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言星並不願意與年華分開,但是架不住他這師姐動了真臉色。最後只好乖乖的跟著白錦年去尋年言妝訴苦。
年華一路繼續向南,不過半日就快到舂陵了。如今北征大軍、舂陵、百洛羌族之間相隔已經很近,三角之狀,每兩處之間相隔不過半日路程。
戰勢比她想象的還要焦灼,一觸即發。屆時,這北部必是要經歷魏禹大戰之後最大的動亂,生靈塗炭在所難免!
六月中旬,天氣漸熱,她午時趕到,日頭正毒。如今身子是越發的不行了,無奈只得撿了林間小道,稍感陰涼些。
“天殺的!你們……你們!我的兒!啊!!”
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淒厲慘叫,整個林子都震盪了起來,飛鳥驚出。
年華牽馬前行,忽然聽到,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前行這條路。前方若真是有什麼麻煩,她一個幾乎武功全無的人,怎麼自保?但又轉念一想,穿過這片林子就是舂陵城了,莫要與城中之人有關纔好。
父帥母親殉城之慘狀猶歷歷在目,五年已過,傷疤成舊。這一城的人,都是他們胥家軍每位將士兒郎的親人,不能不管!
她將馬兒拴在原地,沿著草叢慢慢向前探去,探查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是經年已久,她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早已不復當初。曾經記憶中最珍貴的人,再見,卻是這般場景。
只見樹林中央刨開了一個大坑,周圍一羣藍衣將士持兵刃相圍,那坑裡有十幾個異族打扮的人!
這些異族人被這羣將士逼在坑中,皆是老弱婦孺。不時有人慘叫、咒罵,夾雜著孩子的啼哭聲。坑底竟還有數具屍體,死相慘烈,最小的不過是個兩歲的孩子!
一位婦人趴在那孩子的身上,嚎啕大哭,雙手染紅。剛纔年華遠處聽見的淒厲叫喊想必就是這婦人發出。
但這一切還不是最令她難以接受的,那藍衣將士之中,有一男子高騎大馬,身披藍銀鎧甲,在林間陽光下端的是耀眼炫目!
年華驚恐張大了嘴巴,幾乎就要大喊出口,但手上動作更快,立刻緊緊捂住嘴巴。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眼前血腥一幕,眸中盡是不信,震驚與悲痛。
馬上藍銀鎧甲的人,一臉的陰狠與不可一世,嘲諷鄙夷的看著坑中十數人。就像是造物主俯視輕賤螻蟻一般,毫無憐憫可言。
“異族蠻子,也妄想入我舂陵圖的一時安穩!哼!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若不將你們殺個乾淨,難保我舂陵之安!給我殺!統統活埋!”
將士們得到指令,紛紛開始動手,欲要填土刺人!
“慢!我看誰敢!”
一道女聲自草叢中傳出,聲音宏亮威儀。衆人紛紛朝聲音方向看去。
只見一素衣長裙的女子慢慢走出,未施粉黛,頭髮單一根絹布系後。每走一步,氣勢便出。女子直盯盯的看著那馬上的將軍,絲毫不懼。
“二姐!”
胥皓一臉激動欣喜的看著這女子,待反應過來後,立刻跨身下馬,流星大踏幾步跑到女子面前,一把握住她的雙肩。
“二姐!真的是你嗎?!皓兒好想你,這麼長時間了,大姐不讓我去找你,你終於回來了!”
胥皓眸中溢於言表的狂喜,盯著年華,像是什麼稀世的珍寶。
“啪!”
一聲清脆,那些不明所以的將士驚詫眼前反轉的情節,那女子竟然給了他們將軍一巴掌!
“二姐,你……”
胥皓捂著被打的右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剛剛打他的人。
年華看著他,只願今日所見之事,所見之人,不過是一場誤會。五年了,舂陵她回來了,可是面前這個陰狠的少年將軍又是誰?!
她的皓弟,聰明伶俐,盡傳父帥神姿,是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兒郎。怎會是面前這個逼人性命連眼睛都不眨的人!
胥皓看著年華的神情,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爲什麼受這一巴掌,回頭看看身後坑中那些被他逼得將要瘋掉的異族人,一抹陰鷙快速閃過。隨即又回頭看向年華,尷尬笑道。
“二姐想來是誤會什麼了。這些人是異族奸細,專來禍亂我舂陵百姓。我今日抓了他們,若是不殺之後快,日後必定危及舂陵城!”
年華看他神情,一瞬有些猶豫,正欲開口,突然就被一道聲音打斷。
“救苦救難的女菩薩,救救我們吧。我們都是普通百姓,想要進城躲躲,可是……可是舂陵不收難民,竟還要殺了我們。我給你跪下,菩薩你可憐可憐我們吧,求求這位大爺。我們不想死的,不進城了,打死都不進了!”
