消的印跡,沉著臉低聲斥責:“陪你午休?你看看昨夜乾的好事,讓臣侍怎麼見人,一個上午,閃來躲去的生怕被君侍們見著笑話。”
博婉玳見著他脖子的點點青紅,伸手撫上青紅處,心中陣陣甜密自豪:“沒事的,用膏藥塗上,明日便能消。朕上朝時在耳殿塗的,你看看,是不是已經消了些。”
顏墨梵這才發現,她的脖子上也有幾處,瞪大了眼,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傑作:“你今日就這般上朝?”他現在連死的心都有,要被朝臣見著,他這鳳後以後不用見人了。
“總不能因區區幾處吻痕……”博婉玳象似無所謂的大聲問他。
“你胡說什麼?”顏墨梵的臉刷得紅到脖子,伸手封住她的嘴,壓低聲音:“宮侍全立在殿外伺候,你不要臉,臣侍還要做人呢?”
博婉玳低頭沉吟片晌,委屈的起身:“繼然鳳後不願留朕,朕去別處歇著吧。”
顏墨梵嚇得攔住她:“今日就在這裡呆著,哪都不許去,困了便去睡。”
“一個人哪睡得著,鳳後不陪陪朕?”博婉玳哪裡肯,她過來一來是讓他防著秦華祁,二來也正好今日空閒,想與他歇會兒。
“臣侍還要去抄祖訓,恕不奉陪。”顏墨梵想繞過她,卻被她拽住:“歇會兒吧,這麼熱的天氣,也沒精神抄,再說,你多休息,把身子養好,纔好再懷個孩子。”
顏墨梵聽到孩子,停下了腳步,投降了。
兩人躺在牀上,都望著牀頂的雲紗軟綢羅帳看,博婉玳小聲的說:“等再過幾年,朕有了強大的鐵騎兵,那時,就不再忌憚西漠,也再不必顧及秦家之勢。那時,朕才能真正劍指江山,稱霸天下。”
“非要以武稱霸天下嗎?”顏墨梵調侃的笑道。
“任何國家的政權,最終都必是以武力來恐固,一個國家的政權穩定,經濟強大,這些只能是對內,但對外,只有靠武力,軍事力量不足,誰會把你放在眼裡?別說他國,既便自己朝中的武家,也能不把皇家放在眼裡。自古弱主無外交。”博婉玳側過身,面向著他:“朕寧可當匹嗜血的惡狼,也不想當只任人宰割的肥羊。”
“陛下想與臨國大動干戈?”顏墨梵擔憂道。
“不一定,但與西漠是遲早要有一場惡戰,沒有一個帝王能容忍臨國強過自己,尤其是戰力,西漠如是,朕也如是。”博婉玳想,等到朝廷鐵騎軍組建的那日,便是兩國宣戰之時:“真有一日,兩國相惡,朕想親征,若能過了這一場,後世子孫便能高枕無憂了,不知這一日,朕還要等多久。”
顏墨梵深吸了口氣,轉過身,面向內側,什麼話也不說。他知道他心小,只是顧著家中,而女子則會心懷天下,何況枕邊之人還是一國之主,但聽她說要御駕親征,心裡怎麼也舒服不起來。
博婉玳不瞭解他此時的心情,只當他不愛聽這些政事,便摟著他,漸漸沉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