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玨暔帶著數十兵將作便衣裝扮,隱在一處高崖叢林間。此處地形呈井口狀,四周皆是堅硬巖壁,中間卻是極深極廣的深窪地。乍一看似是大自然鬼斧神工之作,然若是細細查看,也可發現人工鑿壁的痕跡。
顧玨暔此前一直不知爲何太子對這舞家的事如此上心,今日看了這深山巨谷後,才明白何爲不容於世。舞家這些年來,豈止是藐視大禹綱常法紀。藏了一顆不臣之心,生生鑿出這麼個地方屯兵數萬之衆,意圖謀反!
深谷極是隱秘,若不是他底下這羣人身手不凡,恐還發現不了此處。但既然是藏,那周圍必有機關,不可貿然再有所行動。他依據此地大小,猜度有不下八萬兵將。難怪南部苛捐雜稅如此繁多,他常年行軍自是知道軍用開支最是消耗。即便不在戰時,亦是不可小覷。
他們一衆人隱在此處,未有太子命令不得擅自妄動。顧玨暔在此期間還發現了鬼才與薛茝的行蹤,舞琛將他二人送至此處,當真是不用擔心再被截胡了。只是他心中暗有擔憂,既然舞琛屯兵意圖不軌,那殿下如今在淮南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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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方欽帶著年華離開的時候,舞琛爲二人備了一輛馬車。那舞元鍇心中卻還甚是不服氣,到嘴的鴨子生生飛走了,著實氣人。但礙於舞琛與張方欽未有再爲難年華。
年華肩上的傷並非致命傷,師傅曾告訴過她肩肘處的幾處穴道,她方纔神智雖是不清,但依舊估摸著刺了下去。簪子短小刺得不深,但兩次她皆是狠了力道,左臂如今算是個不得動彈。但所幸麻藥已經漸漸退去,神智逐漸清明起來。
二人在車上,年華傷重不言語,張方欽似也不想多說。期間他曾出去低聲吩咐了馬伕幾句話,回來後就一直扶著年華安坐。
“我記得來時曾聽見很久的溪水聲,如今你我行了這麼久。怎麼一聲我都未聽見?”她純色泛白,低聲詢問。並非她多疑不信,乃是這張方欽曾詐她一次,如今自己這般情形,還是小心些的好。
張方欽聽肩上的人發問,表情瞬間詭異起來,他嘴角一勾笑便道;“殿下走之前囑咐過我,定要保你周全。你也聽見了他這般吩咐不是,還操心個什麼。可能是還沒有到了地方,所以沒有聽見。”
年華卻是看不見他神情的,肩上痛感層層傳來,心中也計量不了多少。禹玨堯走前卻是囑託過他;“孤將她交予你,若是有絲毫差池,你應是知曉後果。”想完她也不再擔心,只閉眼咬牙痛忍傷口。
馬車又顛簸了一陣子,年華臉色愈加蒼白,頭上密密的汗珠滲出。卻突然感覺車停了下來,迷濛著睜開眼,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卻見張方欽一臉陰鷙神色瞧她,令人頓感不安。
“你要作甚?”她抓緊坐下軟墊子,想要撐著自己坐起來。張方欽的神情讓她心中越來越有不好的預感。
“作甚?”他一抹邪笑;“你這麼聰明機警的女子,難道猜不出來麼?”
印證了心中猜測,卻仍舊是不能相信。她對視上他的眼睛,眸中是猜疑與怒恨;“張方欽,你上次沒有害了我,難道又想故技重施不是。我就不信你還有這膽量能違背殿下的意思。他走時說的話你我都聽得一清二楚,我若是半路有事,你也好過不到哪裡去。閣老教出來的徒弟,不會這麼沒有腦子吧。”
“勿要拿殿下閣老來來壓我。記住了,此番害你的不是我張方欽,而是舞琛父子。”說完他強拽著女子,拖下了馬車。
年華被他拉扯這胳膊,雖不是受過傷的那個,卻還是被掐的皺眉。她今天一定是命犯煞星,被兩個都令她噁心作嘔的男子擺置。出了馬車後,才發現這裡乃是一處陡崖,四下很是偏僻。之前駕車的馬伕被張方欽敲暈在車邊。
“張方欽,你莫不是真的瘋了。我一個深受重傷的弱女子,你都不嫌臊氣的麼。簡直枉爲男子,連人畜都是不及!”她一邊被拖拉,一邊破口大罵。這人委實是個瘋子!