坑中一個白髮老者,額頭浸血,撲通一下對著年華就跪了下來。其餘的人見狀,也都紛紛跪下,哭喊著叩頭。
“死蠻子!死到臨頭竟還要狡辯,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些將這些人的嘴給我堵上!”
胥皓回過身來快步走到坑前,對著一衆將士就是破口大罵,有些急迫的想掩飾什麼。
將士們互相看看,立刻又揮動手中的傢伙,想要將剛纔沒有幹完的事幹完。
“停!”
年華再次出口制止,看看那些匍匐哀求的人,又看看胥皓。踱步走到胥皓面前,一字一字道。
“我不管事情真假。但是我胥家軍軍法中可從沒有活埋人一條!今日你所作所爲,我必會查清,但是這些人既是被我撞見了,就不會放任不管!即便是有罪,也要軍法來處,絕不能允你動用私刑!”
胥皓眸中詫異閃過,眼前這個人確是他二姐無疑。但是女子舉止言談的威儀凜然,已然不是他所記憶的模樣。
他又快速瞥了一眼坑中的十數人,眼中精光算計,但又極快恢復常色。真摯笑容對年華道;“二姐說的對,是小弟魯莽了。既然如此,那這些人便先暫時壓到城外營帳吧,以後慢慢再審。二姐你好不容易回來,應要快些進城纔是。大姐和姐夫看到你一定歡喜。”
年華扭頭看他,道;“爲何壓到城外,不直接入城。”
胥皓見她還是咬住不鬆,只好再緩和了語氣,只是這次回話語氣有些沉重。
“二姐有所不知,京師太子派人前來,如今就在城內。局勢複雜,這些人實在是不適合出現在城內。還請二姐諒解一二,小弟也是難做。”
年華垂眸微微思慮,頷首以應。囑他要好好安置這些年,不可再動用私邢。
胥皓見她不再逼問,便立刻上前拉起她走到馬前,喜道;“那小弟就帶二姐快快回城吧,給大姐一個驚喜。她和姐夫這些年,唸叨最多的人就是二姐你了。”
“姐夫是誰?”年華一邊上馬,一邊疑惑。
胥皓一聽,卻是哈哈一笑,賣了個關子,說到時候她就知道了。
年華返回找到自己馬兒,胥皓心急,留下其餘將士善後,便同年華先行回城,一路策奔,稍傾便到了城門口。
年華看著那沉重青苔的高大木門,與城門上黑漆的‘舂陵’二大字,內心頓時複雜感慨。數年一夢,當初她揹負所有的傷痛從這座城離開,如今,又再次走上這片土地。
五年了,當初獻城的那場悲壯之雨,猶滴落心間。父帥灑下的鮮血,彷彿昨日之色。那番屈辱激昂陳詞,夜夜夢迴,不曾忘下一刻。
“降將胥仲宰今日持城璽,率衆將士,開城門!以五萬胥家軍親迎大禹入關!望善待我軍、百姓!特此叩拜,以感恩德!”
“今祭血染旗,必成吾願!護國安家,無顏茍存!惟願君全!”
時光流至,胥家全了天下太平,卻註定背上萬世罵名。
城中景象與離開之時的蕭條已經大不相同,繁華人間,年華一時竟感覺自己像是走錯了地方。這裡就是舂陵,她的家,因爲有家人在這裡。胥家軍守護的地方,該是如此安泰繁榮模樣纔對。
前面出現一座府邸,胥府變成了胥郡王府,她才陡然想起,當初獻城後,聖上給了胥家胥郡王的封號。
一個封號,一個君主,一個國家。直至此時,她才感到,大禹終歸是要一統的。
二人下馬,門口侍衛行禮之後,便踏步入內。
誰知他二人剛走進門,身後便是一陣響動,像是有什麼人隨在他們身後回府。
“想來是貴客回來了,二姐你要不要見一見這些人。大禹朝廷派來的,說是那景穆太子的人。景穆太子你可還記得,就是那年被二姐你破了攻城之計的大禹太子殿下。”
年華對他笑笑,說自己累極,還是趕快見到大姐纔好。
胥皓便著人領她離開,自己留了下來,說他平日裡都在軍營,既然在此碰到了,不打個招呼也不是待客之道。
年華便順著婢女的指引離開,卻在走到牆後的時候停下,探頭看去。
太子府的人,她可不能撞見。能遠派舂陵的,必是那人心腹,若是被識破了身份可不是好玩的。但這人是誰,她需得知道纔好。
思慮之際,府門處,進來一人。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