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冷。”
年華往後一撤,垂著眉眼淡淡的語氣,聽不出情愫,看不見眸底。
禹玨沐與楚妙玉看著這一幕,略略尷尬,不過好在禹玨沐反應也夠快,連忙笑罵開口。
“兄長,你侄子還在這裡呢。這可是他第一次見叔父,你莫不是要空手來?”
楚妙玉隨著禹玨沐的話,連忙將懷中的嬰孩往禹玨堯身前湊了湊,但她可不似禹玨沐那般輕鬆,對這太子楚妙玉心底還是敬畏的。
禹玨堯看著年華,神色並無波瀾,只是眼底閃過一絲隱晦。他並沒有收回手,反倒是上前一步,一手扣住年華的肩膀,一手給她搭上披風,嘴裡平靜吐出兩個字。
“披上。”
年華這次倒是老老實實的,不過依舊沒有擡頭與他直視。
禹玨堯此時才轉身,而身後的楚妙玉方纔半遞著孩子被他忽視著實尷尬,見他回身,立刻緊張起來。身邊的丈夫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心慌,將她攬過,無言安慰。
禹玨堯看向孩子,後從懷中掏出一件物什,放到那孩子的身上。
楚妙玉定睛一看,是一枚形狀奇特的玉佩,雙面皆是龍紋式樣,中間有個大大的“赦”字。自古,龍紋只有帝王方可佩戴,爲何太子要給孩子。可是不管怎樣,她都需謝恩纔可。正要開口之時,卻聽見禹玨沐的驚呼。
“玉牌!”
禹玨沐這一聲,將年華的目光也引來,看向那‘玉牌’。楚妙玉心想這物件必是不凡,不能貿然開口謝恩或辭恩,遂也不再動作。
玉牌被禹玨沐拿了過去,他拉著抱孩子的楚妙玉跪在禹玨堯面前,將玉牌雙手承在頭頂,語氣嚴肅很是鄭重。
“兄長,此物太過貴重,還請兄長收回。免死玉牌自古只贈賢臣忠將,當年老濮北王隨著聖上征戰天下,殺伐四方,立下赫赫戰功,才得與此物相配,獲贈一枚。禹玨沐何德何能,的此免死玉牌!”
年華與楚妙玉本是不知此乃何物,聽禹玨沐這麼一說,無不驚色。
楚妙玉也趕忙開口道;“稚子尚在襁褓,怎能收下如此貴重的禮物,還請殿下收回。”
年華見這夫婦二人不是推脫之詞,是當真不想收下。畢竟,這禮物卻是過於貴重。
她雖不識免死玉牌,可亦是聽說過,聖上建國之時,爲防後世子孫爲帝不仁,殘害百姓,寵奸佞,惡忠臣,遂命尚宮局以前朝玉璽,打造玉牌兩枚,有鐵卷丹書之功效,更有打皇鞭之含義。意在大禹帝王都要納良言,聽諫奏,克己克身行天下。
老濮北王封王之時,聖上便是以此玉牌相贈。不過濮北王並未過多招搖,知道這事情的人不多。
而另一枚,則是在純慈皇后的手中,后皇後賓天,此玉牌不知所蹤。
想來,應該是純慈將它給了昭仁,後又傳到禹玨堯手中。
禹玨堯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並沒有伸手接過禹玨沐手中玉牌的意思。
“君無戲言,此物孤既是贈出,便不會收。沐弟,你當了解孤,此話無二遍。”
禹玨沐聽後,臉上有些猶豫難做之色。身旁的楚妙玉更是拿不準禹玨堯的心思,時時看向身邊的丈夫。
“那玨沐便謝過兄長重禮。只是此去山高水長,禹玨沐從此不再是皇家之人,此物怕也多半是用不上的。”
最終,禹玨沐還是收下了。他清楚禹玨堯的性子,說一不二,既然將此物給他,就絕不會再收回。
禹玨沐扶著妻子小心站起來,看著禹玨堯,再次道;“兄長,玨沐曾言,若一日你君臨天下,我必肱骨賢王,助你守這萬里錦繡江山。怎奈世事難料,一朝潑天富貴成夢,兄弟之諾,終要違背。”
“此去,不知經年多久,但願重逢之時,你爲天下仁君帝王,受萬民敬仰!”
夜色越來越濃重,霧水也越來越大,馬車離去的影子只一瞬便消失不見,徒留幾點馬蹄疾聲。
“小郡王有你這個兄長,也是幸運。你給他玉牌,是保他後半生無虞平安。聖心難測,若是哪日,聖上再想起他來,也可不必擔憂。”
年華看著故人離去的方向,攏攏身上的披風,對身旁的人道。
可是禹玨堯望著同樣的方向,眼神更加的深邃,夾雜著一些莫名古怪的意味,年華開口良久後,他才淡道。
“防聖上,也是防孤。”
閆成文雖然已經擒獲,但是羅生門這些年來在四王府暗中的佈局籌謀卻並非一朝一夕可以拔除的。四王死局已定,剩下的就只是尚有一命的禹玨沐。若是有心,便也可利用。
四王府滿門抄斬,剩下的人若是被人利用,後果怎樣?
禹玨堯不知,若一日他當真君臨天下成了金鑾殿裡孤獨的皇,又是否還是如今的心境?秋獵之前,禹玨沐還是聖上疼愛的皇孫,秋獵之後,就已然變成了帝王的顧忌。那麼他呢?是否睥睨天下之時,也會如此。
若真是有那麼一個時候,玉牌或許保得下這份兄弟情義。
年華聽他這麼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不懂正欲相問,對方卻又開口。
“走吧,回府。”
禹玨堯攬著她轉身,沒有給她機會開口。只是這一下碰觸,卻令年華一下想起來方纔憂慮的事情。她頓住腳步,沒有隨他的意。
禹玨堯也停下看她,從方纔解衣的時候,這個女人就有些不對勁,古怪的很。
“阿禹,你有沒有見過胥家二小姐?你不是說在北地受她一番良言啓發,才心有感悟的嗎?那你是否見過她的真容?”
年華猝不及防的發問,令禹玨堯心中一沉。
“沒有。”
他冷冷回答,似乎很不想談及這個話題。
“楚妙玉要走了,白錦年是她唯一的親人,怎不見他來送人?”
現在的年華,確實怪異,連臉上的那股子笑意,都怪。兩個問題,問的不著邊際,沒有聯繫。
“你到底要問什麼?”
禹玨堯擰了眉頭,看著她,突然感覺自己很討厭她此刻臉上的笑容,仿若是將一切都看透了,假象的豁達。
“不問什麼,你不是答應我要帶我再去一線湖的麼,我現在就想去了。你要是不願意,我就自己一個人去。”
禹玨堯這次沒有回她,靜靜的盯著她,連眉頭都不皺了,眼眸籠上了一層陰霾與算計。
算計……
年華只覺心頭髮苦,什麼時候他對著她也要用上這種眼神了。
禹玨堯還是依了她,帶她上馬。此處離一線湖不遠,騎馬甚至都不到一刻。不然,年華身懷有孕,禹玨堯是絕不會帶她騎馬的。
但似乎比起坐在馬車裡,這樣的方式會讓此時的兩個人感覺更好。
臨走前,年華囑咐邢鐸回太子府給她拿一件東西。
今夜註定不凡,策馬揚鞭,衣袂飄飄。他攬著她,帶她在帝都最繁華此刻卻最安靜的街道上劃成一道夜裡的風景線。
馬蹄踏著月光,銀白的光,紛飛的發,她與他的青絲纏繞,寸寸傾心,分不清你我。