年華雖習過武,但有傷在身,又剛剛中過麻藥。而張方欽雖是一介書生,可男人氣力到底大些,拖她也沒費多大勁兒。直至將人拖到了崖邊,才稍稍放鬆力氣。對著年華恨恨道;“怪就怪你命薄!死後要怨就怨跟了禹玨堯這麼個主子,要不然你本可不用死的。如今只要你與鬼才死了,禹玨堯與你師傅必定離心,璟山這條臂膀他算是斷了。”
“什麼?!”她本以爲這張方欽對她起了殺意是因嫉才之心,那她尚且可以極力說服。只是聽他一番言語,卻是另有原因。也對,太子府的人會傻到哪裡去,他若真是恨自己出頭過快,也定當不會如此極端。她定定看他;“你不是殿下的人?!”雖是疑問,但已是篤定的語氣了。
張方欽嘲諷一笑;“知道了又如何。你只要乖乖上了這黃泉路,爺會給你燒兩個紙錢的。還有你那師兄,落在了舞琛手裡,你以爲他還能活到幾時?你與你師兄都死在了淮南,年長風會將這筆帳記在誰的頭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爲何會牽扯到我師父?”她心中有疑,這張方欽說話不似空穴來風。璟山與太子府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爲何又會牽扯在一起。
張放欽見她一臉驚訝,便知年華定是不知曉內情,便又嘲笑兩聲;“看來你是什麼都不知道。年華,禹玨堯他究竟是有多不在乎你,你在府中何曾及得上鬼才半分?舞元鍇羞辱你兩次,禹玨堯都未曾說話。連太子府與璟山的關係,你都不知分毫。今日便是我殺了你,看在我師父的面子上他也不會拿我怎樣吧。”頓後又道;“既然你都快死了,就讓你做個明白鬼吧。鬼才是璟山你師父派來的,我雖是不知這其中有什麼具體干係,但是璟山與太子府之間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璟山年長風揚名天下,不世之才怎能讓他與禹玨堯達成盟友”
“你休要胡說!我師父避世多年,早已不問俗事,何來的與太子府不可告人之干係!”她吼叫出口,恨不得淬他一臉。自小便是師傅教她養她,她雖嘴上老是不敬,但心底裡是實打實的敬重師父。
“避世多年?”張方欽不屑一聲,又道;“我曾偶然聽我師父說起過,璟山的年長風與先純慈皇后可是關係匪淺。你個丫頭片子,恐怕你師父是懶得跟你說這些。我也懶得跟你廢話了,此番你一旦死去,鬼才也就命不久矣,師兄妹黃泉路上正好做個伴!”他拉扯著年華繼續逼近崖邊,不再允許她問些什麼。
年華縱使心中有一千一萬個疑問,此時也不能再問了。張方欽既是有目的行事,不是一時情緒激動,那便更加糟糕透頂。她左臂有傷使不上勁兒,右臂又被掣肘,只能使了蠻力使勁往後撤。繡鞋脫落了一隻,腳被地上的堅石磨破。
“張方欽,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殿下那邊你都是無法交代,我若是在你手中突然沒了,他會怎樣?!他雖然不多在乎我,可是你既是說了璟山與太子府有干係,他又怎會不顧及我師傅。舞琛是個什麼人,就會那麼輕易的被你嫁禍麼?”她情急出口,想要最後掙扎。
“你錯了,舞琛有這個膽子,太子會信我的。舞家連謀反這種事都能幹得出來,還怕得罪一個小小的儲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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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雪檀大驚之餘,出口質問;“你命邢鐸查了我叔父什麼?什麼後山,什麼藏兵。這都是怎麼一回事?”
禹玨堯看著懷中驚恐的女子,沉聲道;“檀兒,你道你那好叔父到底行了多少罪事?你當日一紙罪行書呈與孤的面前,可上面所書怎及得上真相事實十分之一?也罷,你既是不肯相信,便非要你親眼瞧見纔可。”
沒有馬車,他抱著她騎馬重回舞府別院。一路上,兩人無言,氣氛壓抑沉悶。她不知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可心中的信念已經因他幾句話而有所動搖。
別院守門的小廝見是二人又歸,連忙上去牽馬。“小姐怎麼又回來了,可是有什麼東西落下了。剛剛小姐出去不大一會兒,院裡竟是來了許多大人官員呢。”
她一驚立即盯著那多嘴小廝,小廝驚嚇到連忙退下。她再扭頭看看身旁的人,發現他未有什麼神色變化,似是沒有在意這句話,便稍稍放心。
二人進院直入正堂,大堂內除了舞琛父子,還有七八個人。想來就是那小廝口中的大人官員了。
“臣參見太子殿下!”衆人齊齊下跪。
“免禮。”他淡淡出口,盯著屋中一衆人,一字一頓出口;“孤此次召各位前來,是因聖上的旨意已經到了。既都是這淮南的父母官,便都來聽上一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