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婉玳只覺心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般,悶疼悶疼的,紙張上的一字一字,如同魑魅在她眼前跳動……
回想這兩日,鳳後時(shí)而疏遠(yuǎn),時(shí)而順從的神情,是不是因爲(wèi)這個?難道他不過是如同他的母親一般,是個媚上欺下的小人?爲(wèi)了穩(wěn)固他的鳳後地位,甚至將來成爲(wèi)太鳳後,才誘惑朕,把朕當(dāng)墊腳石嗎?
還有,他未寫完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其他君侍若他日有不尊之舉,他想怎樣?如顏靜茹信中所言除去他們?若他生下嫡長皇女,他又想怎樣?難不成連朕都?xì)幔?
轉(zhuǎn)眼冷冷得看向面帶淺笑,行雲(yún)流水般閒適得一粒粒收著棋子的顏墨梵,博婉玳突然間覺的自己傻,他裝出這個樣子迎合自己,不過是與顏靜茹一般,利用自己罷了。
而自已卻忘了他是顏靜茹的兒子,忘了他在京中盛傳的惡名,竟會如此愚笨,堂堂一國之帝王,卻看不出一個男子的心機(jī)來。
聽得“啪”得一聲擲書響,顏墨梵擡起頭,只看見博婉玳立在書桌邊,而原本壓在棋譜下的兩頁紙張,此刻卻在她的手裡。
“鳳後好心機(jī)啊,不愧爲(wèi)博弈高手?!辈┩耒楦吲e手中的兩頁紙張,戲謔得譏笑道。“不知鳳後想如何□□於朕?”
“陛下何出此言,這裡是臣侍的昭陽宮,臣侍從未逾越進(jìn)入陛下寢殿,何來□□一說?”顏墨梵看了眼博婉玳高舉著的紙張,瞇眼輕揚(yáng)嘴角問道,此刻他覺得憋屈。
博婉玳臉上諸多表情閃過,瞬間又沉下臉來,一字字的咬著牙?!半薜尼釋m,豈能容得下如此深藏城府之人。”
“陛下此言是要?dú)⒘顺际??”顏墨梵依舊瞇眼凝視著她,不辯解什麼,也知道現(xiàn)在說什麼都無意義,三年之內(nèi),博婉玳想廢了他是不可能的了,現(xiàn)在若殺了他倒好,那他便永遠(yuǎn)都是鳳後,顏家三代之內(nèi),都享有皇親俸祿,想來母親還會善待父親吧。
博婉玳怒視他許久後看了眼那兩頁紙張,恥笑道:“鳳後是想用自已性命換這鳳後寶座?好讓顏靜茹永享皇親之尊,好一個孝子,怎麼,不想留著這條命當(dāng)太鳳後嗎?”
“陛下認(rèn)爲(wèi)臣侍還當(dāng)?shù)某蓡幔俊彼哪肯鄬?,顏墨梵微擡下巴,冷笑著譏諷道。
博婉玳整個人都在微顫,緊緊握住雙手,指甲戳破紙張,扎入掌心中才讓自己冷靜下來,臉色威儀,眼底一片厲色:“自然,不成,不過鳳後也大可不必?fù)?dān)心,朕君臨天下,還不會至於小氣到就憑兩封書信要了鳳後的性命,若鳳後安守本份,朕還能給鳳後及顏家留些顏面,但若再讓朕得知鳳後圖謀不軌,即便是這昭陽宮,朕也能讓它變成冷宮。”
“鳳後好自爲(wèi)之?!辈┩耒椤芭尽钡囊宦?,重重將兩張?jiān)缫哑瓢櫟貌怀蓸拥臅排脑谧烂?,甩袖走出暖閣。
“譁”得一聲,顏墨梵瞬間憤怒得將所有棋子掃落在地,不知爲(wèi)何,此刻涌上他心頭的感覺不是恐懼害怕,不是懊惱悔恨,而是一種極大的憤恨與羞辱。
博婉玳此刻剛走到殿外,聽到身後的響聲停下了腳步,但並沒有回頭,片晌後,邁步直向昭陽宮外走去,也不上輦,便這麼茫無目的得在宮中游蕩了一個下午。
福兒在殿外聽著顏墨梵掃落棋子的聲響,立刻走進(jìn)暖閣,只見地上盡是散落的棋子,顏墨梵則呆滯坐在寶榻的一側(cè)。
“主子,這是怎麼了?”福兒一邊不解的問著,一邊蹲下,一顆顆將棋子拾起。
“出去?!鳖伳笠宦曒p喝,嚇了福兒一跳。福兒擡眼望向他,只見他雙眼通紅?!爸髯樱l(fā)生什麼事,您……”
“叫你出去。”又一聲厲喝,福兒只得放下棋子,服從的退到殿外,心中擔(dān)憂卻也沒有辦法。
顏墨梵就這麼坐在寶榻上,坐了一個下午,手中緊緊握著那塊暖玉,腦中卻不停的響起昨夜博婉玳的話,那些他本以爲(wèi)除了父親,再不會有人對他說的話。
直到晚膳時(shí)分,福兒正不知該如何勸說主子用膳時(shí),顏墨梵喚他進(jìn)入。
“你把這封信交給母親,從明日起便讓初一去顏家?!鳖伳笞跁狼埃瑪R下手中的筆,把纔剛寫好的內(nèi)容與之前一樣的信交給福兒,彷彿這封信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氣,無力的起身,向?qū)嫷钭呷ァ?
