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後, 顏墨梵迷迷糊糊的醒來,略躺了會兒才起身傳喚宮侍。
宮侍前來拂開羅帳,顏墨梵便看見博婉玳陰沉著臉, 坐在軟榻上翻著書卷, 當即一愣。
博婉玳如同被書卷內容吸引一般, 直至宮侍爲顏墨梵穿戴整齊退出, 也未曾擡頭。
顏墨梵立在原地, 滿心疑惑的冷眼看著她,眸中滿滿都是戒備:“陛下今日來昭陽宮,是否又有什麼事要告誡臣侍?”
博婉玳擲下書卷, 擡眼與他對視,沉聲道:“不知不覺, 鳳後禁足思過有三個月餘了, 這些日子, 想必你已好好反醒。現如今,你懷著皇嗣, 朕即便看在你腹中皇嗣的份上,也不能對你太過苛刻,明日,朕便下旨,赦了你的禁足之罰。”
“你的意思是說, 不在囚禁我, 我可以自由出入昭陽宮了?”顏墨梵興奮道, 這種天天只能呆在殿中的囚禁日子, 再過下去, 他要瘋了。
“朕雖赦了你的禁足之罰,但你如今懷著皇嗣, 也不好到處走動,而謀害賢貴君腹中皇嗣的兇手還未查出,你也不能與人接觸,以免讓人有機可趁,況且,再下去天氣也漸涼,你,暫時還是不要出昭陽宮,除許立與唐御醫外,任務人無旨,也不得進出昭陽宮……”
“這跟沒有赦免我有什麼區別……”顏墨梵一下子垮下臉來,失望之極。
“怎會沒有區別?至少在外人眼中,朕已恕了你的過失,也不再會有人因朕是否廢后而議論紛紛,你依舊還是後宮之主。”博婉玳打斷他的話,停頓片刻,又道:“朕可以對你的過去所爲繼往不咎,畢竟你腹中是朕的骨肉,朕也不希望她爲廢后所出,終生擡不起頭來。但是,朕能給你的機會也只有這一次,這已經是朕的底線,你今後若再心懷不軌,藉著鳳後身份,苛待後宮君侍或孩子,甚至做出天理難容的事來,朕絕對不會再次放過你。朕相信,你也不希望將來這個孩子因爲有個爲禍後宮的父親而沒了出路……”
“陛下還是不放心臣侍,怕臣侍欺凌你的君侍們,所以即便下旨赦免我的禁足,背地裡還是要把我囚在這裡……”顏墨梵垂於兩側的手,攥緊雙拳,憤懣的冷笑:“你所做的,不過是給朝臣們看,讓他們不再提及廢后之事,我還應該感激你,爲了這個孩子,你沒有把我廢了……”
“朕並非做給朝臣看。”博婉玳蹙眉反駁,威儀的恩威並施:“明日開始,後宮大小事務,朕依舊交由鳳後來決定,但是,你不要以爲朕可以讓你爲所欲爲,往後宮中若再有半點差池,朕一律記在你的頭上。所以,你做每一項決定之前,最好先想想清楚,免得再次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到時,世人會如何看待你的孩子?想必鳳後心裡有數。”博婉玳威儀的沉聲道:“奇君被打入冷宮之後,祥王成了什麼樣子,相信鳳後不會沒有耳聞。而你腹裡懷著的可是嫡嗣,她一旦失去庇護,會是什麼情形?只怕她的處境還永不如祥王。別以爲朕是在威脅你,朕只是提醒你,不要讓下一代承擔你的罪孽……”
顏墨梵聽到她居然動不動拿孩子說事,雙手在兩側緊握成拳,全身氣的顫抖,神情激動不已的嘲笑道:“陛下既然認爲臣侍是那種十惡不赦之人,爲何還要將後宮交予臣侍?你的皇貴君不是不是一直掌管後宮嗎?陛下怎麼不拿這些話,提醒提醒他,讓他繼續管理下去?陛下是怕他出了差池,被朝臣責罵,被世人……”
“鳳後的意思是,你希望自已後宮之主的權力旁落?”博婉玳立即打斷他,挑眉戲謔:“朕並不在乎誰掌管後宮,朕要的只是後宮相安無事。之所以讓你掌管,不過是衝著‘名正言順’四個字。若朕讓皇貴君繼續管理後宮,朕就必須給他能名正言順管理後宮的尊位。到時,鳳後你可知自已去處?朕可以不顧及你,但朕不能不顧及你腹中的皇嗣。”
“這麼說,臣侍還要拜謝陛下的皇恩浩蕩?”顏墨梵冷笑。
博婉玳蹙眉,目光鎖住他的眼:“朕只要你答應朕,安份的做好自己身爲正君、嫡父的本份,好好替朕看顧後宮,這個要求不過份吧。鳳後,朕今日只要你一個承諾。”
“那臣侍是否也能向陛下討一個承諾?”雖然她的話語苛薄,但顏墨梵似乎聽到了希望,她說繼往不咎,是否能放了顏家人?
“什麼?”
“請陛下放過顏家。”
“不行。”
“你……只準你要求別人?”
