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清宮
蕭煦生第一次被攔在了宮門外,進御書房去稟報的宮侍出來回話:陛下說今日不得空,請皇貴君回宮。
他只能令宮侍隨時向他稟報賢貴君的情況,自己在政清宮外焦急的等著博婉玳出來,但大半日了,卻不見博婉玳的身影。
御書房內,博婉玳手握朱沙御筆,盯著眼前的奏摺看著,已近一柱香,奏摺上朱跡斑斑點點,她卻一個字還未看進去。
“陛下。”閒兒進入,恭敬道。
見博婉玳沒有反應,閒兒瞧瞧掃了許慶一眼。
“陛下,陛下,閒兒有事稟報?!痹S慶會意,輕聲提醒。
博婉玳回神,冷冷的擡眼看了許慶一眼,像是責怪他多事,許慶立刻低下頭去。
“都退下?!安┩耒榍餐怂腥?,聲音也如同眼神般冰涼刺骨。
宮侍們聽的一個個哆嗦,恭敬而謹慎退出殿外。
“說?!?博婉玳繼續批閱奏摺,才發現這份奏摺已被她無意間點劃的都是朱沙痕跡。
閒兒述著他們進昭陽宮半日來顏墨梵的言行舉動。
博婉玳則快筆一本接著一本批閱著奏摺,一絲停頓也沒有。
約一刻鐘,閒兒已經說完,立在一旁等著她發話,她也依舊沒有停下。
許久後,她又批完一本奏摺合上,才順便擡手,讓閒兒退下,新拿一本,繼續仔細批閱。
突然,她憤怒的將奏摺掃到地上,連同打翻了手邊的瑪瑙茶盞,棄了筆,整個人似乎很疲憊的向後靠在寶座上,陰沉著臉。
許慶聽到御書房內的響聲,小跑進殿,見著殿內的情形,立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殿內一片寂靜。
“擺駕瑤欣宮。”不知過了多久,博婉玳突然起身,命令道,嚇著許慶一跳。
“陛下,皇貴君就在殿外候著。”許慶以爲她是想見蕭煦生。
博婉玳腳步沒有停下,許慶訝異,快步跟上,並令人準備轎輦。
蕭煦生在政清宮外聽見宮侍的高喊聲,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有好久沒有到瑤欣宮過了。
見著博婉玳出來,他更是欣喜不已的迎了上去:“婉玳……”
博婉玳停下走步,打量他一眼,繼續前行上了輦:“朕正要擺駕瑤欣宮?!?,起駕。
蕭煦生愣了下,立刻也上了自己的轎輦,隨她回瑤欣宮。
博婉玳到達瑤欣宮便直往寢宮走去,蕭煦生跟在她的身後,入殿就遣出了所有宮侍。
見博婉玳在牀沿坐下,蕭煦生快步來到她身旁,要拉她起身:“起來讓我看看,你有沒受傷?”
博婉玳聞聲望向他,眼底卻是一片冰涼。
“婉玳,昨夜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鳳後昨夜會……”見她無傷,蕭煦生這才徹底放心。
“閉嘴?!辈┩耒榕曀?,威嚴的喝道:“不準再提他。”
“婉玳。”蕭煦生被她這一喝,嚇著一愣,她以前從不會這樣喝他,既委屈又不安?!澳悖氵@是怎麼了?”
博婉玳似乎也覺自己剛纔口氣重了,將臉轉開,自行寬衣,在牀內側躺下:“朕累了,想歇息了?!?
蕭煦生頓感臉上一陣熱,顫著手解了衣裳,彆彆扭扭的躺上牀,既高興又害羞。
剛躺下,氣都來不及喘一口,博婉玳已壓上身來,緊抱著他,用力發泄著今日的煩躁,直到精疲力竭才喘息著蹙眉睡去。
顏墨梵坐在華鳳殿正殿的寶座上,等了整整一夜,黎明時坐著昏昏睡去,醒來已過午時,睜眼看看四周,自己竟然已躺在寢殿的牀上。
“來人,來人?!鳖伳竺偷淖鹕韥?,焦急的喊人。
“鳳後,奴侍在?!睅孜浑S侍立刻小跑入殿:“您要可起身?”
“陛下是沒是來過?她人在哪?”顏墨梵邊起身,邊期盼的問著,四人一齊忙碌的幫他穿戴梳洗。
幾人相視一眼,田兒道:“回鳳後,陛下沒有來過?!?
顏墨梵一聽這話,心驚了半截,無力的在軟榻坐下,擡眼不相信的看著田兒:“那本宮怎麼會躺在牀上?”
“回鳳後,是奴侍幾人把您扶上牀的?!碧飪汗Ь吹溃骸傍P後,您先歇會兒,奴侍馬上給您備膳?!?
