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殿下已經連著半月都沒去那院子了?”
流瑤一下子有些精神在聽到意染的話中之話後,她這次被關押,其實心中將多半的原因都歸咎在了年華的身上。本就對這女子恨意濃濃的她,現在可謂是恨之入骨了。
意染順從的點點頭,道;“可不是嘛。那院的人還懷著孕呢,可殿下就算是在府裡,也決口不提她的性命。這不,今天舔著臉來清風院尋殿下了。但是咱們殿下不過和她待了半個時辰不到,就入宮了。我進去一瞧,那人躺在書房的榻子上,睡的蠢著呢,估計連殿下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流瑤一聽,低頭陷入深思。她心中來回掂量著意染的話中之意,頓時心亂如麻。但她跟在禹玨堯身邊多年,怎會不瞭解他的習性。
禹玨堯待府中的那些良娣妃子,無不相敬有禮,客客氣氣的。那是從前有舞雪檀,她知道殿下心中有這個女子,且是分量不輕,所以纔對其他女人動不了心。
可是舞雪檀已經死了,現在又來了個年華。
流瑤想,既然年華能取代舞雪檀,那麼是不是同樣也有人可以取代年華。
這世上本就沒什麼絕對的事情,當初她是婢女,不敢肖想的,如今作爲閣老的女兒,是不是會有些不同。她要尋著機會,把握住自己的未來。
“意染,我想著過幾日可以到清風院幫忙,你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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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華醒來的時候,已經日落黃昏,不想自己這一覺已經睡了這麼長時間。
她扶著身子起來,手卻不小心觸到身旁的一件物什,定睛一看,卻是猛地吃驚,將那東西拿起來,在手中細細查看。
沒錯,是原來的那個。
這支定情木劍,當初不是讓她賭氣從窗子處甩了出去麼?按理說,早應該找不到了,又怎麼出現在這裡。
她擡頭四處張望,房間內空空無人,心頭有些失望。再低頭,看著手中的木劍,心緒紛亂,緊緊握住。
邢鐸乃暗衛之首,耳力自是極好,在外面就聽到了房內的動靜。連忙應聲,得了準許後才進屋。
年華已經衣著整齊的坐在椅子上了,手中的小木劍一時忘了收起來,還一直握著。她喚邢鐸過來,是想知道禹玨堯在哪裡。可是邢鐸卻告訴她,殿下已經進宮了,最近瑣事不少。
進宮……年華無奈酸澀一笑,想起這半月來她日日孤枕難眠。
她不是不通情達理的女子,但是從前無論他多忙,總會抽空陪他,哪裡會是像這次一般。他是太子,不會如她一般悠閒,這她從來都懂。所以,今日也決口不提這半月來的冷落。
但是,她總覺是哪裡不一樣了,莫名的心慌煩亂。
邢鐸見她無話,便將禹玨堯吩咐自己的事情給她轉述。
“殿下說姑娘最近身子不便,但是小郡王今夜就要離京了,恐以後見面機會不多,特讓屬下來提醒一下姑娘,是否要相送一程。”
“今夜就離開,爲何趕的這麼緊?”
年華有些驚詫,這禹玨沐被赦免了她是知道的,但是要離京也不至於如此趕吧。
“殿下說,恐夜長夢多。以後的京城只會更亂,小郡王早早離去也好。”
年華嘆一口氣,囑咐邢鐸備上馬車,自己在這裡稍等片刻。
北地的事情無法收拾局面,以後詭譎風雲確實只會越來越多。若到時候真的要再次出兵,舂陵的勝算又有多少?
她壓下心頭的種種想法,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自覺的撫上肚子。
她已經決定,不論未來如何,她都不會放棄肚中的孩子。這個小生命,已經與她融爲一體,它有來到這個世界的權利,任何人無法剝奪。
夜色深重,城門口停了一輛馬車,車前站著一對兒年輕夫婦,女子懷中抱著一個嬰兒。
霧色中,另一輛馬車徐徐駛來,同樣在城門口停下。一素衣斗篷女子被人從馬車上攙著下車。
“邢鐸,你在此處守著吧,我與他們想來說不了幾句話,不能耽擱了他們行程。”
“是。”
邢鐸將她小心翼翼的扶下車以後,遂就留在了車邊,不再上前。年華一個人攏了攏身上的斗篷,前去與故人作別。
哪知道楚妙玉懷中的孩子不知怎麼了,竟突然醒來哇哇啼叫,楚妙玉連忙輕輕搖晃他,欲要再次哄他入睡。
“給我抱抱吧。”
年華正好此時走近,溫笑著從楚妙玉手中接過那小小的人兒,不甚嫺熟的抱姿輕輕拍打。那小人似乎是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面孔,很是好奇,瞪大了忽靈忽靈的眼睛,也不哭了。
“多可愛的孩子啊。”
年華也是個要做母親的人了,一股油然而生的母愛擋也擋不住的泛濫心間,看看孩子再擡頭看著對面的兩個人,忍不住讚歎。
禹玨沐懷中攬著楚妙玉,二人相視一笑後,都謝她吉言。
“這一去,打算去多久?”
