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年與年華找到顧玨暔時,天色已經有些昏沉。顧玨暔因常年行軍習武,身上常備有傷藥。年華自己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在旁邊的草垛子上淺眠了一會兒。她兩天都沒有閉過眼睛了,渾身睏乏。但真的可以睡了,卻又怎麼都沒有感覺了。她想自己如今的境況到底算得上是什麼。
太子與舞琛之間必有較量,聽顧玨暔的說法,似是有些危險。舞琛有數萬兵馬藏於山間,太子無論怎樣計算這都是個硬傷。除非有同樣的籌碼可以與之對抗,但南巡兵將不過一萬且不在此處,而南部六郡的其他地方駐軍……恐怕也是指望不上的。
年華不知道薛茝到底知道些什麼,讓舞琛如此忌憚。但現在這人都已經不在他們手中。如今的局勢,天時地利人和皆是不佔。他要如何才能取勝。還有他與舞家小姐的關係,舞元鍇說他喜歡那個端莊大氣的女子。思及此處更是心煩,她強迫自己睡去,不能再想。
星月黑幕,山林靜謐,明天又會是怎樣的一場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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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部六郡駐兵?”舞琛不屑重複,又冷哼一聲;“太子殿下莫不是在白日做夢。六郡兵士調遣豈是你隨意能決定的。無兵符,無聖旨,你如何能調度上一兵一將。再者,你就算是通天本領說服了這些地方將領,又怎會瞞過我的眼線。”
“哦,是嘛?”禹玨堯卻仍是那副鎮定模樣。一雙狹長眼眸漆黑髮亮,看著那自信過頭的舞琛道;“若是孤每郡只掉了兩千人馬且是在半年前呢?你又是否會察覺到。舞琛,你在拖延時間,孤又何嘗不是。後山是你的藏兵之地,既是藏,那便不易出不是?”
兩方人交手時,暗衛護著太子與十三王且戰且退至別院外。舞琛訓練出來的死士不可小覷,且人數佔優。但十三王來時亦帶了些人,與太子身邊暗衛加起來足以抵擋一陣。
禹玨堯將昏睡的舞雪檀交予幾名女暗衛帶著。自己則去與皇叔商量接下來的佈局謀算。舞琛此時在別院不肯輕易與他們動手,乃是他最後一句話的功效。舞琛之所在在後山藏兵,乃是不想爲外人所知。若他猜得不錯,此地呈山谷狀,兵必在谷!他們現在加起來不過兩萬人馬,但以少勝多未必不可。舞琛此時一定著急往後山趕去,將兵士帶出來,這樣優勢才真正的是優勢。
但他怎會給他這樣的機會。今日這舞府別院就是他舞琛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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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兵力可都部署妥當?”白錦年隨地坐在一塊青石上問向旁邊的顧玨暔。
顧玨暔站在一旁,他與白錦年沒有多打交道,不甚熟悉。但此人亦非池中之物,他卻是能瞧出來的。聽他發問,回道;“殿下安排的人馬下午已至,已經都安排妥當。白大人務須過多操心了,只顧好自己便可。”
白錦年一聽,只低頭一笑;“白某自是不用擔心的。行軍作戰論大禹上下,誰又能比得過侯爺。你我此時處於高地,又成合圍之勢,再憑上侯爺之經驗,怕是那舞琛此番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
年華隱隱聽見二人談話。她也是將門之女,從前跟父親多少學到些。她既是明瞭禹玨堯本事,此時聽到也不過多驚訝。但她唯一擔憂的便是師兄與舞琛。二人此時與舞軍呆在一處,兇多吉少。
“報!谷口發現一對人馬正急速往山谷趕去!”一名將士突然來報。
顧玨暔與白錦年對視一眼,心中怕是都明白。必是太子殿下與十三王在別院撐不下去,讓那舞琛逃脫出來。二人當下便跨上馬,朝谷口趕去。臨走時,顧玨暔留了幾人照顧受傷的年華。
山谷處,剛剛還是黑漆一片,此時卻瞬間有火把明亮。馬蹄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急,七八匹匹馬兒捲起塵土奔過。其中一匹馬兒上面,一男子抱著一位紅衣女子。