顏墨梵的雙手袖下攥緊拳,臉上一如死灰:“不用了,下去。”
“鳳後,您昨日都沒用膳,現在就用點吧,奴侍這就給您去備膳?!碧飪厚R上跑出殿,吩咐備膳。
“怎麼,本宮的話已經沒人聽了嗎?本宮說了不用,統統下去。”顏墨梵本來心裡就極不舒服,幾個隨侍又不按他的意思做,惱怒的沉聲責問。
幾位隨侍無奈,只得退出,不一會兒,許立求見。
許立手中捧著一道聖旨,正是查抄顏氏一門的聖旨,顫顫的道:“鳳後,這是陛下讓奴侍帶給你過目?!?
顏墨梵看他的樣子,心中有疑,蹙著眉奪過聖旨,剛打開,便臉色大變,瞬間只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後軟下身去,幸好幾個宮侍上前扶住,纔沒跌到地上。
等他再醒來時,已經是傍晚,寢殿內的瀰漫著濃濃的藥味。
他硬撐起身子,虛弱的哭喊:“我要見博婉玳,她到底想幹什麼?”
“朕就在這?!钡ㄗ匀舻穆曇魪牧_帳外傳來,宮侍們勾起羅帳退出殿外,顏墨梵看見博婉玳就坐在軟榻上,品著香茗:“鳳後,聽說你一直吵著要見朕,朕今日便來,了你的心願?!?
“你說,你告訴我,到底爲什麼這麼做?顏家有哪對不住你,你要這麼殘忍的對他們?”顏墨梵用盡全身力氣起身,蹣跚的衝到她而前,抓著她的衣襟,嘶啞的吼道。“去年翼西你也是一起去的,沿途的情況你比誰都清楚,母親她做的有什麼錯?如果不那樣,你們還到的了災區嗎?還會有糧食剩下救濟災民嗎?先皇都沒定母親的罪,你憑什麼把三十萬條人命全部算到母親頭上?爲什麼非要致顏家於死地不可?”
博婉玳摔了茶盞,猛得起身。
殿外宮侍聞聲,立刻跑了進來。
“滾出去?!辈┩耒榕?。
她雙眸通紅,滿面猙獰的咆哮著推開顏墨梵:“朕的凌兒又有哪裡對不住你?他當時才七歲,那日早晨還拉著朕的衣袖,開心的說,百花宴上會有許多同齡的嫡子們,他要跟他們做朋友,一起玩,可是朕再見著他時,他卻已經虛弱的躺在牀上,再也無法與朕說上一句話。不久他就……連同父君也一起隨他去了,朕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是被你害死的,丟下朕一個人,痛苦的活著。你怪朕殘忍?你連一個七歲的孩童都下的去手,你還憑什麼怪朕殘忍?你告訴朕,爲什麼?你爲什麼要將他踹入池中?”
被博婉玳這一推,顏墨梵一陣旋暈,猛摔到了地上。
他吃力的想站卻站不起來,博婉玳提到這件事,顏墨梵並不驚訝,他猜就是因爲這事,雙脣發顫,眼中滑下淚來:“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真不是故意的,當時我喝醉了,以爲是鬼。”
心口又是一陣隱隱鈍痛:“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殺了我,殺了我給十皇子報仇,但這不關我母親的事,更不關其他人的事,你把我凌遲、挫骨揚灰,哪怕是讓我永遠不得超生都可以,你衝我一個人來,放過他們,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我求你,婉玳,我求求你,放過我的家人?!?
“你想死,朕偏不讓你死,死算什麼?那不過是一了百了,不過是個解脫。朕偏不讓你解脫,朕曾發過誓,要讓兇手生不如死。朕要讓你好好活著,眼睜睜看著顏氏一族人,揹著三十萬條人命,被世人責辱、唾罵,茍延殘喘的樣子?!辈┩耒槎紫律恚莺菽笾伳蟮南掳停幒荻滟囊а赖?。
隨後,博婉玳站起身上,負手,高高在上的低頭看著他,戲謔道:“若鳳後執意不想活,朕也攔不住,但既然顏氏一族而是因鳳後所累,那便連累到底,怎麼說朕與鳳後也算妻夫,怎能忍心看著鳳後一人入黃泉身邊沒個伴呢?所以,鳳後哪天要是魂歸極樂,朕便誅了顏氏一門爲鳳後陪葬?!?
說完,轉身頭也不回的向殿外走去。
顏墨梵一時聽的蒙了,他居然連死的權利的都沒了,瞬間回神後,用盡全身力氣,瘋了似的怒吼哭喊:“博婉玳,你不是人,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怎麼可以,你爲什麼不殺了我?十皇子是我殺的,你憑什麼算到其他人頭上?博婉玳,你回來,回來……”
告訴他,家人全部因他而被押入大牢,卻不讓他死,要他活著眼睜睜看著家人因他而受罪,他們都是無辜的,根本就不知情。博婉玳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殘忍?
也許,她從來都是這樣,從來都是……
顏墨梵臥在地上,手臂撐著牡丹紋地塊,雙手攥緊胸口,低聲哭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