離別的話終究還是要問出口的,感傷的場景,感傷的人。
自秋獵以後,這是年華第一次見到禹玨沐,這個郡王的變化令她吃了一驚。每個人的一生,總是從新生到死亡,不斷的成長。不同的是,有些人品嚐生活的酸甜苦辣之後,才曉得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這個過程漫長,壓抑。
可是有些人,卻是一夜間將所有棱角磨平。這個過程短暫,極致痛苦,卻猶如鳳凰涅槃,蛻變新生。
初相識,禹玨沐猶自是那個生於皇家,卻鮮衣怒馬不沾染俗氣的紈絝少年;三年後重逢,這個少年褪去青澀,成家立業有了穩重;到如今,人生大變,他眉目間多了滄桑,卻難得留下歲月的痕跡。
年華如此看她,卻不知在禹玨沐眼中,亦是同樣。
猛然間回頭,原來故人已經相識許久。曾經的摯友,到如今誰都不是一成不變的模樣,唯獨那份情誼,天長地久。
“還不知呢,說不定過年的時候,回來看看你肚中的小侄子。”
也說不定,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再回帝都了。當然,這句話,他不會說出口。
“年華,兄長有你相伴,我很放心。如今我也有妻有兒,家小顧念,能陪在他身邊的人,不再是我這個兄弟了。四年前,這城門口十里青磚,我與玨暔送你瀟灑離開。沒想到這次,換作是我說那句話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禹玨沐雖是離別,不過生平第一次,覺得離開這個地方,也是好的。他如今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郡王,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皇家與他不再幹系,從前,兄長是太子,如今,兄長只是兄長。不知從何時起,他喚禹玨堯就是同旁人一樣的‘殿下’。直至今日,倒像是回到年少,可以肆無忌憚的親人稱呼。
父王那裡,他已經盡力。聖上不會放過,十三王叔也不會退步,那個昔日榮耀滿門的王府,已然凋零。
“對啊,誰曾想世事這般變化。他從宮中趕回,稍會兒便至。你是他打心裡認準唯一的弟弟,怎會不來送你。”
年華不是個容易情緒化的人,她從來都是衆人眼中的歡喜姑娘,這時候,她也故作平常輕鬆笑意,轉告禹玨沐他的哥哥一會兒就來。實則不想離別過多悲傷。
禹玨沐與楚妙玉看她這樣,自也附和的笑了笑,後禹玨沐卻又突然道;“有件事是發生在秋獵霞山圍堵閆成文的時候,我不知重不重要,但閆成文那傢伙給人陰險狡詐之感,我總覺要與你說上一說纔好。”
禹玨沐將閆成文被捕前說不會令年華輕易死去的一番奇怪話語轉述給年華,並順帶提起了顧玨暔當日的反常。
“年華,我當日心思過亂,但猶自聽到他提起什麼舂陵。不知是不是我聽錯,但閆成文確實有些古怪。他說給你準備了一出好戲在後面,你沒有死,算不算是應了他前半句話。”
年華聽後,頓遭雷擊,手中抱著的嬰兒的手不自覺的加重,哇哇的啼哭聲再次響起。
楚妙玉趕忙接回孩子,禹玨沐則更是狐疑。年華的反應,足以說明,這中間定有隱情。
“你兄……禹玨堯他當時作什麼反應?”
年華手中空了,她只能握緊了身上的斗篷,身子顫抖的問出這句話。心裡卻像是個無底洞,一塊石頭落下,不會著地。
“沒有反應,無論當時還是事後。”
聽到這個答案,年華腦中一瞬空白,不知自己此刻身處哪裡,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腦中嗡嗡的一片混亂。
連禹玨沐都能發現的漏洞,他怎會發現不了。
禹玨沐沒有去過北地,纔會疑惑不解。可若是去過北地的禹玨堯,將所有事情前後聯繫起來,那結果……
“玨沐,我怎聽到有馬蹄聲,是不是殿下來了?”
楚妙玉將孩子哄好以後,突然開口。原是城門處有些響動,她有些不安。
禹玨沐朝聲音方向看去,果然看見幾匹駿馬在夜色中若隱若現朝他們的方向而來。爲首的黑色玉鞍駿馬上,一襲白衣錦袍披風的人,不是禹玨堯又是誰。
而此時,年華也回頭了。她看見那個在黑夜中依舊耀眼的男子,策馬而來,一瞬間晃了她的眼睛,有些東西漸漸沉在了心底,就像是這夜一樣,寂寥。
禹玨堯處理完政務以後,時候已經不早,所幸就棄了馬車,備馬而來。看樣子,他應是沒有錯過。
馬在衆人面前停下,他身後的一些侍從在稍遠的地方就已經勒馬停下。披風空中揚起弧度,他躍身下馬,走到禹玨沐夫婦與年華的跟前。
“夜裡涼,怎就披了個薄的出來?”
禹玨堯第一眼看到年華身上的斗篷,就不自覺的皺了眉頭,隨手將自己身上的錦緞披風解下,欲要給她披上。
可是在觸及到女子身體的一瞬,落了空。男子的手僵在半空,女子的身軀往後一撤,並沒有收下這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