可是還未有稍刻的停歇,後面便又來了十幾匹馬兒,同樣很是急奔而過。像是在追趕前面的人。
舞琛父子在谷口被禹玨堯追上,又被圍困起來。他們在別院的人數其實不少,但是爲了趕快趕到山谷調兵,不得不棄了別院。舞元鍇懷中抱著舞雪檀,很是忿恨的盯著對面黑馬上的禹玨堯。他們退出時,他執意要救回檀妹,不想禹玨堯竟是如此在意他這妹妹,不惜以身犯險追到這裡。
“放了她,孤可放你們進去。”他淡淡開口,盯著舞元鍇懷中依舊昏沉的女子。
舞元鍇卻是不肯,他的妹妹又怎能讓給別人。舞家既然已經反了,檀妹若再是留在他身邊,難免會遭遇危險。此處已經離營地很近了,若真是打起來,對禹玨堯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不管他如何精心佈置,若是自己先折在了這裡,那就說什麼都是白搭。
他目光一橫;“檀妹與你有何干系,你爲何非要逼她。今日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將她交予你的,莫要再癡心妄想了。你身邊的小謀士倒是對你很是傾心,我誑她是你這位太子設計了淮南衙門暴動,害的數百人慘死。可是你知道她說什麼嘛,她說不信天下誰都可以,可唯獨信你。禹玨堯,你倒是好本事,讓人家這麼死心塌地對你。”
禹玨堯聽他這話,卻是眸色無瀾。
舞琛雖也是喜愛這侄女,但若是該捨棄的時候他也絕不會心軟。此時不發話任憑舞元鍇作爲,也是存了誘禹玨堯進谷的心思。他已經預料到,禹玨堯定是將兵馬安排在了谷地四周,但若是太子也在谷內,誰又敢妄動。待那時,他便有機會將自己兵馬調離山谷。
禹玨堯身邊的邢鐸顯然也是思慮到了這些,想要低聲勸告自己的主子,卻被禹玨堯眼神制止。舞元鍇不肯放人,無奈之下只好硬衝上去搶。
舞琛身邊留下的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武功高手。與邢鐸和暗衛廝打在一起。但是有一人,灰衣蒙面作扮一直呆在他身旁。
兵器交接時,不知是誰的長劍離手飛向舞元鍇。舞元鍇□□馬兒一身嘶鳴,受了驚嚇。他手中抱人很是不便,一時控制不住,竟是飛身落馬。而懷中的女子也被拋了出去。
禹玨堯本沒有參與進去,但眼見舞雪檀的身子就要落在混鬥之中,險些被兵刃傷到。他立刻運力,足尖一點馬背,施展輕功接住她。
舞琛之前沒有尋著機會,見此空擋,立刻對旁邊的灰衣蒙面男子道;“快些下手!朝著檀兒!”
灰衣蒙面男一聽也立時施展輕功,掌中帶風朝舞雪檀攻去。禹玨堯本抱著人也可應對他的偷襲,但是這人襲擊的卻是懷中的女子,他一時應對不暇,只得自己半擋半閃的硬接下來。
此時顧玨暔與白錦年正好趕到,帶了一些人立刻加入進去。顧玨暔武功之高,世間罕有,舞琛見狀立刻調轉馬頭朝山谷奔去。而舞元鍇也是翻身上馬緊隨其後。
邢鐸要追上二人,卻被顧玨暔阻止,道;“窮寇莫追,誤入虎穴。還是快些看看殿下吧。”
禹玨堯一手攬著懷中女子,一手強撐著地。嘴角有些鮮血溢出,胸襟出赫然被攝入了幾根銀針,神色有些痛苦。
灰衣蒙面男已經被制服在一邊,舞琛的死士全都被當場斬殺。卻不知這男子到底是何人,他眼神一抹陰鷙狠厲閃過,竟從袖口放出一條花蛇來。花蛇對著制服他的人手就是一口,被咬的人立刻顫抖口脣發紫,倒地而亡。其他的人不防有此變故,皆是嚇得鬆了手。灰衣男子得了自由,便立刻舉掌朝禹玨堯後背打去。
事情發生的突然,顧玨暔、白錦年、邢鐸三人站的有些遠,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來不及阻止了。
“噗”灰衣蒙面男子並未得手,在手掌離禹玨堯後背只有幾寸的地方吐血倒下。他倒下後,便現出身後關鍵時刻舉劍刺他的人。
年華雙手緊握著劍,驚恐顫抖的看著面前的人直直倒下。劍□□去濺出來的血,噴了她一臉,看著很是恐怖詭異。而她左肩本已止血的傷口,因剛剛的用力過猛又崩裂開來。從昨日至今,她自刺傷口,被推至千丈懸崖。身體早已透支,臉色蒼白的駭人,無一絲血色。
禹玨堯回頭看見了她,眸中泛起深意驚訝光芒,卻又快速斂起來。
“哐啷!”手中的劍滑落,人也支撐不住倒下。她最後看一眼那張不知何時就深深烙印在她心尖的臉。
她想,幸好他沒有事,他護著自己心愛的女子,那樣陌生鎮定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