“主子,該用晚膳了。”福兒立刻出聲提醒,他猜想主子與陛下發(fā)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但具體什麼並不知道,身爲(wèi)奴侍又不得過問主子們的事,看著主子這樣頹廢,也只能心中乾著急。
“不了,本宮今日累了,想早點(diǎn)歇著,關(guān)宮門吧,任何事都不要來打擾本宮。”顏墨梵如遊魂般向?qū)媽m走去,此刻他才真正開始覺的害怕,不是怕博婉玳的責(zé)罰,而是怕自己心亂了,所以他寫完那封書信,證明自己真的對她沒有動情,只是在利用她,想早日生下嫡長皇女。
當(dāng)晚,博婉玳宿在了政清宮帝寢殿,此後幾天,也再沒踏入昭陽宮半步。
這段時(shí)間,顏墨梵都在著手先帝的喪禮一事,因是入宮後著手的第一件大事,且又是帝王喪儀,更是半點(diǎn)不敢怠慢,無論大小事,基本都親自過問,生怕出一丁半點(diǎn)錯處。
之前書信之事,如同從未發(fā)生一般,但他心裡明白,博婉玳在他身邊安插了不少眼線,只要他在蕭煦生與寒暮雪來請安時(shí),稍稍說些重話,不稍片刻,內(nèi)務(wù)府便會傳來,陛下要他立刻處理的一些芝麻綠豆小事的旨意來。
這樣的日子雖每日忙的疲備不堪,卻也他心裡踏實(shí)了不少,不似以前那麼空虛無奈,也不必爲(wèi)母親的書信胡思亂想。
十幾日下來,先帝的喪禮進(jìn)行的有條不紊,博婉玳也可放心的無需親自過問喪禮的大小細(xì)節(jié),騰出不少時(shí)間來,更能認(rèn)真梳理剛接手的雜亂政事。
“生兒,朕不想吃了?!边@日,蕭煦生又帶了鍾親自燉好的百合燕窩阿膠湯到御書房來,博婉玳已吃過一碗,蕭煦生又從燉鍾中盛出一碗來,博婉玳見狀,出聲告饒,燕窩再好,但她連吃了幾天燕窩,也會吃怕的。
“這是我辛辛苦苦燉了兩個時(shí)辰的才燉好的,你要全部吃完它,你最近瘦多了,要好好補(bǔ)補(bǔ),補(bǔ)藥不能亂吃,吃這個最好。”蕭煦生盯著博婉玳,一定要她將燉鍾裡的燕窩全吃光。
“可是,朕真的吃不下。”博婉玳見一碗滿滿的燕窩又端要到面前,嚇的倒抽一口氣。
博婉玳伸手正想把燕窩推回,蕭煦生卻以爲(wèi)她要接下,放了手。一碗百合燕窩阿膠湯全部倒扣在了堆積如山的奏摺上。
“糟了。”蕭煦生驚呼出聲,博婉玳則焦急的拿起浸溼了的奏摺,甩去上面的湯汁。
蕭煦生也知道奏摺的重要性,著急的抽出一本,展開來用袖子擦著,博婉玳想攔他已來不及,奏摺中的字跡全部一片模糊。
“婉玳,我不是故意的?!笔掛闵趩实目粗郎系膽K狀,急的快哭了出來。
“不是你的錯,是朕沒接著,生兒,你先回宮去吧,朕要處理下這些奏摺?!辈┩耒樵谛难e嘆氣,表面上還是安慰著蕭煦生,手裡還不停的整理的被湯汁淋溼的奏摺。
“我?guī)湍恪!笔掛闵帜昧吮咀噙?,也想象博婉玳一樣甩幹水,不想他只抓著奏摺的封面,這麼一甩,這本奏摺被他甩成了二截。
“不用了,生兒,一會兒讓宮侍收拾吧,你先回宮去?!安┩耒橐贿呎f著,一邊喚來宮侍,送蕭煦生出御書房。
“可是,我想留下陪你?!笔掛闵芟肓粝拢目炜蘖顺鰜??!拔艺鏇]用,什麼也做不好?!?
“朕說了,這不是你的錯,聽話,朕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你在這,朕不方便處理政務(wù)?!辈┩耒樾⌒牡囊槐颈居肿噙〉乃?
“你今晚去我那嗎??!睂m侍在場,蕭煦生聲音壓的很低。
“朕有空就過去?!辈┩耒槭种袆幼鳑]停,眼底一片焦急。
“什麼叫有空?除了我們成親那日,你哪日有空的?!笔掛闵犓f有空纔去,生氣的吼了起來。
“生兒,朕真的很忙,母皇剛駕崩,朕也才接手大耀,很多事情還沒有頭緒。”博婉玳解釋道,但蕭煦生似乎不聽。“要不今晚朕抽出時(shí)間來去你那用晚膳吧。”
“真的?”蕭煦生高興的轉(zhuǎn)身往御書房外走,突然象想起什麼似的轉(zhuǎn)身道:“你可別又給忘了。”
博婉玳依舊專心的印著奏摺的水跡。
當(dāng)天傍晚,在蕭煦生派了幾次宮侍來催之後,博婉玳擺駕瑤欣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