“朕是皇帝,況且這是你欠朕……”
“皇帝就可以這麼霸道無理嗎?我又憑什麼要向你承諾?”顏墨梵已是怒火沖天,微微向後蹣跚一步。
“憑鳳後剛纔自己提到的顏家……”博婉玳神色泰然,眼底卻並不平靜,沉吟片晌後,瞇眼道:“這本就是你欠朕欠皇家的,你沒資格跟朕提要求,但朕看在你誕育皇嗣,有功於社稷的份上,可以對你格外開恩,若有朝一日鳳後慈孝,令後宮一片祥和,令朕滿意,朕可以考慮對顏家從輕發落。”
“那會是什麼時候?如何從輕發落?”顏墨梵雙眼已略紅。
“這就要看鳳後的表現是否令朕滿意。”
“你這豈不等於沒說,臣侍如何知道怎麼樣你纔會滿意。”
“這……朕一時也說不上來,總之臣認爲鳳後爲皇家所做所爲,可以贖你的罪時,自會放過顏家,這已是朕最後的讓步,鳳後好生考慮。”博婉玳說著起身,轉身準備往殿外走去。
“好,我答應你,幫你的皇貴君收拾殘局。”身後,顏墨梵憤怒的吼聲傳來。
“是重掌後宮,記住了,要好好善待他們,否則,數罪併罰。”博婉玳停下腳步,威儀的警告。
顏墨梵無力的坐到靠椅上,雖然重掌後宮對他來說算件好事,但博婉玳不信任的威脅卻讓他傷心不已,況且,始終不讓他走出昭陽宮,他如何有法子探聽到顏家的消息。
博婉玳離開昭陽宮,一人獨行至奉先殿,望著一層層通往奉先殿的白玉石階,有些怯步。
在階下立了許久,她還是一階階的向上登去,跪在奉先殿中央,乞求父君與皇弟的原諒,直至次日早朝。
退朝後,博婉玳下旨,將先前因賢貴君中暑,未及時察覺而被杖責的四名隨侍,及接觸過被下藥血燕的五名宮侍全部以謀害皇嗣的罪名杖斃。並將蕭煦生以掌管後宮不力爲名禁足一月,抄宮規三十遍。
同時下旨,赦鳳後禁足之罰,但鳳後身懷皇嗣,不可吹風受涼或染病氣,暫不得離華鳳殿,任何人,無旨不得進出昭陽宮。
聖旨頒下不久,秦華祁就在政清宮外要求見博婉玳。
博婉玳聽見宮侍傳報,心中一陣疑惑,除蕭煦生外,其它君侍從來不曾到政清宮來,莫非有什麼要事?
點頭示意宮侍帶秦華祁進入,並對幾位大臣略吩咐幾句,便讓他們退下。
“臣等告退。”幾位大臣行禮後轉身正走到殿門口,便見著秦華祁火急火燎的進來。
“見過良貴君。”衆大臣紛紛向他行禮。
秦華祁似乎極爲匆忙,只對她們略點了下頭,就匆匆向御座走去,並在御案前跪下。
“陛下,皇貴君爲人一向純善豁達,自臣侍入宮,宮中衆人無不念其賢德,而賢貴君皇嗣折損,衆所皆知爲雍華宮宮侍與賢貴君有怨,心生惡念爲之,與皇貴君何干?皇貴君只是統管後宮,他又如何能管到各宮院內的私怨?臣侍望陛下念皇貴君一片良善,收回成命,免去皇貴君禁足之罰。”秦華祁略帶惶恐的向博婉玳哀求。
“聖旨已下,君無戲言,已不得收回,再說,若非他多次縱容宮侍,以至宮侍們個個有持無恐,做事疏懶,也不至於出這麼大的憾事。”博婉玳嘆氣道,她又如何不知道蕭煦生與這件事無關,但她卻必須這麼做:“此事不必再提,你起身吧。”
“可是……”秦華祁似乎知道多說無意,蹙眉道:“可是陛下,皇貴君明明與此事無關,您卻將他禁足,臣侍怕,怕賢貴君想偏,以爲他的孩兒折損,皇貴君也有關聯,若因此怪上皇貴君,那……”
“你想到哪裡去,賢貴君是個明理之人,不會如此作想,再說,今後宮中有鳳後主持大局,鳳後知道該如何處理。”博婉玳淡然道。
“可是,可是臣侍還覺不安,寒家怎麼說也是世家,萬一……”秦華祁神情緊張。
“好了,朕有分寸,你無需再言。另外,你今日之言今後不得再提。“博婉玳威儀的警告。
“是,臣侍知錯,臣侍只是希望陛下能赦了皇貴君的禁足之罰,以免……誤會。”秦華祁極恭敬的向博婉玳行禮。
“朕明白你的心意,你先回吧,朕自有打算。”博婉玳語氣緩和了不少,她知道,秦華祁的話並非危言聳聽。
這次的事件,豈止是讓後宮君侍之間產生矛盾,就帶寒家與蕭家,也成了仇家,在朝堂上相互攻擊、牽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